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小厮牵了车马而来,段韶华已经可以完全肯定,靖王爷此举一定是故意的。
装着满满的一肚食物,已经是撑的难受,如何再受得了马车上那颠覆之刑。
只能紧紧盯着身侧之人,“王爷此举太强人所难了。”
“本王说可以就是可以。”裴靖若无其事的笑着,“本王腿上有伤都无怨言,你倒不乐意了。”
伤者跟撑者比,照着裴靖的话,段韶华若是再拒绝那就得配上矫情二字了。
段韶华轻浅一笑,“看来王爷为了我,真是费心了。”
想着,总不至于颠簸几下就成就了副肚破肠流吧。
稍定了定心,推开裴靖有意伸过来的手,三步作两步朝着马车去了。
裴靖微微怔愣,随后也笑着去了。
王爷专用的车座上已经铺上了软枕,本该是温暖舒适的,只有段韶华觉得是如坐针毡。
才刚刚坐定,顿听了车帘外一声鞭响,马车立刻活动了起来。
满满的一月复也顿时随着马车的动作起伏。
起初的路还算平稳,慢慢的就开始月兑节了。
马鞭迎风而响的声音锋利入耳,车轮滚滚,又似撞到了路边碎石。
那感觉更是别提有多难受,似有一面大锤在肚中猛敲乱打。阵阵酸气上涌,恨不得吐空了才好。
可别是,靖王爷就等他出丑的这一幕。
段韶华这次连掀开帘子一探外景的兴致也没了,这一路中,可算体会了什么叫翻江倒海,晕眩之极。
恍惚中奇怪了,这条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颠簸。
他径自苍白着脸,抬起头,对面的靖王爷却是满脸趣味。
生忍着吞下胃中不适,段韶华复低首,低平目光注视着裴靖的那条伤腿。
一路无话,好歹熬到了马车停止。
静坐了好一会,好歹等着颠覆的难忍落了下去,段韶华捂了捂肚子,终于是好受了些。
车帘被掀开,可迎接他的并不是喧哗的街道。
段韶华满满疑心中下了马车,迎面一看,先是两根红漆柱,接着威严大匾高挂,金灿灿刻着“刑部”二字。
受了那照射的金光就是一抖,马车怎么来了这处。
背后也传来落地的声音,段韶华立转了身去,疑道:“王爷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没有。”裴靖笑意更盛,“本王之前忘了告诉你,那日树林中的刺客已经活捉了两名,现下正在刑部受审。”
段韶华听下却是更奇怪,“那就该是刑部的事了,王爷何故带我来此?”
裴靖的笑容在此刻只显阴森,“你也被参与其中,还指望月兑身。”
段韶华喉中一哽,他只不过是倒霉的与靖王爷一起遇了那刺客,这就无法月兑身了?
还欲思虑,肩上却受人一记推搡,“跟紧了。”
走是走不掉了,段韶华干脆认命,跟了裴靖身后。
守卫想是早早就打了招呼,一个个毕恭毕敬,恨不得把腰弯到了地上。
等裴靖踏入了大堂,立听人发了一声骤响。
段韶华跟在裴靖身后,还没看清楚是谁,顿听了声声高呼,“下官拜见靖王爷!”
那一声可叫响亮,随之就是紧跟着跪了一地的人。
探头看去,只看跪在最前头的男子身着紫袍,头戴官帽。依着衣服的颜色样式,该官居三品。既在刑部迎人,想必应该是刑部尚书。
裴靖视着乌压压的一片,却不叫他们起来,反冷了声道:“进展如何?”
一句废话也没有,这一问,立叫那三品尚书发了一头冷汗。
“王,王爷恕罪,是,下官无能。”尚书大人的奉承之话都烂成了月复稿,结结巴巴,头也越发的低的厉害。
该怎么说,那胆敢刺杀王爷的刺客送了他刑部大牢,可整整审了数月,愣是没锹出一个字来。
如实相告,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三品乌纱帽定是保不住了。
不相告,打诳语,这活阎王似的靖王爷更不会放过他。
尚书大人颤颤发抖,急的冷汗直冒,恰逢此时有人开了口,“王爷恕罪,那两名狗贼实在是不知死活,顽劣不堪。卑职等人实在无用。”
这话毫无疑问是要引起狂风暴雨的,而又听那人接着道:“却不想今日王爷来此,得天庇佑,王爷英明神武,来了此处那二人定然是要不打自招了。”
前半句叫人紧张的流汗,结合着后半句一听,这一通马屁拍的可叫顺畅。
类似的话裴靖自然听过不少,只是刚才连刑部尚书都不敢开口的情况下,此人可叫是月兑颖而出。
他低下眉去打量说话之人,“抬起头来说话。”
隐在了一地官员中,在队伍后列走出一人,低着头快步向了前来。
那男子立刻跪在了裴靖跟前,深深一拜后才抬起头来,“卑职拜见王爷。卑职刚才口出妄言,还请王爷责罚。”
年纪轻轻的脸却满怀老练。
裴靖不见生气,若有似无的笑了一声,“你官居何处?”
男子从容答道:“回王爷,卑职是都官管事袁家漳,从八品。”
果然是芝麻绿豆小官一名。
段韶华暗暗发笑,偌大一个刑部,尚书不像尚书,下属虽然溜须拍马,倒也颇含胆识。
裴靖也是跟他想到了一处,也不为之前所述的无能怪罪。只在抬脚间道:“还不带路。”
所有人可谓逃了一劫,尤其是尚书,先是狠狠瞪了袁家漳一眼,接着才赶忙起身带路。
段韶华也自然跟上,知道接下来就是刑部大牢,不免含了两分紧张。
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专门拘禁外省及京师重犯的死囚之地,入了就要踏黄泉,无人间之处。
阴森入骨,阳光透不近,活人呆不得。踏了这禁忌之地,血液有一瞬间凝滞。
黑漆漆的牢门,阴沉沉的狱卒,连火光都被打了一个折扣。
段韶华下意识的跟紧了裴靖。
双眼盯着他,不得不想靖王爷他惊人的恢复力,又许是身子底厚实的缘故。现在走起路来与平时一般无二,丝毫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牢房里暗无天日,唯有墙上挂着的几簇冷火照射。刚一走进,便有一股阴冷潮湿之气扑面而来。
阴潮里不乏混杂着血腥气,却比在山上那日更加难闻作呕。
而渐渐走得向里了,潮湿之气已消,竟是发了一头的汗。
尚书大人一脸紧张的在前头带路,走个几步就要回头注意一下,谄媚的笑一现而过。
一直往内走着,最后停在了一座牢房前,尚书大人才道:“王爷,这就是关押刺客之处。”
黝黑的牢门隔绝了生死两界,此时的监牢里安静极了,只闻火焰在盆中的燃烧声。
看不见牢内人的身影,就听“吱呀”一声,紧闭的牢门被大大打开,尚书大人躬着身侧在一旁迎着裴靖走入。
霎时,那腥臭之味滚滚而来。
黑森刑具,以及烧的炽烈的火盆,立现了眼前。
牢中四处都摆着数个火盆,每一只都燃着黑碳烧的正烈。仿如盛夏烈日,置身其中,身上的汗接连而出。
牢房正前方正竖着两道人影,靠着处刑架,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束得紧紧的。听得有人推门而入,纷纷侧头看去。
那几个轮流在他们眼前威逼利诱的狗官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今日却又多了两人。
一人身形魁梧,面刚毅,身挺拔,又一身华服,一看就知非富即贵。二人还以为这又是朝廷的哪个无用庸才,待看了眉目,没想到竟就是那日他们未刺杀成功的裴靖,靖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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