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放跑逃犯,入狱被打。其实这案子说大不大,搁在普通人身上挺好解决,或者和珅无罪释放,乔老六顶缸。或者乔老六无罪,和珅被冤枉死,看双方谁的实力更强一些。可是现在不同,和珅身份特殊,双方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各执一词,已经牵动了朝局,便不能轻易的下决断,当堂开审,事所难免。
开审之前头一天,乾隆突然下旨,换下了一直负责审理此案的刘统勋,将于敏中推了上去,让本来已经不怎么担心的富察一系,狠狠的将心重新提了起来。
于敏中说是造膝密陈,不过,自古以来宫里的事情就难得保密,风声还是传了出来,人人都知道于大人参了和珅一本,具体内容虽然不清楚,不过,通过乾隆更换案子主审一事,仍旧可以看出来,上边的风向变了,换而言之,和珅要倒霉了。只是倒霉到什么程度,却没有人能说的清楚。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满清时期称为三法司,只有发生重大的案件时,才会“三堂会审”。和珅一案自然够上了这个级别,在刑部大堂公开审理。
于敏中是军机大臣,实际职务却是户部尚书,由他替换刑部尚书刘统勋在刑部大堂出任主审,倒也是件奇事。大堂外摩肩接踵,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若非手拿鞭子不时甩的山响的光着膀子的兵士警戒,几乎就要涌进大堂来。
伍弥氏,红杏,春梅,慕容,冯雯雯,引娣,包括棠儿,甚至连抱着孩子的卿靖,全都到了,站在人群的外围,环肥燕瘦,构成一道迷人的风景。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些角色美女的身份,只敢偷偷的观望,没一个人敢往这边挤。
“姐姐,你说……”伍弥氏忧心忡忡,话未说完便被棠儿摆手打断,“妹妹别担心,善宝性命之忧断然是没有的,主子爷爱重他的才华,绝不忍心杀他。不过心里忌讳也是真的,这一回于敏中背后放冷枪,着实加重了主子对善宝的猜疑,搞不好要剥夺爵位,撤销一切职务了。”
棠儿刚到不久,伍弥氏知道她消息灵通,急忙问道:“那善宝还有翻身的机会么?”
摇了摇头,棠儿蹙着眉头说道:“谁知道呢,主子爷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说话间,一名光着膀子的壮汉将长长的鞭子啪啪啪甩了三响,便听里边有人扯着嗓子唱名:“军机大臣,户部尚书于敏中大人到!军机大臣,刑部尚书兼领都察院左都御史刘统勋大人到!直隶总督,兼领右都御使兵部尚书方承观方大人到……”
一口气念了七八个人,弘昼赫然在列,从那长长的官衔儿与这些人头上红艳艳的顶子便可知道俱是重要人物,随便拿出一位,都是跺跺脚,大清官场都要颤上一颤的人物。这些人除了于敏中,剩下的都是副审陪审,各安座位做好。便听一阵马刺叮当作响,十几名威风凛凛的戈什哈在众人身后站定,三班衙役上堂,水火棍齐刷刷戳在地上,齐声高喝堂威:“威武——”声罢于敏中拿起案上惊堂木重重一拍:“带嫌犯富察和珅上堂!”
很快和珅便在几名兵士的簇拥下走上堂来。他身穿藏青色长袍,雪白的袜子一尘不染,又黑又粗的辫子垂在身后,用一根红色丝带扎着,缓步行来,神色平静。
“堂下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于敏中存心给和珅一个下马威,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
“于大人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和珅嘻嘻一笑,“先不说以前军机处常见,昨儿个大人不是还审问过本侯么,这么快便忘了?”说着见于敏中变色,和珅接着说道:“问我为何不跪?本侯乃是堂堂的大清一等定南侯,你又是什么身份?让我跪你,怕还差点意思吧?”
和珅脸上的笑容分外迷人,瞧在于敏中的眼中却成了讽刺,一时间他被气的满脸通红,一拍惊堂木:“大胆!朝廷法司重地,岂容你如此放肆,来呀!给我掌嘴……”说着便要将手里的水火签丢下,却被旁边的刘统勋一把按住。
“于大人且慢!”刘统勋压低声音说道:“和珅罪名未定,先就动刑,众目睽睽之下,怕是民心不服……让他跪又何难?”说着也不管于敏中意见,板脸厉眼轻喝道:“大胆和珅,于大人是本案主审,乃是万岁爷钦定,肩负圣命,乃是天使钦差,让你下跪,莫非还委屈了你么?”
“奴才和珅,恭请圣安!”和珅暗自一笑,诚惶诚恐跪倒在地。
于敏中这才想起自己被和珅气糊涂了,居然忘了这一茬,板着脸说了句:“圣躬安!”只是气势无形中已经弱了三分。
接下来的审理乏善可陈,无非就是双方互相辩论而已。和珅被打,牢里有的是人证,证据确凿,对方无从辩白,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须多做讨论,也好判理。只有和珅妨碍公务,放跑要犯一事,才是双方争执的焦点。不过争了这么久,就连刘统勋于敏中等人都听的耳朵起了茧子,勿论双方了。
“和珅你说庞德彪口出不逊,辱及先人,这才出手。这且罢了,放跑要犯总是事实,如今人犯在逃,一直未曾归案,都是你造成的后果,你可知罪?”
于敏中板着脸问道,和珅无从辩白,点了点头。
“知罪就好,现在本官宣判……”于敏中清了清嗓子,肃然说道:“定南侯富察和珅,身为朝廷命官,自恃身份,骄横无法,擅自插手军方公务,致使窃取军机之要犯逃月兑,尊万岁爷旨意,剥夺其定南侯爵位,贬为庶民,永不叙用。庞德彪口出不逊,官降一级,罚俸三年。成德御下不严,罚俸两年……”
和珅已经无暇再听堂上于敏中啰嗦,他突然想起了当初自己为了红杏的案子,敲登闻鼓的事情来,也是在这刑部大堂之上,自己识破了仵作的奸计,鱼跃龙门,一脚踏入了朝堂。今日还是在这里,自己从炙手可热的朝廷大员,万岁爷红人重新沦为普通百姓。造化弄人,不过如此。“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脑海中浮现这句话,他忍不住感慨苦笑,生出一股淡淡的失落之意——“这案子总算是结了,老子这两年为了朝廷操碎了心,既然乾隆老儿不领情,爱他娘的咋滴咋滴,明儿个老子就领着额娘他们去暹罗,凭着老子脑子里的知识,不比在这里受这鸟气来的自在?”
看着和珅满脸的苦笑,弘昼与刘统勋对视一眼,心里涌上深深的无奈,暗道:“四哥啊四哥,权利真的就那么重要么?善宝忠心耿耿,你这么伤他的心,真的舍得么?”
乾隆其实还真的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远远的站在人群的最后,听着大堂内于敏中的宣判,心潮起伏,面沉如水。高无庸站在他的身后,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不敢开口。
事情好像到此为止了,和珅横空出世,如同一颗耀眼的新星,照亮了整个大清的上空。只是,这光亮好像太过短暂了些,就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便被上层终结了政治生命——人群中发出不少叹息,纷纷望向伍弥氏她们那帮女子,见她们面带愁苦惋惜之色,不禁同情之心大起,忍不住又多叹了几声。
自然,叹息者有之,开心者必然有之。令妃一系人人欣喜,深觉打了一场巨大的胜仗,甚至有人打起了伍弥氏那帮女人的心思,看向她们的目光,不免带了些yin秽的味道……
于敏中终于念完了判罚,心里想着尘埃终于落定,拿起惊堂木,正要敲击退堂之时,突然听到大街上传来一阵迅疾的蹄声,怔了怔,便听马蹄声到了大堂外,健马嘶鸣,人群鼎沸,有人扯着嗓子喊:“和硕琳达公主驾到,识相的人闪闪哪!”心里豁然一跳,无暇反应,就见堂外人群自发闪开一条通道,琳达一身紧身戎装,步履匆匆的穿过人群快步走进大堂,身后一名和尚模样的人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参见公主千岁!”堂外百姓跪倒一地,堂上官员也纷纷起身,只是从来没有碰见过公主闯公堂的例子,站在那里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目瞪口呆的发愣,纷纷猜测琳达公主出现的目的。
“卑职于敏中,给公主千岁请安,请恕卑职圣命在身,不能全礼,还请公主恕罪!”于敏中恢复镇静,隔着案子冲琳达抱拳,心里打定主意,等会若是琳达敢口出不逊,拼着得罪五王爷,也得狠狠的收拾她一通——你以为这里是你们不列颠么?朝廷有规矩,就算你是公主,怕也不能改变三法司会审的结果吧?要是不信,尽管放马试试!
“堂审重地,你一介女子来干什么?还不退下!”弘昼不妨琳达突然出现,偷瞥了乾隆站立的方向一眼,肃然喝道,却没看到堂下成德与庞德彪再见到汤姆时那副如同见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