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舒挑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好意思啊,打断你们谈话。不过左义马上就到,你们看,这叙旧,是不是该往后押押?”
景西眉目清然,向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又在白前身上扫过,还是那副沉思的样子。天舒靠在墙上,双手抱胸,语态轻松,好像是漫不经心的提到那样:“这是个机会。”
白前看这两人的神情,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等天舒这话一出口,白前抓住了关键,问道:“什么机会?”
天舒一笑,并不回答,只是看着景西,将问题丢给了后者。景西迈到白前身边,微微弓着腰,刚好对上他仰起的脸:“我替你取回东西,你别再做饵。”
天舒在一旁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你这脑子里的东西多珍贵,什么轮椅、自行车,画出来都是稀罕玩意儿。要是一下子都没了就太可惜了。”
白前还是没弄明白他们要做什么,天舒已经得令,兴高采烈的转身,到内间拿了个包袱出来。
包袱内是几套衣服,深杏红的绸缎,窄袖紧腰,不着一丝花纹。转动间会有不同的光泽,想必是高级画师所做。同时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散落在平摊的布之上。白前一眼扫过去,看到几块糖玉腰佩,下坠藏青流苏。
天舒和景西都月兑了自己的袍子,换上那一身绸缎。景西将月兑下来的衣服递给候在院子里的小厮,让他包好了带走。然后取了块腰佩挂在身侧,边对白前说:“让外边的人待命,听我暗号再行动。”
白前解释道:“之前有说过,除非我呼救,不然他们不会主动现身的。话说,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天舒手里拿着个墨绿的玩意儿,看着形状辨不出是什么东西,只能分清两侧延伸出来的锦缎宽带。天舒缕着那两根带子,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做大事!”
说着,天舒拉紧了那两根带子,将中间的东西扣在自己脸上,在脑后将锦带系好。白前这才看出来,中间那是半个面罩。自鼻翼处向两侧滑开,在眼下绕一个弯,回到耳朵旁,将鼻子、嘴巴和下巴挡了个严实。只是这面罩在背面有一块圆柱状的凸起,一寸半的直径,两寸长,刚巧在嘴巴处。要戴上这个面具,势必要将那块凸起吞进去。
天舒系好之后,呜呜哝哝的嚎了两嗓子,大概是在说这东西戴上之后不好受。
外边已经有些吵闹,左义带着人在撞正门,眼看门栓就要月兑落。景西看着白前,嘱咐道:“别叫我的名字。”
随即,景西也将那个东西含在嘴里,在脑后打了个平结。门已经被撞开,天舒突然摘下面具,快速的对景西说道:“怀元第一武士,勇猛无比的景西大人,体力活就交给你了。”
他说完又重新戴上面具,眯着眼装没事人。景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弯腰抱起白前,没多说话。
左义在左家不算个小角色,他祖父和当今家主左启之的父亲是亲兄弟,见到左启之要尊称一声“伯父”。血脉相近,左义得了左家以血作画的本领,再加上左启之膝下无子,便格外宠这个鬼机灵的侄子。但也落得他骄纵纨绔的性格。
门被撞开之后,呼呼啦啦的冲进来一大帮人。左义随后,进了方院四处观望,看到白前之后便一挥手,目眦欲裂,显然气的不轻。
“把他们都给我绑回去!不管是那个死瘫子还是随从,都给我绑了!”
天舒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根长条状的东西,通体为圆形,在手柄处有半圆的护手。像是西洋剑,只是更粗更硬,顶端也不尖锐,更像是一根细铁棒。白前低头,看到景西身上也佩了这样的兵器,还能看到剑身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字,连成一片。
圆剑在空中划了个弧,左义盯着天舒惊叫:“景天舒!不对,这外袍是曲夫人的……你们到底是谁!”
天舒弯着眼睛笑眯眯的,刚想说话,才发现自己现在开不了口,只好低头叹息。景西斜睨着瞪他一眼,天舒忙绷直了身子,转身向西门奔去,替景西开路。
白前被景西揽在怀里,景西一动,两人之间的缝隙便在摩擦间更小了几分。眼睛里看到的却是左义,于是脑子中环绕的内容变成天舒的那句“好男风”。
白前对这种事并不多敏感,却在此刻有些尴尬,撑着景西的胸膛,想要向外挪动一些。移动中想要和景西保持距离,显然并不可能。于是白前推动景西的动作戛然而止,变成了抚模景西的胸膛。
景西疑惑的低头,他不能说话,只好用眼神询问。
白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给对方带来的误解之后,瞬间浑身发烫,忙收回手。景西没有停顿,跟着天舒闪身出了宅子,飞奔在狭窄无人的街道上。
白前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问道:“天舒也姓景?他手里那东西是他画的?”
景西“嗯”了一声,白前怕冷场,气氛变尴尬,脑子飞速的转着想下一句该说什么。前边的天舒回头看了一眼,“啊啊呜呜啊”的想说什么,手脚并用的比划半天。景西也回头看了一眼,冲他点点头,两人都放慢了速度。
白前惊奇道:“你们在等那些人追上来。”
景西还是“嗯”了一声。
白前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我不想和他上|床!”
天舒“哈”的一声,发出类似于嘲笑的声音。景西索性不开口,等左义那帮人重新出现了,才缓口气继续跑。
白前被天舒笑的更加烫,简直想找个洞钻进去,掩饰般的开始找各种话题:“画师不是不能离开自己的故乡么?天舒这么跑到丹颖来,没问题么?”
景西没回答。
白前回头看了眼左义,继续问:“你们穿的衣服是曲家制的?”
景西“嗯”一声。
白前又问:“为什么要穿这个?要冒充曲家的人么?为什么?”
景西没回答。
白前彻底闭嘴,把头埋起来做鸵鸟状。
几乎绕遍了丹颖城,景西跑跑停停,像钓鱼一样,把左义一众引到商业区。
道路不如城门前的主干道那样宽阔,两侧是两排完全一致的房屋,青石和木头混合而成。白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藩溪的房屋多为纯木质,而到了这丹颖,竟都是青石和实木混合而成。
难道这泽木为媒的画房,还有什么别的说头?
白前兀自疑惑,天舒搭着景西的肩膀,弯腰急喘,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行了。景西嘴上戴了那个玩意儿影响呼吸,又一路抱着自己,此刻呼吸也有些急促。
身后左义驰马而来,一路惊了不少摊贩,路人纷纷避让。再往后是被这阵仗惊动的城官,擦着脑门的汗,一路小跑。
景西拖着天舒的手臂,转身进了个小巷。白前挂在景西身上,仰头,看他脖颈侧因为呼吸而起伏,咽了口唾沫问道:“到底要去哪里?还远?”
景西分不出神来回答他,天舒在一旁摇摇头,发出两个意义不明的音节。白前还在猜他的意思,景西拖着天舒再转弯。几乎同时,手臂施力,将天舒甩了出去。
天舒的惊叫闷在嗓子里,还没发出呜咽声,整个人就撞上了一旁的字画摊。泽木而画的木桌坚实无比,这一撞只是晃了晃,翻到在地,丝毫没有破损。天舒疼的在地上打滚,扑腾间,蹭破了许多掉落下来的字画。
摊主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看自己的字画都被蹭烂了,当即红了眼,哭喊着要赔偿。再抬头时看到景西脸上的面具,有瞬间的疑惑,却连忙低头呜咽,耸着肩膀抽抽搭搭的。
算着时间,左义从胡同里蹿出来的时候,景西抱着白前大步进了那家店铺。小姑娘来不及拦景西,只能去阻挡左义,却被左义一脚踹开,当即不省人事。左义一路打砸,跟着进了那家店。
这是一家字画店,但也挂了几件纱衣,色彩绚丽。这样的店铺在这一带很常见,多由画师经营,店面不大,出售一些衣物或者器具。
不过几十平方的面积,没有隔间没有遮挡,一眼就能望到头。景西走到最深处,将白前放到一张太师椅上,便要转身。白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紧张的问道:“你干嘛!我……”
景西单手覆在他唇上,将他的话堵了回去。掌心有厚实的茧,在脸颊和双唇上蹭过,有些酥酥麻麻的痒。热,并且带着一层薄薄的汗。
白前是真的愣在原地了。
景西撤手,弯腰躬身,同时拔出腰间的圆剑,反手击在来者的侧月复。天舒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腰一边哼唧一边往拥挤的室内挤,搅的场面更乱。
后边的城官也跟了上来,一看左家家丁在别人画铺内闹,一个头变两个大。为首的一个官役一边跳脚一边叫:“左公子哟!有话好好说嘛!”一个家丁被天舒丢了出来,刚好将他砸翻。
景西将人逼退,全部聚在店铺门口,动作却突然缓慢起来。左义目中闪过精光,指着景西道:“先抓他!先把他给我抓起来!”
众人的攻击瞬间都朝向景西而去。有人抡了把重剑,劈头而下。景西闪身,堪堪避过,那剑就带着大力打在地板上,砸出一条缝。
天舒眼珠子转了几圈,扬手去攻击那人,却失了准头,也打在地上。那裂缝就更大了几分。
如此反复,城官还在外边跳脚,就听见“哗啦”一声,还伴随着惨叫。定睛一看,原来这铺子门槛附近的地砖被打透了,塌出一个大洞,那洞中正有人被落下的石块砸到,哀嚎不已。
在场所有的人都傻眼了。
白前这才明白,景西的目的是在这暗室。只是不知道这暗室是什么地方,非得借着别人的手挖出来才行。
地板被击穿,裂缝随即沿着那个大洞蔓延开。景西余光瞥见那不断向内延伸的缝隙,闷声惊呼,拔腿向内里的白前冲。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白前撑着身子去看那个洞时,觉得脚下“嘎嘎”的几声响。不等自己低头去看,身下一空,就随着乱石跌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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