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仲尧两手朝女儿伸了出去。
就听到外面他娘拔高的声音传了进来:“岳老三!你是不是不想去县衙了?好不容易才得的差事,是不是不准备要了?要不要我去帮你辞了?好让你专门回家伺候婆娘孩子!”
岳仲尧讪讪地朝母女俩看去,发现乔明瑾根本就没有看他,眼睛仍闭着,歪着头朝里躺着。
而琬儿一早就哧溜到她娘的怀里,窝在她娘怀里眼睛紧紧闭着,一副惊恐的模样。
岳仲尧看乔明瑾在被窝里把女儿紧紧地护着,心里闷闷地疼了起来。
岳仲尧定定地看了母女俩一眼,才道:“琬儿乖,陪娘再好好睡一会,可不许吵了娘哦。爹先出去了哦。”起身帮母女俩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出了门,对候在门口的吴氏皱眉道:“娘,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这是请了假的,又不是偷跑回来的。丈夫伺候婆娘孩子不是人之常情吗?娘你这是闹的什么?”
吴氏瞪眼道:“屁的人之常情!她以为她是嫁到哪?高门大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呢?你这不容易才得了差事,又请假,岂不知外头多少人等着抢你的差呢!这请一天就要扣一天的工钱,那一天工钱可够我们一家子大半个月嚼用的。”
岳仲尧皱着眉头刚想分辩两句,他爹岳贵升就从房间里吸着水烟竿子走了出来。
一边走一边道:“你娘说得对,如今村里多少人羡慕你得了这份好差事,我和你娘你兄弟走在村里,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若是因了家里的小事耽误了,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岳仲尧看了他爹一眼,道:“爹,瑾娘如今还下不得床,我看那一跤摔得挺重的,下地都晕乎着。♀没人扶着些都是要往地上栽的,我不放心。”
老岳头看了这个儿子一眼,这个儿子向来犟头犟脑的,认准的事是定要去做的。
从小就有一把子力气,经常跟着村里的猎户进山打猎,后来能一个人去了,家里不时也有些肉吃。征兵丁的时候,他其实是不太想这个儿子去的,这个儿子肯吃苦,地里的活又肯下力气,家里竟是事事都要他顶着,去了还不知能不能回来。
可不让他去,另两个儿子去了就更别指望回来了。所以他当时就沉默了,眼看着二儿四儿可劲地闹。
不料这儿子运气好,竟然活着回来了。又得了人举荐,在县衙里当了捕快。虽然只算杂役,但也够他在村里得意的了。现在在村里谁人看他不巴结两句?
这份差事万不能丢了。
老岳头听了儿子的话又道:“你放心,家里这么多人,还能看着瑾娘出什么事不曾?你二嫂四弟妹会帮着你照顾她的。这份差事是别人好心举荐的,你又只当了一个多月的差,请这么多天假,让人瞧了也不好。”
岳仲尧听完不语。想起方才他问女儿肉粥好不好吃的时候,女儿连连欣喜地朝他点头。他得保住这份差事,娘子女儿才有肉粥吃。
想了想便对他爹老岳头说道:“那爹,我就这去县里了。”
又朝他娘和两个兄弟媳妇道:“娘,二嫂、四弟妹,瑾娘就拜托你们了。她现在起床还是有些晕,有时候还需有人搀着,还做不得活,就请二嫂四弟妹多担待着些,我和瑾娘都会记着你们的好的。娘,你要每日给她切一些肉啊,我早上买得多,够吃好些天了,下回我回来再买。她这些天得吃些好的。”
吴氏眼睛四处看,装做没听到。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呢,有那闲钱?给她吃?
岳老二的婆娘孙氏听了撇了撇嘴:就她精贵!平日里也不见下地,农忙时只窝在家做饭,那饭能好吃到哪去,人人都夸?谁个还不会做饭?又不是真个大宅门里的小姐,养成那样,怎不见嫁去当少享福?偏嫁到这个穷家来。她那娘家比她都不如呢。
而岳老四的婆娘于氏,倒是点头应了。
不过却往岳老三那边很快地瞟了一眼,暗道这个三哥真是个疼媳妇的。以前在家时就挺护着,什么活都不舍得她多做了。如今竟是专门请了假回来照顾,还一大清早去肉摊买了肉回来又亲自到厨房去熬。
真让人羡慕。哪个女人有乔明瑾这样的福气?
岳老四对她虽好,不过却粗枝大叶的,从来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不过转念一眼,岳老三很快就又要娶新人了,还是平妻呢。这下新人进门,也不知他会疼哪个?
心里这般一想,复又平衡起来。还是岳老四好,可不敢给她招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回来。往乔明瑾的屋子撇了一眼,微微有些同情。
岳老三得了家里人的保证,一步三回头地往县衙里去了。
当天晚上,一直等到往常的晚饭时间过了,乔明瑾才看到岳老四的婆娘于氏端着一个粗瓷大碗进来。
“三嫂,你饿了吧?这粥熬得时间久了些,快起来吃吧。”
说着把粗瓷大碗放在床头柜上,准备去搀乔明瑾,乔明瑾在她手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自己起身挪靠在床上了。
乔明瑾向她道过谢,往碗里瞟了一眼,别说肉末了,连菜叶子都没瞧见。稀得都能照见人影。
乔明瑾也不计较,招呼了在床里侧一个人玩着的女儿:“琬儿,来,吃晚饭了。”
晚饭时,于氏来叫过琬儿去吃饭,只她巴着乔明瑾不放,于氏便没有再带她出去。
于氏看着母女俩起身准备吃晚饭,许是觉得端这样的饭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便准备往外走。
方才晚饭时,谁都没有提要给母女俩留一些。
吃完饭,那桌上连盘子里道汁都被岳老二端起来倒进碗里拌饭吃了。婆母只让她端一碗清粥去,也不让她舀坛子里的咸菜。那咸菜缸子就在婆母的房间里,没婆母说话,她是不敢擅做主张的。
于氏看着乔明瑾面上淡淡的,并没有说些什么。心里舒了一口气,便道:“三嫂你先吃着吧,一会我再来收碗。”
乔明瑾朝她点了点头,于氏便出去了。
乔明瑾端起柜头上的碗,这点子稀粥连她都吃不饱,更何况是母女二人?
朝女儿那边看了一眼,发现琬儿也正盯着碗看。
乔明瑾本来想说些什么,说等娘好了再给你煮肉粥什么的。没想到琬儿只看了一眼,就偏头看向她道:“娘吃。”
乔明瑾心里酸涩难言,挤着笑对女儿说道:“好,娘跟琬儿一起吃。”
看女儿朝她欢喜地点头,便忍着泪意,舀了一勺。又把勺子靠在碗边倾了倾,让勺子里的米汤流到碗里,好让女儿吃些干的。
舀了一口送到女儿嘴里,看女儿不说话,只倾身过来张嘴吞了,还鼓着腮帮朝她笑得欢快。
乔明瑾忍着酸涩,自己也舀了一口吃了。
没有配菜,可能觉得光送白粥也确难下咽,那粥里便放了一些盐,倒是还能下口。
母女俩连吃了几口,那碗里的米粒就几乎见底了。
乔明瑾每次给女儿舀了都往碗边倾,把勺子里的米汤逼出去。自己吃到的时候便只有米汤了。
琬儿瞧了几次也学会了,看乔明瑾舀了满满的一勺混着几粒米的米汤要往嘴里送,小手便抓住乔明瑾的手腕。
乔明瑾怕撒在床上,只好不动,任她掰着乔明瑾的手往碗里倾米汤,直到勺子里只剩下米粒了才欢喜地让乔明瑾吃。
乔明瑾那泪便滚了下来……
她发现龚烨出轨时,便一个人去把孩子拿掉了。独自抚养孩子实在太难。
因着龚烨一直说在大城市居大不易,两人还没什么基础,所以两人一直没要孩子。结婚几年,也因不小心怀了两次,最后都无奈拿掉了……
如今瞧着这么懂事乖巧的女儿就在自己的面前,乔明瑾的心立时就化了……
不管多难,她也要把这个孩子养好了。
小琬儿看着乔明瑾脸上淌着泪,呆愣在床上,又惊又怕,很快那小脸上也淌下泪来。没有哭出声,只紧紧抿着嘴看着乔明瑾。
乔明瑾抹了泪,又替女儿拭了泪,雄这个孩子哭的时候都不敢发出声来。便柔着声道:“琬儿不哭哦,娘也不哭了。我们把这碗粥吃完好不好?吃完了,娘给你洗脸陪你玩,给我们琬儿讲故事,好不好?”
小琬儿这才破涕为笑,点着头又欢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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