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墨很忙,自那日后,便再也没有什么动作,倒是伍月曾来过一次。
见到那个沉默的像山一样的男子是在苏墨画住进将军府的第八个夜晚,那夜夜色暗沉得像一块胶着的铁,初二的月亮细得连根丝都不如,整个将军府里只剩下几盏灯照出零零落落的几片小光圈。
苏墨画靠在她的大藤椅上睡得昏昏沉沉间忽然抽了口冷气,她脆弱的肺通过那些隐藏在身体各处的神经向她奉上了一阵撕裂般的痛。苏墨画皱紧了眉不住地抽气,原本舒展的身体也在不经意间蜷成了一团。
伍月原本是气恼她的,可是当他看见他最疼爱的姑娘像只受伤的猫儿一般将自己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球的时候,他满腔的不悦和担心都化作了心疼,满满的心疼。
苏墨画躺着的那个藤椅很大,大到足以躺下两个人,于是就显得蜷起来的她很小,小得甚至只占椅子的四分之一。
伍月模了模身上的口袋,从里面模出来一粒黑色的药丸,他看了看药丸,又看了看眉心纠结成一团的苏墨画。他叹了口气,去桌上倒了杯凉茶水。
“来,吃了这颗药,我昨日从鬼医那讨的,镇痛化瘀很有效的
苏墨画顾不得许多张口就吃,就这么片刻,她的头上已经有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伍月看得心疼,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莫怕,很快就好了
苏墨画瑟缩在伍月怀中疼得发抖,却听见外面一阵吵闹,接着暗沉的夜被火光照亮。嘈杂声在府内响了没有多久,就朝着苏墨画住的地方来了,苏墨画闭着眼睛只觉得外面灯火通明吵闹得紧。
没过片刻,苏墨画就听见瞿墨敲门的声音:“苏宫主,睡了吗?方才有人闯进了将军府,不知苏宫主可有见到?”
苏墨画虚弱得气息尚且不稳,可疼痛却也在慢慢减轻,她揪住伍月的衣衫轻声道:“你快走吧,他们,咳,是来找你的吧
伍月一向表情匮乏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温柔的笑意,他摇摇头:“你莫要怕,我会陪着你的他可以在任意的时刻离开她,但前提是她健康快乐,他不能让她在这个时候独自面对敌人。
她那么胆小,他知道的。
苏墨画艰难地抬起头来看他,伍月的表情坚定而认真,她便知道他是铁了心不会走了。苏墨画笑得柔软,她轻声叫了声伍月的名字,然后就安安分分地靠在他怀中满足地笑。
肺好像也不那么疼了。
外面瞿墨见屋内并无任何回应便又问了一句:“苏宫主?”
苏墨画咳了一声,然后软软道:“没事,我这里没有事,你们去别处寻寻吧
瞿墨听出了她声音里的虚弱,明显这句话是打起精神才说出来的,他心中百转千回,终于在片刻后朗声道:“好吧,你没事便好,那我让人去别处找找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何况那还是只有爪的猫。
苏墨画着实没有想到瞿墨竟然会这么好说话,她和伍月对视了一眼,然后慢慢回道:“那就多谢瞿将军了
听到众人走远,苏墨画幽幽地舒了口气,胸腔内的疼痛也渐渐减轻,伍月扶着她靠在椅子上轻声埋怨:“这般不设防,让我如何放心?”
苏墨画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遂轻松地摆摆手轻笑道:“我认得你的声音啊,我知道伍月不会害我,我知道的,你给我的即便是毒药,也是为我好
伍月被她说的心口一热,她总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说他是多么多么重要。
从他最初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开始,她就对他悉心照顾百般依赖,留下他并照顾他是她唯一忤逆她哥哥的一件事。他沉默寡言,她便说个不停,她总是担心他太看轻自己,于是就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说他是多么多么重要。
她说即便是他给她毒药,她也是会吃的。
伍月沉默地看着苏墨画,一如往常地沉默着,可是她明明看见他嘴角勾起了一点点愉悦的弧度。他是开心的,她知道。
“你高兴为什么不笑?”苏墨画身体有了些力气,就不依不饶地扬起了头质问。
伍月看着她沉默不语,他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伸出手再轻柔不过地模了模她的头。
苏墨画从他的手掌下逃出来,不满地再次仰起头来说:“你想笑就笑嘛,我又不会笑你,你总是这样像个木头人一样多不好
这次伍月真的乖乖地将嘴角的弧度尽可能地释放得大了一点,他再次伸手揉了揉苏墨画的头温声道:“睡吧他将苏墨画抱起来放在床上,又体贴地给她盖好了被子。
“你又要走了吗?”苏墨画偏过头问他,眼神诚挚而单纯。她觉得他要走了,就像当初无数个夜晚,他总是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让她触不及防。
“我不走伍月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轻柔地将她的眼睛合上,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这么看着她睡着。他愿意的。
“好苏墨画乖巧地躺好,呼吸渐渐均匀而平稳。
于是,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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