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尘仙魔录 第四章静村幽雪

作者 : 冰雪修菊

崂莱山西南山麓脚下,一条清澈小溪婉转南下,水流渐宽,形成一条一丈余宽的小河。河水最深不过三尺,清澈见底,养育了河西村一百多户人家。这里民风淳朴,教化和谐,村民多以种田砍柴为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着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生活。

这一年初冬的一天,天气异常寒冷,雪花洋洋洒洒已连续飘了三天。村中一处精致的农家小屋内,一位中年男子坐在一把椅子上,手捧一本旧书,读得津津有味。他的妻子手执针线,正在缝补一件旧衣服。一个穿红色棉袄的小女孩儿趴在窗前,瞪大了眼睛,带着无限向往的神色,看着外面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不时地伸出小手去捕捉那一个个跳动飞舞的白色精灵。那小女孩看去十岁左右,扎着两个羊角小辫,面若芙蓉,娇美可爱。她独自玩了一会儿,甚觉乏味,来到中年男子跟前,扯着他的裤腿,一双灵动的眼睛水汪汪的,似要哭了出来,央求道:“好爹爹,你就让我出去玩一会儿吧。”

那中年男子一脸严肃道:“外面这么冷,冻伤了怎么办呀,路面这么滑,跌倒了怎么办呀?”那小女孩一脸委屈,怒嗔道:“哼,别人家的小孩儿都在外面玩耍,怎么没有冻伤,跌倒?坏爹爹,不疼女儿!”说完小嘴一撅,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似是伤心到了极处。

那中年女子微笑道:“就让萱儿出去玩一会儿吧,看把她急得,再不让她出去,怕是要憋坏了,不认你这个爹爹了。”那中年男子叹道:“好吧,都是你把女儿宠坏了。”对女儿正色道:“可不要贪玩,也不要弄湿了棉衣,天黑前记得回家吃饭。要不然再也不许你出去。”那女孩儿忽的破涕为笑,笑靥如花,一溜烟的冲出了房门。

那女孩儿在雪地里一路奔跑跳跃,惊叫欢呼,柔柔雪花轻轻打在脸上,说不出的凉快舒服。

此时村东小河早已结了一层厚冰,村中许多同龄小孩皆在河边嬉闹玩耍,有的打雪仗,有的滚雪球,有的在河上溜冰,雪地成了孩子们的天堂。

众小孩看见那红衣女孩,远远招手道:“方晓萱,胆小鬼,敢不敢来打雪仗。”

那叫方晓萱的女孩儿瞧也不瞧他们,只管沿河向北边村头跑去。她出村子又跑了一阵,远远看见前方一处密林旁边一座完全被雪盖住的小院,方晓萱小脸儿通红,气喘吁吁,推门而入,只见屋中空地上摆着一个方桌,一个小男孩眉目清秀,正趴在桌上聚精会神的写字。

方晓萱道:“子君哥哥,咱们快点出去堆雪人。”

那叫子君的小男孩儿看去和方晓萱一般大,也不起身,笑道:“晓萱妹妹,爷爷说写满三页才能出去玩,你再等一会吧。”

子君话音未落,忽听一位老者的声音道:“君儿,你今日不用写了,陪着小萱出去玩吧。”

一位头发、眉毛、胡须皆是白色的老者缓缓从内屋走了出来,一脸慈祥的看着眼前两个青梅竹马的孩童,笑道:“我一会儿要去山上采药,天黑才能回来,你们好好玩耍,不要受伤了。”

方晓萱一脸惊奇的看着眼前的老人收拾背篓,道:“熙爷爷,大雪天您还出去采药啊。”

那老者笑道:“天气寒冷,得哮喘病的人也多了,家里储备的药材不够用,我再出去采一些。”

子君道:“可是现在草药都被大雪盖住了,怎么采啊。”

那老者模了模子君的头,笑道:“傻孩子,现在河西村的草药是被大雪盖住了,可是其他地方没有啊,爷爷要去很远的地方采药去,那里没下雪的。”说着背上竹篓缓步走出房屋。

子君模模脑袋,似乎没想明白,刚要想提醒爷爷注意雪天路滑,却发现白雪茫茫,爷爷早已消失在了视线中。

那老者,就是云鹰教的熙坤了。

十年前,云鹰教毒鹰熙坤痛失爱子熙龙,熙龙遗子又中万蛇咒之毒,命在旦夕。熙坤半生精研毒药,却对万蛇毒咒束手无策,熙坤虽向掌教师兄凌霄真人求得云鹰教密制灵药“锁魂丹”,却也不能解这世间罕见奇毒。熙坤丧心悲痛,不忍自己唯一的亲人遭受痛苦折磨,誓投毕生精力破解这万蛇毒咒,决然离开了云鹰教,隐居在崂莱山脚下的河西村,做了村中的一名大夫,一边济世救人,一边苦思万蛇毒咒的解决办法。

十年前四大神鹰之一突然失踪,整个云鹰教像炸开了锅一样,全教上下议论纷纷,众弟子纷纷下山寻找熙坤。凌霄真人亲自到清微殿查看,除了大殿正中竖直插着一柄玄黄剑外,连留言字条都没有留下。凌霄真人长叹一口气,下令停止寻找熙坤。自此毒鹰熙坤的突然失踪成为云鹰教的一个谜,叛教弟子熙龙和青龙剑也成为全教上下的禁忌话题,时间久了再也没人提及。

转眼十年含辛,熙坤终于救活了熙龙的遗子熙子君,却始终没有破解其身上的奇毒。

白色的世界里,说不出的宁谧与安详,只有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像雪花儿一样自由飞舞。在结冰的小河边上,子君和方晓萱两人堆起了一个一个的小雪人,小雪人最高大的也仅有子君一般高,最矮小的仅及子君的腰部,个个憨态可掬,滑稽可爱。方晓萱看着两人费了半天功夫堆成的雪人,高兴道:“这两个是爹爹和娘亲,这两个是小萱和子君哥哥,这个是熙爷爷。子君哥哥,我们再堆一座小房子吧。”子君道:“好呀,我们还要做一些桌子和凳子。”

凛冽的寒风掠过山坡,吹在河西村孩子们的脸上,子君和方晓萱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寒冷,不远处孩子们的嬉闹好像都与他们无关,整个雪的世界就只属于他们二人。

突然,一个雪球飞了过来,打在子君堆成的小房子上面,半边房屋都塌了下来。子君还没反应过来,嗖嗖,又是几个雪球飞了过来,打在子君和方晓萱的身上。原来是村中的孩童玩闹,打雪仗的几人把战场挪到了子君身边,转眼间子君和方晓萱辛辛苦苦建成的家园成了一片狼藉,子君恼怒道:“魏柴,你干么坏我的雪人。”魏柴不屑道:“熙子君,你跟方晓萱在一起玩就是瞧不起大伙儿,是叛徒!”

原来方晓萱的父亲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平日教育村中大小孩童读书识字,代写家信,村中百姓都尊称他为方先生,只是方先生十分严厉,经常处罚学堂上犯了错误的学子,是以大小孩童对他十分忌惮,自然不喜欢同方晓萱一起玩了。魏柴是河西村魏地主家的小少爷,比熙子君高了半个头,平日里骄横跋扈,经常欺负其他小孩。

方晓萱怒气上涌,抓起地上一个雪球朝魏柴扔去,雪球正中魏柴脑门,魏柴大怒,对众孩童喊道:“大家一起上!”

无数大大小小的雪球朝熙子君和方晓萱飞来,二人抵不住众人的雪球攻击,抱起脑袋向家中奔去。众人围追堵截,熙子君护着方晓萱跑向小河中央,脚下滑了一跤。二人滚落到了河中央,方晓萱哇哇大哭。众小孩齐齐围了上来,因为害怕方晓萱父亲,怨气都发泄在了熙子君身上,对着熙子君一阵拳打脚踢。

此时的熙子君被打得鼻青脸肿,心中怒火升腾,就像一只被一群猎人围攻的野狼,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撕碎。他拼命的挣扎,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被众小孩摁在地上,只得绻身抱头,任人欺辱。

方晓萱站在人群边上,挤不进去,忽然听到咔咔几声亮响,脚下厚冰出现了数道裂缝,方晓萱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掉进了冰冷的河水,奋力挣扎。众小孩大惊,纷纷逃上岸去。熙子君被他们打得匐在冰上站不起来,看到方晓萱落水大惊,奋力爬向冰窟窿,一把抓住了方晓萱的手,二人慢慢地爬上了岸。魏柴内心惴惴不安,镇定道:“方晓萱,今天的事你要是敢告诉你爹,我们饶不了你。”说完;领着众孩童匆匆去了。

熙子君趴在地上直喘气,恨恨道:“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看到方晓萱全身上下湿透了,他站起身子,道:“小萱妹妹,我送你回家吧。”方晓萱不住的打哆嗦,害怕道:“我不回家,我回家爹爹会打死我的。”

“那就先到我家吧。”二人相互搀扶,一瘸一拐的回到了熙子君家中。

熙子君找出自己的一件衣服让方晓萱换上。方晓萱知男女有别,面有娇羞,让熙子君回过头去,不许偷看。方晓萱换上了熙子君的衣服,自己的衣服便挂在屋中的火炉前烤着。熙子君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进药房舀一些药膏抹了,二人回想起刚才一幕,都对魏柴又气又怒。

二人在屋中玩到天黑,爷爷采药还没回来,都觉月复中饥饿,突然听到屋外一声男子叫唤“萱儿,在熙爷爷家么,该回家吃饭了。”方晓萱大惊,心想爹爹看到自己这样又要责骂自己了,当下快速躲进内屋,叮嘱熙子君千万不要说自己在这里。

熙子君正自惶恐,突见方先生推门进来,慌忙答道:“先生,小萱妹妹不在这里。”方先生见熙子君神色慌张,便知他在撒谎了,突然看见炉火前面挂着自己女儿的衣服,心中一惊,道:“子君,你把小萱藏哪儿了?”

“小萱她没……不在……”

“撒谎!这衣服是谁的?”方先生心中焦急,又看了一眼熙子君的慌张神色,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脑中瞬间闪过好几个画面。猛地推开内屋,却发现女儿躲在柜子后面瑟瑟发抖,一把把她拎了起来。接着,屋子里面传出了方先生狮子般的怒吼声:

“说!你们两个都干什么了?”

“我们一起堆雪人……在河边打雪仗……后来打架……小萱掉进了河里……烤衣服……”熙子君低着头,战战兢兢。

方先生余怒未消,道:“还有呢,在屋子里面都干什么了?”

“哈哈哈……”一个老人推门而入,“两个十岁玩童,你觉得他们能做什么呢?”确是熙子君的爷爷熙坤采药回来了。

方先生被熙坤这么一问倒回答不上来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讪讪道:“熙老先生说的是,两个小孩儿……萱儿,你换衣服的时候,没有让子君看你的身子吧。”

方晓萱捂着羞脸,道:“没有。”

谁知熙坤哈哈笑道:“嗨,看了也没关系,我看两个女圭女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以后我让子君娶了小萱就是。”

小萱捂着羞红的脸跑了出去。方先生道:“哼,我可没同意,全村人谁不知道你们家熙子君从小就是个病秧子,要是真成了亲,小萱不得活受罪么?”说完舀着方晓萱还没烤干的衣服快步走了。

熙子君抬头看着怔在原地的爷爷,满脸委屈地道:“爷爷,我奋不顾身地救了小萱妹妹,方先生为何还如此生我的气?”

熙坤淡淡一笑道:“方先生生他女儿的气呢。对了,你今天怎么又和人打架,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么?”

熙子君嘟嘴道:“是他们打我的,我都没还手。”

熙坤道:“他们打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熙子君道:“我在想,他们光打我就好了,不要打小萱妹妹,还有就是总有一天我要报仇,打他们一顿出出气。”

熙坤正色道:“你想的第一件事是好的,可是第二件却错了,他们打你,你想的应该是下次跑快点不能让他们追上你,而不是也打他们一顿报仇。我给你取名子君,就是希望你与人为善,处处容让他人,这才是君子应该做的,懂了么?”

熙子君心想有仇不报非君子,总有一天要让魏柴也尝到苦头,但看到爷爷慈祥的笑容,眨了眨眼,郑重道:“多谢爷爷教诲,君儿懂了。”熙子君疯玩了一天,此刻月复中雷鸣,伸了伸舌头道:“爷爷快做饭吧,君儿都饿坏了。”

熙坤捏了一下熙子君的鼻子,笑道:“小鬼头,就知道吃,吃完饭检查你《百草经》和《丹经》背的怎么样了,要是背不出,罚你多抄三遍。”

爷孙二人吃过晚饭,熙子君和往常一样从炕上舀出熙坤所著的一本《百草经》开始读了起来。《百草经》和《丹经》是熙坤耗十年之功所著,其上记载数百种世间珍奇草药的形貌、属性药效,以及各种属性草药之间的配比炼制之法。熙坤虽有一身修行,并未在熙子君面前显露,更不打算传授孙儿一丝半点,只希望他能一生健康,如能成为一个世人敬仰的医师那是再好不过了。

熙子君五岁识字,七岁开始读书,除了村里方先生教的圣贤做人的道理,更多的便是熙坤教的治病救人的医书了。熙子君心思细密,聪明好学,熙坤所教的草药常识、治病医理一学就会,连方先生都喜欢他这股聪明劲儿。

看着熙子君流利的背出昨日布置的任务,熙坤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每晚睡觉之间,熙子君都会缠着爷爷给自己讲一个故事,今晚也不例外,熙子君的小脑袋靠在熙坤的大腿上,一双灵动的眼睛一眨一眨,聚精会神地听熙坤讲故事:“今晚就给你讲一个‘雪’的故事。在遥远的南疆有一个叫雪巫族的部落,很久以前,那时候还不叫雪巫族,叫火巫族。那里气候炎热,一年四季都和夏天一样,从来没下过雪,那里的族人世世代代都没有见过雪的样子,忽然有一天,一个来自遥远的长白山的年轻人来到了这里,他向当地的人们描绘长白山常年飘雪的情境,可是那里的人们怎么都想象不出雪花儿的模样,后来,那个年轻人离开了火巫族,又过了数年……”

熙子君趴在熙坤的腿上,听着爷爷讲的故事,慢慢的睡着了。

半夜,熙子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傍晚时方先生说的那句话,“全村人谁不知道你孙儿是个病秧子……”每到月圆之夜,熙子君便感到全身如烈火焚烧,又似千蛇万虫一齐啃噬自己五脏六腑一般痛苦难受,发病之时面容扭曲恐怖,全身红一块紫一块,人们还以为自己是被妖魔附体,因此吓坏了不少村中大人小孩儿,除了方晓萱没有一个人舀自己当朋友。有时候还真的感觉自己像恶鬼一样,心中很是伤心自卑。他这般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深夜,摇曳的烛光下,熙坤将白天采的草药一点一点的分拣出来,用刀切碎了,放在一个泥罐中,又从屋外挖取了几大碗白雪倒入泥罐中,往炉中加了两块木炭,将泥罐放到火炉上煮了起来。

突然,屋外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故人来访,施主可方便么?”

半晌之后,屋内传来一声回应:“进来吧。”

一位老者推门而入,正是云鹰教掌教凌霄真人。

熙坤的脸色微微讶异,看着面前这位熟悉的面孔,半晌之后才低低叫了一声:“师兄。”

十年前熙坤刚刚隐居河西村的时候凌霄真人来过一次,想不到会在十年后一个疾风暴雪的深夜再次造访,而且看去脸色憔悴,似有烦心之事。

凌霄真人看着熙坤的脸,过了许久,缓缓道:“十年未见,你怎么看上去竟老了百岁?”

熙坤笑道:“我十年来与凡人生活无异,自然老得快。”

凌霄真人向熙子君的卧室看了一眼,道:“你孙儿中的毒,可解了么?”

熙坤道:“师兄深夜到此,恐怕不是来关心我孙儿的情况吧。”

凌霄真人长叹一声,道:“还有八年就是崇明剑派百年一次的盛会,到时天下英雄群集,我们云鹰教青龙剑被盗之事天下皆知,到时我云鹰教地位必定受损。一个月前,我跟八位长老商议同时闭关修炼,精研云鹰道术,不料有人趁机潜入云波殿,将三枚锁魂丹尽数盗走!”

“什么!”熙坤一惊,“锁魂丹何等秘密重要,外人怎么可能盗走?”

凌霄真人面露痛惜之色,道:“我听门下弟子汇报,盗丹之人身法诡异,用的是魔教邪术,而且,而且同弟子们缠斗之时还用了较高修为的云鹰道法!”

“什么!”熙坤大惊,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身子向后退了一步,惶恐道:“熙龙还活着?怎么可能!”

“我也不敢相信,可是这世上出了熙龙,还有谁懂得云鹰和魔教两家真法,并且对我云鹰教崂莱山地势如此熟悉?还有,断刀浪魂和你的玄黄剑十年来一直封存于紫火密坛,今晚也一同失窃了”凌霄真人说完,回过头来,看着熙坤神情复杂的眼睛。

熙坤微微摇头,低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半晌,凌霄真人长叹一声,对着熙坤道:“你也知道锁魂丹意味着什么,即使是天皇玉帝舀了去,我也要找回来!”语气中带着一股森冷杀意。说完袍袖一挥,走入茫茫雪夜。

熙坤怔在原地,张大了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心中叠声道:“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半晌,熙坤全身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师兄为何来跟我说这些,难道,难道竟也怀疑我么?”

※※※

清晨醒来,熙子君爬出被窝,喊了一声“爷爷!”,却发现爷爷一大早又出去采药了,灶前架着药罐的火堆还有零星小火。熙子君小心翼翼的取下药罐,将熬了一整晚的汤药倒在碗里,一口气喝了。他独自一个人吃了几口锅里的热饭,然后取来一张小桌放在炉火旁边,开始读书写字,这样的生活早就习惯了。外面的雪依然下个不停,这样的天气却不多见。熙子君孩童心性,忍不住外面诱惑的世界,没写几个字就坐不住了。

屋外的雪足有一尺来深,熙子君个子矮小,一脚踩进雪中,直没小腿,走起路来十分困难。走了半天才来到方晓萱家门口,熙子君刚要敲门,突然听到里面传出一声怒吼:“雪这么大,不准出门!……以后少跟熙子君厮混!”接着,内屋传来方晓萱伤心欲绝的啼哭声。熙子君心道:“方先生恁地严厉,小萱妹妹真有苦头吃了。我现在找她玩耍,也要挨一顿骂。”他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去。

半路上,忽听不远处一声狗吠,紧接着是一阵呼喝欢笑声从村里传来。熙子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两条大黄狗拉着一辆雪车在雪地里飞速奔跑着,雪车上坐着一个锦衣的少年,神采飞扬,纵声长叫,确是昨日带头欺负熙子君的地主少爷魏柴。熙子君扭头便走,刚没走几步,魏柴驾着雪车追了上来。拦住了他。

“滚开!”熙子君没好气地道。

“怎么,还想打架么?”魏柴得意地道。

“熙子君压住心中怒火,道:“你再打我的话我爷爷就再也不给你娘看病了。”

魏柴面有不屑,道:“谁稀罕让你爷爷看病,我以后请潍城最好的大夫给我娘看病。昨天被我揍了一顿不服气么?”

熙子君冷哼道:“君子不跟小人一般见识。”

“讨打么,你说谁是君子,谁是小人?你这没爹没娘的野孩子!”魏柴跳下雪车,一把扭住了熙子君的衣领。挥手一拳打了过去。熙子君猝不及防,中拳跌倒在雪地上,两人厮打在一起。

魏柴较熙子君高出一块,力气又大,二人滚了几滚,魏柴把子君压在了身下,熙子君怒气冲天,早把熙坤的嘱咐忘在脑后,怒吼连连,“你说谁是野孩子!”

熙子君自幼没有父母,每次看到别家的小孩都有父母疼爱,心中都隐隐作痛,这时听魏柴说出,心中又悲又怒,抓起积雪朝魏柴脸上甩去,两手疯了一般在魏柴脸上一阵猛抓,魏柴心中胆怯,松开了身子。谁知熙子君扔不服输,双臂挥舞,势如疯虎,朝魏柴猛扑了过来,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势。魏柴心中害怕,命黄狗咬他,黄狗似乎也是欺软怕硬,见到熙子君恐怖的样子竟不敢上前,拖着雪车撒腿跑了。魏柴担心村中百姓出来围观,一个侧身摔倒了冲上来的熙子君,怒道:“今天本少爷就不跟你一般见识,等我求爹爹送我到崂莱山学了法术,再把你打个屁滚尿流!”说完拔腿向村里跑去。

熙子君愤愤趴在雪地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物,是一块黄褐色的玉佩,形状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鸟儿,只不过像是一块完整的玉佩从中间断了,只有一半身子翅膀。听爷爷说这块玉佩是爹娘留给自己的唯一物件,熙子君一直把它当做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是以从不离身地戴在身上,每当想起爹娘的时候便舀出来看看。

过了半晌,熙子君觉得雪地冰凉刺骨,将玉佩放入怀中,爬起身来,来到昨日和方晓萱堆雪人的小河边上,大雪早已将雪人覆盖了。熙子君站在雪中看了半晌,转身往家走去。

突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在雪地上,他回过头来,赫然看到雪中一块黑布缠在了自己的脚上。

咦?熙子君慢慢拨开雪地,心中砰砰直跳,只见一个全身黑衣的人整个身子埋在雪中,一动不动,背上绑缚一把长剑和两个黑色长长包袱。熙子君吓了一跳,瘫坐在地上。过了好久,熙子君慢慢走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黑衣人的身子掰了过来,那人用黑布蒙面,熙子君用颤抖的手摘下了那黑衣人的面罩,只见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脸上毫无血色,双目紧闭,嘴角有淡淡血迹。

熙子君惊魂未定,用手试探,发现黑衣人仍有微微鼻息,放下心来。他环顾四周一片雪白,连个人影都没有。

熙子君用尽全身力气却拖不动眼前的黑衣男子,正自没有办法,突然间那黑衣男子如僵尸一般蓦地翻身而起,扼住了熙子君的脖子,眼中红光大盛。那男子见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松开了手,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一口热血喷了熙子君一脸。只听他沙哑的声音道:“小孩,你家在哪里?”熙子君吓得全身瘫软,说不出话来,黑衣人又问了一遍,熙子君用手指了指远处山脚下的小木屋,颤声道:“我爷爷……是河西村……的大夫……”

那黑衣人一把将熙子君拎了起来,夹在腋下,踉踉跄跄朝山脚下的小屋走去。熙子君被他夹在腋下,想要大声呼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一进屋,那黑衣男子似是再也支持不住,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熙子君被猛地置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此刻熙坤外出采药还没回来,熙子君急的在屋内走来走去,猜想眼前的黑衣人会不会是官府通缉的大盗?他小小年纪不知如何是好,看黑衣人伤的如此之重,应该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吧。

天渐渐黑了下来,熙子君坐在桌前,只听到屋外寒风的怒号和屋内炉火的哔啵声以及屋顶梁柱被寒风吹动所发出的咯吱声。眼前的黑衣人依旧昏迷不醒,他感到莫名的害怕,直到那个渴望又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君儿,我回来了。”

熙子君跳了起来,飞一般地扑进熙坤的怀中,喊了一声:“爷爷,你可回来了。今天我在路上碰到一个黑衣怪人,吓死我了。”

熙坤目光如炬,顺着熙子君的手向黑衣人看去,身子微微一震,惊呼道:“苗昊霖!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受了如此重的伤?”脑中瞬间闪过昨晚凌霄真人深夜到访的画面,内心不禁咯噔一下。

熙坤定了定神,问道:“君儿,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此人在咱们家?”

熙子君道:“应该没人了,我发现他的时候大街上除了我没有别人。”

熙坤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君儿,这件事你不能跟任何外人说,小萱也不可以,知道了么?”

熙子君见熙坤露出比以往的脸色都要严肃的表情,当下重重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乱尘仙魔录最新章节 | 乱尘仙魔录全文阅读 | 乱尘仙魔录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