“对了,”和珅被刘妈妈李妈妈拥着出门,到门口时突然驻足回头,“长老,听说那吐哈坤是贵师侄的徒弟,怎么没见到您那位师侄呢?”
张扬云没想到和珅突然问到舒敬,略一愣怔,破口笑道:“大人莫理会他,‘子不孝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吐哈坤之所以如此丧心病狂,都是他惯的,本座罚他面壁思过呢。”
“原来如此,长老对待门下如此严格,难怪如此盛名,本官领教了……刘妈妈,李妈妈,走吧,让本官看看你们都有什么本事,咱们可先说好咯,得有点新鲜花样才成……”大笑声中,左拥右抱着居然都没看春梅他们,便已去了。
春梅与慕容相对苦笑,心里将和珅骂了个狗血淋头,却还得带着笑脸冲张扬云施礼:“我家少爷就这样,长老莫怪!”
张扬云呵呵一笑说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和大人这才是真性情……几位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本座已经安排好了休息之所……嗯,离着和大人现在去的地方不远……”
“长老想的周到,奴婢代他们谢过长老了……枋长老若无别的吩咐,奴婢们这就告退了!”
“去,领夫人们下去歇息!”张扬云吩咐侍女,早有几名侍女上前,引领着春梅等人出门歇息。目送着众人出门,张扬云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缓缓模着溜光的脑袋,眼睛中波光流转,良久,突然沉声说道:“出来吧!”
随着他的声音,舒敬戴着面具出现在他身后,盯着他的后脑勺,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师叔,恕我愚昧,看不出师叔今日举动的含义,还请师叔赐教!”
舒敬对和珅恨之入骨,依着他的本意,一刀宰了最痛快。
“你先坐下说话,”张扬云没有马上回答舒敬的问题,而是示意他先坐下,自己却站了起来,挥手让旁边的人都退下,偌大的餐厅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又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来回踱了几步,这才停在舒敬面前说道:“我问你,当初师尊为何要创立天圆教?”
“清廷残暴,民不聊生,家祖怀着悲天悯人之心,本着济世度人,救民于水火的宗旨,这才创建了天圆教……”舒敬这话说的顺溜之极,一点磕吧都不打。有些谎言,说的多了,连自己都会当真。
张扬云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舒敬的肩膀,“你这话倒也说的没错,师尊菩萨心肠,开创天圆教,确实是为了济世度人,不过,一个教派,面对着庞大的朝廷,又能起多大作用呢?朝廷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治下出现不稳定因素?没有政府支持,一切不过是空想罢了。就算后来,你和高佳氏勾结,将天圆教重新发扬光大,乾隆老儿一句话,还不是呼啦啦一朝毁个干净?”
说到这里一顿,与舒敬的眼睛对视,继续说道:“师叔知道你胸怀远大,可是你还没看明白么,光有理想不成,得有实力,得有强大的势力。咱们都是从大清逃出来的,我不服气,你也定不服气,怎么办呢?想要重返大清,并且站稳脚跟,就得像师叔在暹罗这边,实力强大到国王都不能小觑才成。没错,和珅是让你沦落到如今的罪魁祸首,可你想过没有,他不过是乾隆的一条狗罢了,杀他还不简单?师叔我一句话,就能将他剁成肉酱包包子,可那样做咱们又有什么好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若死在咱们手里,凭着他现在的势头,咱们必定成为清廷的眼中钉肉中刺,非得除之而后快不可,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那我的仇莫非就不报了?”舒敬终于忍耐不住问道。
张扬云瞪他一眼,叱道:“急什么?咱们现在先把他拉拢好……暹罗如今这局势你还看不明白么?大清打败了缅甸,连莽纪觉的老窝都端了,威势正盛,现在谁能得到大清的支持,谁就能坐上暹罗王的宝座,而想要得到大清的支持,和珅便是关键人物。至于报仇的事么,你道那李妈妈刘妈妈便只是会唱曲儿身手好么?你也太小看师叔了罢!”
说罢目露寒光,阴声一笑,见舒敬兀自不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还瞎琢磨什么?你师叔我幼年练功伤了筋脉,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后,如今上了年纪,等我走后,剩下的还不都是你的?你听我的,这段时间别露面,那春梅和那个慕容都是厉害角色,和珅也鬼精鬼精的,别让他们认出你来……”
人生地不熟,赛雪儿也没办法好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的装束在暹罗显得有些太过怪异,便偷了件暹罗妇女的装束,当然,不忘留下足够买十件衣服的银子,将自己的雪白衣服换下,又将面具摘了藏好,蹲在河边仔细端详。河中波光潋滟,倒映出一张美若天仙的绝世容颜,这容颜便连赛雪儿都觉得有些陌生。她叹息一声,蹙着眉头默默的想了会儿心事,从河边挖出一团细细的淤泥均匀的吐沫在吹弹可破的脸蛋儿上,脖子上手上都不放过,涂抹完,低头照了照,见自己绝美脸蛋儿尽数被淤泥遮挡,这才满意的微微点头,起身跃上河边低头吃草的健马,一夹马月复,纵蹄直奔帕城。
赛雪儿关心和珅的安危,一路上马行甚急,赶到帕城的时候,太阳早就已经落山。按照店小二所说的时间推算,和珅已经被张扬云请到帕城三天了,望着暗夜中如同侧卧巨兽似的的帕城城墙,她的心里说不出的急躁,只怕自己到得晚了,和珅已经遭了毒手。
帕城距离缅甸军占领的清迈不远,虽然天还没有黑定,吊桥却已经升起,城门也已关闭,城墙上身穿红色袈裟的和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时还有一队队和尚巡逻而过,饶是赛雪儿功夫高明,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入城。远远的观察了半天,找不到任何破绽,她也只能等待夜深人静再想办法。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赛雪儿在帕城外高大的阔叶林边缘找个树杈半靠着坐等夜深。健马栓在树下,安静的吃着草,不时的打个响鼻儿。耳边不时传来虫鸟鸣啼,偶尔传来一声说不出什么物种的野兽嘶吼,让这夜晚显得愈发安静幽森。
天空半阴着,空气潮湿而又闷热。远处的城墙上已经点起了火把,星星点点,将整个雄伟的城墙装点的颇有些梦幻之色。
只是赛雪儿却无心欣赏,眯眼打量着远处的城墙,脑海里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一忽儿想到等会儿入了城若是找不到和珅怎么办,一忽儿又暗暗盼望和珅只是被张扬云关了起来,一忽儿埋怨春梅慕容糊涂,一忽儿又担心再也见不到众人,最后不知怎么,突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和珅时的情景,紧接着便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去寻和珅,和珅紧贴在自己身上厮磨,身子忽然不可抑制的发起热来,大腿根涌出一阵阵湿气,浑身一颤,居然打了个冷颤,轻飘飘如在云端。良久,醒悟过来后忍不住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懊恼道:“雪儿啊雪儿,少主现在落到了张扬云的手里,生死不知,你怎么还有心思想那些羞人的事?”
不过人的思想也怪,越是不想想什么,偏偏越是控制不住。赛雪儿纠结了半天,实在熬不下去,干脆从树上跃下来,向树林不远处走去。来的时候她已经注意到了,不远处就有一处不大的水潭,潭水清澈,现在她浑身发热,最需要的就是冷水。
水潭边,赛雪儿的到来惊的许多来这里饮水的动物夺路而逃,扑棱翅膀的,分草而行的,乱哄哄,好一刻才安静下来。
大概平日里也有路人来这里饮水,草丛被踩出了一条小路,小路的尽头靠近水潭的地方有大概三丈方圆的地方没有一根杂草,水潭边,有两块干净的大石头,赛雪儿坐到其中一块上边,月兑了鞋将自己的脚泡入冰凉的潭水中,又弯下腰痛快的洗了几把冷水脸,这才觉得纷乱如麻的脑海中静了下来。
闷热无风,潭水也渐渐平静下来,不见涟漪,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赛雪儿望着光滑的镜面出神,突然,两点星火引起了她的注意。急忙仰头,发现两枚昏黄的光斑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烁,若隐若现,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
她心中一震:那不是热气球么?据说少主到达暹罗以来,无论去哪,随时都有热气球飘在他的上空,若是少主出了事,热气球上一定会得到消息。现在他们好好的在天上飘着,少主也一定没有出事罢?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活络起来,入城一探究竟的心思愈加迫切,不再迟疑,顾不得乔装打扮,掏出面具戴在脸上,纵身而起,没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