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南州市第一医院,急救室外,不少人静立着,偶尔瞟向那急救室的门,神色肃然,每个人都在等待结果。
成容江的妻子庄彩霞和儿子成思明两人就站在急救室的门口,眼睛死死的盯着急救室,紧张,焦虑,担心,〖7-7-读书〗害怕,种种情绪不一而足,这是庄彩霞和儿子此刻最真实的心情写照,两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担惊受怕过,哪怕是一度因为感情颓废的成思明此时亦是满心焦急,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儿女情长,只希望父亲能够安然的度过这一关。
市政府秘书长江秉宣,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公厅主任王建顺,市政府办公室主任肖远庆,公安局常务副局长路鸣,市检察院副检察长杨剑军,副检察长罗开元等市里和检察院的领导干部都静静的站在急救室外,等着抢救结果,站在最前头的庄彩霞身旁,是检察院办公室一名女性副主任在低声安抚着庄彩霞的情绪。ττ.
路鸣不时的走到角落处去接电话,作为公安局的领导,检察长成容江出了车祸,这无疑是一件大事,路鸣人虽然在医院,但已经第一时间组织警力侦办此案,更时刻通过电话了解情况,从他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是一起交通肇事案,肇事司机涉嫌醉驾,目前已被警方控制。
黄海川赶到医院的时候,江秉宣等人也都围了上去,黄海川摆了摆手,脸色难看,成容江出车祸,刚才又是发生杨红将康济成推下楼的事,黄海川此时的心情能好得起来才怪。
走到庄彩霞身旁,黄海川脸色稍缓,安慰了庄彩霞一句,“容江同志吉人天相,相信一定能度过这次劫难的,嫂子不要太过伤心才是,要养好精神,我想等下容江同志出来,一定不愿意看到嫂子这个样子。”
“多谢黄市长,希望容江他能承黄市长您吉言。”庄彩霞哽咽的点了点头,丈夫现在生死未卜,就算她再坚强,此刻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会的,我相信容江同志一定没事的。”黄海川看了那急救室一眼,坚定的说着,于公于私,他希望成容江能度过这次难关。
“嗯。”庄彩霞低声应了一句,而后沉默着,目光再次盯着急救室的门,这种时候,说再多的话也没用,庄彩霞只希望看到丈夫等下能活着出来,而不是听到噩耗。
黄海川看了成容江的儿子成思明一眼,年轻人此时没有上次见面时的颓废,而是多了一份坚强,黄海川欣慰的点了点头。
走到一旁,往走廊的边角走去,黄海川看了看路鸣,路鸣会意的跟上,其他人见黄海川有话要问路鸣,也都识趣的站在原地。
“现在有什么情况?”黄海川沉声问了一句,脸色仍然阴沉着。
“成检察长是中午吃完饭要回单位的时候出的车祸,在一个双向车道被一辆突然失控的车辆从侧面撞上,成检察长和其司机都是当场失去知觉,他那司机现在也正在抢救当中,也是生死不知。”路鸣说道。
黄海川沉默的没有说话,刚才他接到的汇报电话都是只提成容江,也没人说到成容江的司机同样是跟成容江一样在抢救,不过也不奇怪,成容江是检察长,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关注到他身上,发生这种事,谁又会去关注一个司机的生死。
“那撞上成检察长车子的车辆呢?肇事司机又怎么样?”黄海川复又问了一句。
“那司机倒是命大,没什么大碍,我们警方已经将他控制,给他检测了一下,是醉驾,目前初步判断是一起醉驾引起的交通肇事案件。”路鸣和黄海川如实汇报着,也微微摇着头,似是在为成容江哀叹,一个市检察长,副厅级干部,再怎么说,他的命也比普通人金贵,但却被一个喝醉酒的人撞得生死不明,这不得不令人惋惜,如果成容江能大难不死,那也还好,如果要是真的逃不过这个劫,这无疑个一个悲哀。
“只是一起交通肇事案吗。”黄海川重复着路鸣的话,喃喃自语着。
路鸣见黄海川对这个答案颇为质疑,也只能苦笑了一下,这是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所下的初步判断,路鸣对此也没太大的异议,毕竟证据就摆在眼前,只是醉驾引起的交通肇事事故,总不能硬是说有什么内情。
“市长,我们已经在追查今天中午和肇事司机喝酒的几个朋友,这起事故,我们会排查到底,一直到没有任何疑点为止。”路鸣知道黄海川对成容江出车祸有些疑虑,再次说道。
“好好查一下,这也是给成检察长的交代。”黄海川叹了口气。
“市长放心,我会亲自盯着。”路鸣点了点头,想到刚才黄海川打过来没说什么却又挂掉的电话,疑惑道,“市长,您刚才那个电话?”
“有点麻烦事,不过我让别人去办了,你专注成检察长这起车祸的调查就好。”黄海川摇了摇头,并没多说,这里也不是说这事的地方,他刚才接到杨红的电话后,第一个想的就是让路鸣带人赶往现场,先把现场控制起来,然后将一些痕迹消灭掉,后来想想又不太妥当,谁都知道路鸣跟他关系非常寻常,〖7-7-读书〗康济成的事,要是日后被深查起来,恐怕也会牵扯到他身上,他和杨红的关系也就掩盖不了,甚至有人还会将康济成的死扯到他头上来,往他身上泼脏水,这是很有可能的事,官场本就是不择手段的地方,黄海川总要思虑周全。
所以在给路鸣打了电话后,黄海川很快又意识到不妥,让路鸣呆在医院不用回来,黄海川转而给常胜军打了电话,吴汉生到南海上任,将常胜军带了过来,就在昨天,常胜军刚被任命为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的副总队长,黄海川对常胜军颇为熟悉,也信任常胜军的能力,干脆就将这事交给常胜军去办。
“哦。”路鸣轻点着头,见黄海川没说,他也不会去问。
两人在角落低语了几句,旁人都只当黄海川是在询问路鸣有关车祸的情况,也不觉奇怪,等黄海川和路鸣走回来时,肖远庆等人也才凑过来,没人说话,众人都在关注急救室的情况。
黄海川瞥了江秉宣一眼,江秉宣这个秘书长态度转变后,目前还算让他满意,黄海川也已经消了调整江秉宣的念头,除了手头没人可用外,黄海川也需要一个像江秉宣这样的人。
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公厅主任王建顺只有在黄海川看向他时才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他是代表葛建明过来关心成容江的情况的,在场的,是市政府的人多点,王建顺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
“市长,这抢救还不知道要几个小时,要不您先去忙,这边会有人盯着,一有什么消息,会立刻通知到市里的。”肖远庆看了下时间,对黄海川道。
“再等等吧。”黄海川摇了摇头,手术抢救的过程,有时长达四五个小时,当然,也有时间短的,但谁也不知道成容江会抢救多久,眼下只不过才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估计离抢救结束还早,除非……除非成容江早早就不行了,这个结果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黄海川刚到,也不可能急着走。
黄海川没走,其他人自是也不好离开,连本来只是代表葛建明过来看一下,表示下关心,打算呆一会就走的王建顺这会也不好在黄海川眼皮底下先走。
黄海川站在原地没说话,成容江突然出了车祸,黄海川此刻除了担心成容江的安危,更进一步想到的是邓锦春的案子,邓锦春的案子,是成容江单线跟他汇报,他不清楚检察院内部是谁具体在负责这个案子,当初他只是将这案子扔给成容江,有成容江这个一把手负责,黄海川也觉得没有什么好操心的,又哪里会去关注具体的细节,眼下成容江出事,就好比断了中间的纽带一般,这让黄海川内心深处隐隐有些忧虑,早知道昨天下午成容江来找他汇报的时候,当时就应该直接到省纪委去,哪怕是谭正已经下班,也该找上谭正的家门,将这案子交给省纪委。
现在成容江生死未明,如果成容江能平安无事自是最好,要是成容江没能抢救过来,那么,邓锦春的案子恐怕会徒增变数,这是黄海川担心的地方。
目光在副检察长杨剑军和罗开元两人身上巡视了一下,黄海川甚至都不知道这两人谁是可以信任的,谁是不可以信任的,又或者两人都不能信任,人心叵测,在检察院,黄海川除了成容江,现在还真不知道能相信谁。
在医院足足有半个小时,急救室的灯一直亮着,没人知道还会抢救多久,如果是好几个小时,黄海川不可能一直呆着,在和庄彩霞说了几句后,黄海川才先离开医院,他让肖远庆呆在医院等消息,一有结果就要通知他。
回到市政府,黄海川呆在自己的办公室,想静下心来做点事,却是觉得心烦意燥,没法沉下心来,今天中午,两个副厅级干部,一个从楼上掉下去,一个出了车祸,黄海川着实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也不知是不是撞邪了,两件事相继发生。
康济成的事,直接关系到黄海川自己,因为他今天中午在酒店出现过,更是在房间里呆了不短时间,康济成从那房间里被杨红推下去,就算跟他没半分关系,但警方只要一调取酒店的录像记录,一下就会注意到他,到时候黄海川也是无端要摊上一些是非,这也是黄海川想让自己信得过的人去毁掉一些痕迹的缘故,比起成容江出车祸的事故,康济成的事给黄海川带来的烦躁一点不少,也许更甚。
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常胜军那边还没有打来电话又或者发来电话,杨红也没再打电话过来,黄海川不知道现场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常胜军又是否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心里一方面惦记着这事,一方面又挂念着成容江能否抢救过来,黄海川这会着实是堵得慌,根本没心情工作。
一个下午的时间,黄海川并没做多少事,四点多的时候,黄海川才接到一个电话,以为会是医院或者是常胜军那边的电话,黄海川还迫不及待的抓起了手机,结果并不是,黄海川眼里微微闪过一丝失望,是来自宁城方面的电话,杨振打来的,电话里,杨振和黄海川说起了有关省里和市里的人事变动,杨振以为黄海川应该是早早就知道了消息,在电话里和黄海川谈起了市里的时局变化,却不知道黄海川却也是刚刚从他嘴里知道了消息。
黄海川的老领导周明方,〖7-7-读书〗已经调离江海,同样是调到东部某省份,并非是平调,而是上了一个小台阶,担任专职省委副书记一职,级别虽然还是副部,但从省委组织部部长到省委副书记,这一个台阶意义非凡,周明方跨过去了,意味着周明方离正部级又近了一步,按照正常的组织升迁程序,省长一职的任命,大多是从常务副省长的位置上提拔上去,又或者是从省委副书记提上去,也有中央直接空降干部下来,但毫无疑问的是,省委副书记一职,已经有了竞争省长的资格,而且是热门人选,有听过省委副书记被任命为省长的,但鲜少有从省委组织部长直接被提拔成省长,似乎还没有先例,周明方如今调任到外省担任省委副书记,他的仕途又往前走了一步,到了他那个级别的干部,其实能往前跨这么一小步,已经是非同小可,再下一步,周明方也是封疆大吏。
周明方调任外省,这让黄海川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明白了为什么上次江海省的两会,老丈人邱国华已经担任江海省省委书记,但对于跟老丈人一直走得很近,私交良好的周明方,却好像是没什么表示,原来周明方的调动不是在江海省,而是在外省,这也能解释江海省之前的一系列人事布局。
周明方的老对手周志明意外成了大黑马,击败另外一个大热门人选,省委副书记刘建,论资格,刘建肯定是比周志明更有资格担任省长一职的,周志明虽然是省委副书记兼江城市委书记,但其在省委的排名在刘建之后,这次却意外击败刘建,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也许正是周志明成了省长,所以周明方才不想继续留在江海省,黄海川如是猜测着,当然,也有可能周明方的调动安排是早早之前就定好的,只不过是没有传出任何风声罢了,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周明方跳出江海,不失为一个更好的选择,毕竟在江海省,暂时没有周明方上升的空间,刘建还是省委副书记,周明方不可能顶替刘建,至于周志明调任省政府而空出来的江城市委书记一职,恐怕周明方也不愿意去坐那个位置,那是周志明的老巢,周明方去接手那个位置无疑是自找没趣,跳出江海反而是更好的选择,黄海川此刻也不得不对上头那些在下这一盘大棋的大佬感到佩服。
周明方调出江海,省委组织部长一职空缺,相应的,也必须有接替人选,正如同之前周明方被调到省里一般,这次的任命也如出一辙,宁城市委书记黄昆明被任命为省委常委、省委组织部长,前后两任省委组织部长都是从宁城市委书记一职升任上去,这同样是一个颇为戏剧性的结果。
而让黄海川没有想到的是张一萍顺利接任了宁城市委书记一职,而且杨振还在电话里告知黄海川,省长周志明已经在私下里提议让张一萍进入省委常委会,周志明的理由很简单,也让人不好反驳,因为宁城是江海省的经济重镇,其经济地位已经与省会城市江城并驾齐驱,在江海省的经济版图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出于对宁城的重视以及对宁城这些年经济发展成就的肯定,给予宁城市委书记一个省委常委的席位是理所应当的事,之前的周明方,不也是省委常委兼宁城市委书记?
周志明只提了周明方,却是只字不提黄昆明继任宁城市委书记一职时,并没能如愿的进入省委常委会,其他人又哪里不知道周志明的心思,只是如今周志明是一省之长,有意见的人也不过是在心里月复诽罢了,至于黄昆明,除了在心里骂几句外,也不可能说什么,他如愿的进入省委常委会还升任组织部长,黄昆明心里也算知足。
杨振在和黄海川说了这些后,才知道黄海川对这些并不知情,不由得有些惊讶,“黄市长,我以为您早就提前知道了。”
“我现在是在南海任职,再说我也没刻意去打听江海的情况,哪里会提前知道。”黄海川笑着摇头,他要是有意去打听的话,应该是能提前知道内幕,但他没去打听,再加上他不是在江海省,也不会有人还特地将江海省的人事变动通知他。
“这倒也是。”杨振一怔,随即也是笑了笑,不过下一刻,杨振还是有些忧虑的说道,“黄市长,这张一萍成了市委书记,我们这不少人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你们该干嘛该干嘛,相信张一萍也不敢轻易的动你们。”黄海川说道,市委组织部长张建德也是跟他关系很好的一位,杨振同张建德只要抱团,一个市委组织部长,一个市委政法委书记,两个人联合起来,只要不去主动招惹张一萍,自保也足有余,再说黄昆明也不是被踢到什么旮旯去了,而是高升了,省里有黄昆明呼应,相信张一萍不会那么不明智。
“也只能这样了,之前查国力大酒店,估计张一萍心里也给我记着一笔账,这次我得多防着点才是,免得一不小心被张一萍打一闷棍。”杨振笑道,“那张一萍可一向是蛮横霸道得很。”
“张一萍要是记恨你,那肯定也把我给算上了,不过我在南州,她也没法找我算账,倒是苦了杨局你了,你得在宁城替我挨地雷。”黄海川笑道。
“黄市长说的哪里话,别说是挨地雷,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在话下,您说是不。”杨振笑哈哈的说着,再次向黄海川表明态度,张一萍纵使是担任市委书记了,他依然是坚定的站在黄海川这边。
两人说着,又提到了谁会接任宁城市市长一职,目前还是张一萍兼任着,但这无疑是暂时的,只不过眼下省里和市里都没有半点风声,谁也不知道接替市长一职的会是谁,市里就地提拔,又或者省里会空降干部下来?这是谁都在猜测的,杨振不清楚,远在南州的黄海川就更不可能知道,黄海川倒是可以去向老丈人邱国华打探消息,但黄海川这会却是没这个心情,他同样在为自己的事焦头烂额,再说谁去当宁城的市长,现在根本并无关系,任命出来了自然就知道。
和杨振通完电话,黄海川心里不得不感慨张一萍这个女人的政治生命之强,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又像是戴上了幸运光环一般,好像总能时来运转,过年那阵子才刚听说张一萍因为儿子亲家孙志河被纪委调查而老实低调了不少,有人相传张一萍可能会受到孙志河一案的影响,孙志河是堂堂的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其被纪委调查,谁都在想这案子肯定会是轰动一时的大案子,也不知道会牵涉多广,张一萍跟孙志河是儿女亲家,这次就算是没被连累到,但仕途肯定也会因此黯淡,任谁都会认为张一萍肯定会止步在宁城市长一职上,不会再有进步,但这年才刚过完,张一萍就让所有人都震惊,她不仅没受到孙志河案子的半分影响,更是还能在孙志河仍被纪委调查的节骨眼上再被提拔,而且周志明还提议张一萍进入省委常委会,如果周志明的提议真被通过,那张一萍这次不是往前进一步,而是前进了一大步,从正厅到副部,张一萍也将迈过那个坎,其仕途会再次辉煌。
“张一萍这女人固然令人生厌,但其运气真的是好得出奇。”黄海川心里感慨了一句,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张一萍碰到了贵人,她是周志明派系的人,这次周志明获任省长,提拔他自己的人并不奇怪,要将张一萍捧进常委会,这无非也是周志明的谋划和布局,只能说是张一萍一开始站队就站了个不错的队,这次更是赶上了好时候。
将手机放在一边,黄海川没再去多想江海省的人事变动,眼下他的事还操心不来,实在是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想别的。
深吸了一口气,黄海川让自己静下心来,先将手头几分文件处理完再说,但只是片刻,手机就再次响了起来,黄海川心神一紧,以为这次会是医院打来的,当他再次拿起来一看时,却是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失望,但心里却也悄然一松,黄海川内心深处其实颇为担心会听到成容江的噩耗。
“你有事吗。”黄海川接起电话后,语气很是冷漠。
“黄市长,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电话那头,是过去一年,名气如日中天,跻身一线女星行列的张馨,大年初二在溪门偶遇,黄海川和张馨并没过多的交流,张馨的态度倒是很殷切,只不过黄海川不冷不淡罢了,那天中午的酒席,张馨还不动声色的塞了一张房卡到他手里,张馨下榻的酒店,住在哪个房间,从那张房卡上无疑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张馨将房卡塞给黄海川,那意思不言自明,暗示黄海川到她下榻的酒店房间去,至于会在房间里发生些什么,那恐怕也无需猜测。
黄海川根本未曾去理会,离开溪门后就将那酒店房间的房卡扔到路边,姑且不说他那天没时间,就算有时间,黄海川也不会过去赴约。
“你要是没事的话,那我就挂了,我现在还忙着。”黄海川淡然道。
“好吧,黄市长您总是这么冷淡,也从没见你给我回过短信。”张馨颇为幽怨的说了一句。
黄海川为之一怔,心里略微过意不去,过去一年多,张馨每每逢年过节,都会给他发祝福短信,而平时,隔三差五的关心慰问短信也是不曾间断过,平均算下来,黄海川基本上每隔一星期就会收到张馨的一条短信,都是关心的内容,黄海川每次看了之后都是立即删掉,没回过张馨的短信,也不曾打电话表示感谢过,此刻张馨说起这个,令黄海川冷漠的态度缓和不少。
“张馨,我想你没事应该也不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就直说,没事我要挂电话了。”黄海川再次说道,同样还是类似的话,唯一不同的是语气没那么森冷。
“我过几天要到南州参加一个活动,不知道能不能跟黄市长您见一面,我希望能跟黄市长您一起坐下来吃吃饭,聊聊天,我们好像很久没聊过了。”张馨在电话里说道,她过两天要到南州来出席一个商业活动,跻身一线女星行列的她,每年也不知道多了多少商家和广告厂商找上她,平常除了拍戏,张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天上飞来飞去,到各地去出席商业活动,参加广告代言,这每年都是一大块巨额收入,以前在京城只有一套房子的她,去年直接买起了别墅,某榜单发布的去年女星收入排行榜,张馨就上了榜,虽然排在榜单末尾,但才刚跻身一线女星就有那个成绩,张馨足以自傲了,凭借去年那部宫廷剧,张馨真的是一夜之间火爆了大江南北。
“到时候有时间再说吧。”黄海川没答应,也没拒绝,他现在没多少心思和张馨讲话。
“黄市长对我的成见还是那么深吗。”张馨听着黄海川一直都是冷漠的语气,伤感道。
“等你到了南州,我有时间再说,我现在有电话进来,先挂了。”黄海川没理会张馨的话,他有电话进来了,黄海川猜测着这次不是医院那边的,就是常胜军打来的,赶紧将张馨的电话挂掉。
果不其然,是肖远庆打来的电话,他让肖远庆留在医院等结果,这会肯定是成容江的抢救手术结束了,黄海川急切的接了起来,“远庆,成检察长抢救过来了吗?”
“市长,万幸,成检察长被抢救过来了,不过还没月兑离危险期,目前在重症病房,没办法探望,医生说要观察四十八个小时,等度过了四十八个小时的危险期才算是真正的月兑离危险。”肖远庆在电话里高兴的和黄海川汇报着,虽然还要观察两天,但起码先捡回一条命了,足足四个多小时抢救,肖远庆等在急救室外等着的人都快急得冒汗了,时间每多一分,就让人心里多了一分压力,成容江妻子庄彩霞更是两度晕阙,连他们外人都颇为紧张,庄彩霞的情绪更是可想而知。
“好,好,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黄海川长长的松了口气,又是叮嘱道,“让第一医院那边务必保证最好的医疗条件和最好的医生,一定要确保成检察长安全度过危险期。”
“市长,您放心吧,第一医院这边也是万分重视,他们不敢有半分疏忽的。”肖远庆答道,他其实想说到了这份上,更主要是靠成容江的个人身体的体质和意志力了,身体素质好,意志力强的人,无疑更能度过这种重大手术后的危险期,不过黄海川的叮嘱也没错,好的医疗条件同样是不可或缺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黄海川让肖远庆在医院那边不必急着离开,看看成容江家人有什么需求,尽量满足,也要适当的安抚一下其家人的情绪,好在现在成容江被抢救过来,也算是让人松了口气。
接了肖远庆的这个电话后,黄海川的心情却是好上不少,现在就等常胜军那边的电话了。
到了傍晚接近六点钟的样子,黄海川才离开办公室,他又去了医院一趟,看望成容江,成容江正在重症监护病房,除了医护人员,连家人都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隔着玻璃看着,要等四十八小时候才能接触,前提是成容江也度过危险期。
庄彩霞在忧心的同时,眼里满含希翼,没像下午等待手术过程时那样悲痛,现在人已经抢救过来了,听医生的口气,情况比较乐观,这对庄彩霞来说就跟了打了一针强心剂一般,让其精神振奋不少。
黄海川在重症病房外呆了一会,临离去前又免不了再安慰庄彩霞几句,这才离开。
来到金都酒店,黄海川在自己专用包厢里等待着常胜军过来,常胜军是快五点的时候给他打的电话,在电话里,常胜军跟他说了一切搞定几个字,黄海川听完之后,整个人真的是长出了一口大气,和常胜军约了晚上见面。
常胜军紧随黄海川后面来到,普一进门,黄海川就立刻起身相迎,给了常胜军十足的礼遇,这也是他表示对常胜军的感谢。
“黄市长,您这是折杀我了。”常胜军看到黄海川都从椅子上走出来迎接他,赶紧快步上前,和黄海川紧紧的握着手。
“胜军,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这感谢二字,我记在心里。”黄海川笑着对常胜军说道。
“黄市长,您这太客气了,能给您帮点忙,那是我的荣幸。”常胜军笑着摇了摇头,“吴局可是对我耳提面命过,不管黄市长您有什么要求,能帮的要帮得漂亮,不能帮的也要尽力去帮。”
“那是汉生老哥给面子。”黄海川笑了笑,心里感叹了一句,多认识一个人多条路,这话总不会有错的,官场是个利益场,也是个交际场,一个一个的个体组成了一个个小圈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也有自己的派系,谁的人脉关系越广,也意味着他可能就越有本事。
邀请着常胜军坐下,只听常胜军道,“黄市长,这案子我跟吴局汇报过了,事先没征询过黄市长您的意见,还请黄市长您谅解,毕竟这涉及到一个副厅长,肯定也会惊动省里的领导,吴局那边,我必须跟他知会一声。”
“没关系,这么大一件事,也不可能捂得住,你该怎么汇报就怎么汇报。”黄海川笑道,眼睛盯着常胜军,对方跟吴汉生汇报倒没啥,他让常胜军去处理这事,就没想过要瞒吴汉生,让吴汉生知道也好,起码吴汉生心里也有个底,而黄海川此刻更想知道的无疑是常胜军处理的结果。
“黄市长您谅解就好。”常胜军点了点头,脸上转而变得郑重,从随身带的一个公文包里拿出了一盘录像带,“黄市长,这是酒店中午的录像监控记录,您去酒店的那段记录,我让人剪下来了,这是原带,保证不会有拷贝,黄市长您尽管放心。”
黄海川瞥了眼桌上那盘录像带,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将带子收下,打算回去直接烧掉。
“房间的一些痕迹,我已经让人弄掉了,黄海川您也不必担心,而且这案子是由我们接手的,吴局直接安排我负责。”常胜军说着,看向黄海川笑道,话里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吴汉生直接指定他负责这案子,那黄海川还有啥担心的?
“看来我是承了汉生老哥一份情,嗯,胜军,也得感谢你。”黄海川听了常胜军的话后,脸上的笑意更甚。
“黄市长,听您说谢字,我反而不高兴呢。”常胜军笑道。
“那行,我就不说了,都是自己人,以后不见外了。”黄海川笑了起来,想到还忘了问康济成是死是活,这时才想了起来,“对了,那康济成死了没有?”
“死了,也怪他自己倒霉,是头部先着地的,死得不能再死了,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常胜军摇着头,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康济成就已经死了,头栽着往下,脑浆都流了出来,能活才怪,要是脚先着地的,说不定除了残废外,还能捡回一条命,毕竟三楼不算太高,可惜康济成运气不好。
“这个人,死有余辜。”黄海川神色冷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那杨红呢?这个案子,你们又打算怎么定义?”
“杨红的话,她这算是过失杀人吧。”常胜军看了黄海川一眼,脸色第一次兴起了为难的神色,知道黄海川和杨红有那种关系,常胜军哪里会不知道黄海川的想法,肯定是能保杨红就尽量保杨红,但这件事还真的是让常胜军为难,死去的人如果是个普通人,那这案子很容易就压下去,但康济成怎么说也是副厅级干部,这事想大事化小,小事化小,真的很有难度,常胜军区区一个刑警总队的副总队长肯定是做不到,吴汉生出面的话,都不见得能压得住,不过也不能说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罢了,关键也得看康济成的家人会不会闹事,还有省里是不是会有其他领导过问。
“过失杀人?”黄海川眉头一皱,这罪名可不算小,真要那样定罪的话,杨红的工作和前途,怕是都得完了。
“黄市长,怎么判罚是法院那边决定的,我说的,只是单纯从现场情况来看,不过法院在量刑时也要考虑到这案子的特殊性,康济成是先要强暴杨红,杨红是出于自卫才有了过失的举动,第一是自卫,第二是过失,这个到时候是可以抓住这两个强调的。”常胜军说道,而后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黄海川,法院的判罚以人为主,届时要是法院那边招呼打到了,也不可能有多大的问题。
“真送到法院那边的话,那就没啥意义了。”黄海川苦笑了一声,他想要的是把案子彻底压下,让杨红不受这事的影响。
“黄市长,您应该知道,这事要彻底捂住,很难。”常胜军摇头道,从黄海川的话里,常胜军也听出了黄海川的意思,黄海川这是要保住杨红的工作和前程,这根本就不可能,哪怕杨红的的确确是过失,但终究是她亲手将一个副厅长推到楼下,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杨红不可能还继续呆在教育局副局长的位置上,当然,如果黄海川有通天的本事,那常胜军就当自己没说过这话。
“哎,确实是难。”黄海川叹气道,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样一个事实,其实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无非是让杨红免除牢狱之灾罢了,想到杨红,黄海川问道,“杨红现在在你们公安局?”
“嗯,暂时在我们公安局,现在没办法让她回去的。”常胜军无奈的耸了耸肩。
“我能理解。”黄海川点了点头,虽然大的麻烦没有了,但多少还是有些意兴阑珊,想了想,黄海川摆了摆手,“算了,先不说这个,吃饭,胜军,咱俩喝一杯。”
“好,有机会跟黄市长您喝酒,晚上我可得多喝几杯。”常胜军笑着恭维道。
“那就不醉不归。”黄海川也是笑道。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着喝着,兴致也高了起来,不过两人也都是尽量控制着,没敢真的喝醉,常胜军还要回去办杨红的案子,到了八点之后就先走了,黄海川自个一人留在包厢,段明见没人了,这才进来,黄海川看到段明头上的绷带,笑道,“你这伤没事了?”
“能有啥要紧的,今天检查了半天,也没啥事,直接出院了,在医院里闻着那消毒水的味道都蛋疼。”段明大大咧咧的说着,见黄海川喝了不少酒,笑道,“海川,你今晚的兴致挺高呀,刚才那人好像是前两晚你给我们介绍的那人吧,就是吴副省长身旁那位。”
“不错,就是他,他跟吴汉生从部里下来的,现在担任省厅刑警总队副总队长。”黄海川点了点头。
“哦,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会看错呢,跟前晚那个分明是同一个人。”段明笑了笑,好奇道,“我看海川你跟那吴副省长的关系应该很熟才是,要请吃饭也是吴副省长吃饭吧,怎么单独请他了,他有那么大的面子?”
“晚上吴汉生没空,再说我有点事麻烦他,当然得表示一下感谢。”黄海川说道。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段明恍然,很是不客气的拉着椅子在黄海川身旁坐下,自个都还受伤的他此刻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跟黄海川八卦道,“海川,今天咱们市里是不是发生大事了,我听说接连两位副厅出事了,一个是市检察院的检察长被车撞了,一个是省教育厅的副厅长从楼上掉下去了,啧啧,两个副厅呀,都赶在一起出事了,是不是真的有这回事?还是有人乱传的?”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不先关心你自己的伤,还有心思八卦别人的事。”黄海川没好气的白了段明一眼,段明能听到这些事也不奇怪,本来就不大可能封锁得住这种消息。
“我这伤能有啥的,我是真好奇呀,要是两件事都是真的,那今天也挺邪门的,两个副厅同时出事。”段明笑道,出事的人跟他没半毛钱关系,此刻段明说起来也没半点心理负担啥的,脸上还能笑得出来。
“是挺邪门的。”黄海川苦笑了一下,段明是跟听八卦一样眉开眼笑,他则是苦笑,这两件事,哪一件事都让他笑不出来。
“看来是真的了?哎,可怜了那位检查长和那位副厅长,都是副厅级干部,官当到这地步容易嘛,都是辛辛苦苦爬到那位置的,这一不留神,命就没了,混了十几二十年,甚至是二三十年才好不容易混到的官帽子,想戴都戴不上了。”段明看黄海川的样子,便知道那传言非假,登时就长吁短叹,倒像是为别人惋惜起来。
“我说你这张乌鸦嘴能不能积点口德,谁跟你说出事的两个人命都没了?你这嘴,真的是欠揍。”黄海川瞪了段明一眼。
“怎么,还有哪个大难不死?那可真的该去烧高香了。”段明惊讶道。
“检察长成容江已经抢救过来了,目前正在观察期,你别给我乌鸦嘴的乱说话,要不然到时候有点啥意外,我就来找你算账。”黄海川笑骂道。
“那我不说了,海川,你就当我刚才放了个臭屁,我是真不知道那位检察长抢救过来了,罪过罪过,瞧我这张嘴真的是乱说。”段明一听,也是赶紧改口道。
无奈的看了看段明,黄海川这时候都懒得理会段明,琢磨着自己的事,该不该去省厅看一下杨红?按刚才常胜军说的,他是希望黄海川尽量不要去,不管是出于避嫌的需要,还是担心被有心人撞见,黄海川不去是最好的,但如果黄海川真要去,常胜军也表示会帮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让黄海川能够顺利见到杨红。
发生这么大的事,还是在他离开房间后发生后的事,黄海川实在没法对杨红不闻不问,也不能说不闻不问,应该说晚上不去看下杨红的话,黄海川感觉内心过意不去,杨红这时候在省厅,恐怕也很希望他能去看一看,人越是担惊受怕的时候,越是需要精神上的慰藉,虽然他让杨红放宽心,常胜军也会替他带话,给杨红暗示,但黄海川仍是觉得去见杨红一面也许更好。
“老段,我看你最近也别乱跑了,好好的呆在酒店里,省得再出去被人不明不白的打一顿。”黄海川抬头对段明说道,他也准备离开了。
“放心吧,现在在养伤呢,小菁可是给我下了禁足令,让我不许踏出酒店半步,除了家里,就只能呆在酒店,我现在是哪都去不了。”段明无奈道。
“不到处跑也好,公安局那边现在也没查出那些打你的人,你还是安生点好。”黄海川点了点头,“我也要走了,改天咱们有时间再聊。”
“行,你有事就先去忙,咱俩啥时候聊都行。”段明笑道,他要见黄海川容易得很。
段明将黄海川送到酒店门口,黄海川示意段明不用再送,坐上车子,黄海川吩咐着司机李勇开往省厅,他还是决定到省厅去走一遭,也许这是他这一生都无法克服的毛病,对女人,他总是太过心软,一旦沾惹上,就无法做到冷静果断,或许哪一天,这个毛病会给他致命一刀也说不定。
拿起手机给常胜军打过去,黄海川说了自己的目的,“胜军,我还是决定见杨红一面,你帮我安排一下。”
“黄市长,您还是决定要见?”电话那头的常胜军闻言,苦笑了一下。
“嗯,去见一见,对自己也有个交代。”黄海川淡然道,不去见的话,心里会过意不去,他也不想让杨红觉得他在出事后太过于冷漠。
“那好吧,我给黄市长您安排一下,省厅里人来人往,无心怕有心,还是要谨慎准备一下。”常胜军在电话里说道,黄海川决定要见,他也没办法阻止,只能尽力去配合,他知道就算是顶头老大吴汉生知道,也不会阻止黄海川。
省公安厅。
黄海川的车子停在外面的路上,坐着常胜军安排的警车进了省厅后面的一个大院,常胜军让人将杨红转移到另外一个楼栋的房间,那样方便安排黄海川见她。
从一个偏门里,黄海川走进了省厅大院的一栋辅楼,在里面一个布置得还算不错的房间,黄海川见到了杨红,杨红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尽管事发后她足够冷静,但冷静下来后,杨红也想到了自己可能面临的后果,牢狱之灾她并不担心,她相信黄海川能摆平这种小事,毕竟她本身是自卫加过失,但最令杨红在意,几乎也被她视为生命一般重要的官位和权力,也许都将失去,这是最令杨红害怕的,而这,却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常胜军陪同着黄海川进房间,看到杨红的样子,又见黄海川给他使了个眼色,常胜军悄然的退了出去,从外面把门带上。
“海川,我这个副局长是不是当不了了?”杨红开口第一句就如是问道。
黄海川嗓子有些发堵,竟是一时不知道如何去回答杨红,杨红那迫切和希翼的眼神,让黄海川不忍去给对方泼冷水。
直直的盯着黄海川看着,良久,杨红才颓然的坐了下来,神色苦涩的笑着,“海川,你不跟我说我也不知道,我这个副局长肯定不能当了,我虽然不是故意杀的康济成,但他终究是因我而死,那是一个副厅长,副厅长啊。”
杨红说着,满脸痛苦,嘴里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我这辈子婚姻不幸福,我最大的精神寄托就在工作上,我希望自己能爬得够高够远,但现实为什么这么残酷。”
“杨红,你先冷静一点,事情也许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黄海川看着杨红,,这女人是一个权力极强的女人,他嘴里只能这么安慰着。
“海川,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这个副局长想继续干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你不回答我,说明你也不抱希望,今天一下午,还有晚上,我自己就想得格外明白了,只是见到你,我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但你的表情也已经说明了一切。”杨红绝望的说着,失去了官职,她也只能黯然离开体制,这对于视权力如生命的她是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起码杨红一时接受不了。
“先别乱想了,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说,后面的事,后面再想办法。”黄海川坐到杨红身边,抬起手轻拍着杨红的肩膀。
“海川,你知道吗,那天康济成给我下药,我逃了出来,意外碰到了你,当时生拉硬拽的把你拉去开房,其实我那会就抱着目的了,我是权力极强的女人,康济成早就垂涎我的美色,我不是不知道,但我看不上他,我觉得他没那个资格,我杨红自认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但也觉得自己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大路货,我除了最开始的一个初恋男友外,就跟我那几乎没有感情的丈夫发生过关系,但次数,用两只手掌都能数得过来,跟他感情一般,更是成年累月的没见面,但我也从来没给他戴过绿帽子,我也是一个有生理需求的女人,我不背叛他,不是我有那么忠贞,而是我一直想待价而沽。
我觉得自己就应该找一个值得我拿身体去交易的男人,那样我才会甘愿的献身,康济成,我觉得他没资格,以前对我也屡有暗示的张辛军,他同样也没资格,一个连常委都不是的副市长,就想让我给他当情人?做梦!那天在南州大酒店的大堂撞见你,当时我自知被康济成下了药,那会的我,看起来已经失去理智了,其实我脑子里还清醒着,几乎是看到你的第一瞬间,我就想到如何去做了,你年轻,现在已经市长,将来的前程更不用说,咱俩之间,不再是我看不看得上你问题,而是我能否勾搭上你的问题,所以一看到你,我也就利用你不放心把我一个被人下了**的女人撇下的心理,顺势把你拉去开房,这说起来看似都是巧合,但也不能说不是我的算计。”杨红低声的说着,像是在陈述,又像是沉浸在回忆中不能自拔。
“自从我跟你有了关系,我对权力的野心也真正激发了起来,我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将头上的副字去掉,但我没一直磨着你要你提拔我,我知道那样做只会让你反感,一个聪明的女人,应该懂得如何去把握男人的心理,读懂男人,也才能为自己获得更大的利益,所以我很注意尺度,有时候试探下你的口风,只要见你不悦,我也会立刻打住,我知道来日方长的道理,只要和你一直保持关系,何愁将来不能够提拔。”
“呵,今天之前,我还想着你给我的承诺,只要我做出成绩,证明了自己,你会提拔我当局长,没想到,一天的时间,一切都没了,我连副局长都不能当了,可能我连这个体制都不能呆下去了,海川,你说可笑吗,悲哀吗。”
杨红轻声说着,悲伤,淡漠的绝望,这就是此刻的杨红。
黄海川看得于心不忍,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他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说的,难道他现在能给杨红保证说能帮她保住那副局长的位置吗?他不能。
说了,也不过是徒令杨红开心罢了,到头来,一场空,反而会令杨红更加失望。
“海川,刚刚你让常胜军给我带话,让我安心,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看我的,没想到你来了,这算是我今天最开心的事了。”杨红脸上又兴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好似真的开心,但黄海川知道,那无非是杨红绝望之余的开心罢了。
“不来看下你,我也放心不下。”黄海川叹声道。
“谢谢,你会来,我已经很意外了。”杨红看了眼黄海川,停了一下,又道,“海川,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那是一个真实的我,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现实很功利又很有心机的女人?”
“还……还好吧。”黄海川没想到杨红会突然这么一问,愣是被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说不是吧,又好像显得虚伪,说是吧,又怕打击杨红,这会的杨红,很是脆弱。
“还好,多了一个‘还’字,看来海川你是对我嘴下留情了。”杨红笑了起来,“其实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现实很有心计的女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没想到海川你会给我留点面子。”
“杨红,不说这些了,你也别乱想,在省厅里安心呆几天,很快就能出去的。”感觉杨红的精神状态大异寻常,黄海川转移话题道。
“为什么不说?过了今晚,可能我都不会再跟你说这样的话,能对你倾诉一下自己内心的想法,我感觉很高兴,其实要是没有发生今天这事的话,你也一辈子都不可能听到我讲这些,以后我要告别现在的工作和职位了,不管你会怎么看我,我也不怕跟你讲这些了。”杨红轻笑道。
“一个女人有心机有野心并不奇怪,身在官场的女人,想要生存下去,还要生存得比别人好,也得付出比别人更大的代价,你并没什么错,相反,我觉得很正常,你没必要把自己想得那么不堪。”
“是嘛,没想到海川你的见解也跟人不一样。”
杨红淡淡的笑着,这时候的她,明明很是伤心,却偏偏还能笑得出来,杨红知道,过了今晚,两人也许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像个老朋友一样聊着,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倾诉。
“不是我见解跟别人不一样,是事实本来就如此,女人要在官场生存,本来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真正说起来,你的做法也没什么。”黄海川正色道,并非是故意敷衍杨红。
杨红惨然笑了笑,黄海川越是如此说,杨红只会觉得更加悲伤,她都搭上黄海川了,本应该也有不错的前程,为何要发生这样的事?
“杨副主席来看过你没有?”黄海川开口问道,多问点别的,也免得杨红胡思乱想。
“我爸下午来过了,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他说他会帮我想办法,我都不敢说跟你有那种关系,让他没必要担心。”杨红苦涩的笑了一下,她父亲现在只是政协副主席,就算还有那么一点人脉,以他所在的层次,又怎能应付这种局面?她多么想说出让父亲放心的话,但都不敢说出来,生怕父亲更加的伤心失望。
“杨副主席也不容易,找个时间,我会再去拜访他。”黄海川说道。
“海川,谢谢,你要是去了,他会很高兴的。”杨红看着黄海川,感激道。
“跟我还说什么谢字。”黄海川看着杨红,笑着摇了下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黄海川陪了杨红坐了十几分钟,直到外面的常胜军轻轻敲了下门,提醒黄海川最好不要呆太久,黄海川这才起身,他告诉杨红,他会在外面为其尽量把事情摆平,让杨红尽早可以恢复自由,让杨红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省厅里,有常胜军照顾她,也不用担心会受到什么不好的待遇,至于工作和职位,黄海川只能宽慰杨红,旧的结束也意味着新的开始,不能呆在体制的话,或许反而能活出另一种精彩,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
“胜军,杨红在你这里,要麻烦你多照顾了。”黄海川和常胜军边往外走,边说道。
“放心吧,刚才那房间就是给杨红准备的休息场所,是我们的警员宿舍,杨红不可能受得了委屈的。”常胜军笑道。
“那就行,康济成这事,要尽早摆平。”黄海川沉吟道。
“为杨红争取无罪,应该没多大问题,方方面面的招呼打到了,想来也不会有人会太过为这种事较真。”常胜军笑了笑,法院那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黄海川只要愿意出面,吴汉生也会愿意帮黄海川张罗,把法院的关节打通了,判一个无罪释放问题并不大,要是担心那样弄太过于明目张胆的话,那就象征性的判个两年,再缓期两年执行,照样能把人弄出来。
“希望如此。”黄海川微微点头,和常胜军告别了一下,“我先回去了,杨红这边多麻烦你了。”
“瞧瞧,黄市长又跟我客气了。”常胜军笑道。
还是从偏门离开,黄海川仍是坐着常胜军给他安排的警车离开,再换乘自己的专车,这样做虽然显得有些谨慎过头,但小心无大错,黄海川也不想给自己多惹麻烦和招一些风言风语。
回去的路上,黄海川正想着要不要再去一下第一医院,路鸣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这次,却又是让黄海川心情糟糕之极的消息,只听路鸣道,“市长,检察院那边发生火灾,刚才检察院的人报案,我们的人也赶了过去,是检察院的一个档案室着火了。”
“检察院档案室着火?”黄海川咋一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意外不已,下一刻,黄海川却是神经一紧,无端想起了邓锦春的案子,连忙问道,“都烧了什么东西?”
“烧了什么东西还不知道,消防人员也才刚灭完火一会,检察院内部的人是说有人故意纵火,这才报警,我是想着今天中午成检察长才刚出了车祸,检察院晚上就发生人为纵火的事,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就赶紧跟市长您汇报一下。”路鸣说道。
“老路,你现在在哪?也在检察院吗?”黄海川脸色阴沉,一颗心直往下沉,隐隐预感到最担心的事恐怕要发生了。
“我还没到,在路上。”
“你先过去,我马上也赶过去。”黄海川沉声道。
挂掉电话,黄海川几乎有将手机摔碎的冲动,要说今天中午路鸣跟他说成容江出车祸是普通的交通肇事事故的话,黄海川中午还一时没啥好说的,虽然有疑虑,但也不好明说什么,但晚上又紧接着发生检察院档案室有人为纵火的事发生,黄海川几乎是要认定这是有人在幕后主导着这一连串的阴谋。
“小李,去检察院。”黄海川一脸阴郁的吩咐着李勇。
赶到检察院的时候,路鸣也已经在现场,消防车也刚离开,检察院内部的人正在清点损失,结果是整个档案室的存档资料都烧成了一片灰,除此之外,好像也么别的损失。
“检察院并不是外人可以随意进出的,门口值班的人是干嘛的。”黄海川脸色难看的盯着副检察长杨剑军,他对杨剑军有印象,中午也才在医院里见过。
杨剑军此时也是一脸苦笑,面对黄海川的质问,他都没太好的说辞去应对,只是一起小小的火灾,发生在别的地方也不算什么大事,但要是发生在检察院,还是人为纵火,那就不是小事了。
“市长,刚刚我们的警员实地查过了,检察院后边有一堵和马路隔开的墙,上面有人翻越的痕迹,是刚留下的,那纵火的人应该是从那进出的。”路鸣走到黄海川耳旁低声道。
“检察院内部应该也装了不少监控镜头,有发现什么吗?”黄海川问了路鸣一句。
“这要问杨副检察长了,我们刚到一会,还没来得及调看检察院的监控记录。”路鸣说道。
“黄市长,那人可能对我们内部的楼层布局和监控摄像的安装位置了如指掌,每每都能站在镜头的死角,要么就是能巧妙的遮住镜头,让镜头没法拍到他,监控摄像并没拍到有价值的东西。”杨剑军苦笑道,说起这个,他自己都脸红,检察院重地,竟被外人翻进来纵火,所有的监控摄像还都成了瞎子一样,没有发挥出半点作用。
黄海川听着杨剑军的话,一口血几乎要吐出来,看着杨剑军,说话难听,“我看你们检察院比菜市场还不如了。”
对黄海川讽刺的话,杨剑军也只能陪着笑脸,实在是不敢说什么。
“除了一些档案被烧毁,就没别的损失了?”黄海川看到杨剑军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压着心里的怒火,问道。
“没有别的了,就是一些档案被烧了。”杨剑军摇了摇头,脸色同样疑惑,“也不知道那纵火的人到底烧档案室要干嘛。”
“档案室里就没存放特别的东西啥的?”黄海川看着杨剑军。
“没呀。”杨剑军再次摇着头。
就在杨剑军摇头的时候,旁边的重案科科长徐景森欲言又止,杨剑军脸色是疑惑,他的脸色是分外难看,只不过暂时没人注意他罢了,只有杨剑军心里清楚,那档案室里放着他昨天刚放进去的一份重要口供资料,那是邓锦春对已经供出来的事情签字画押的口供,徐景森昨天晚上将那份资料放在了档案室最高层的一个抽屉里,他自个都要垫着椅子站上去,那最上面一层的抽屉放着的是陈年累月的资料,基本上不会有人去翻动,徐景森将那份口供放在了抽屉里那一大摞资料的中间,这已经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徐景森也觉得这样肯定足够安全了,但才过了一个晚上,这档案室就烧成火海了,徐景森刚刚看到火烧起来时,前几天为了审邓锦春,就没好好睡过觉的他,两眼一黑,差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徐景森此时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说出来,邓锦春的案子,他只向成容江负责,杨剑军、罗开元等副检察长都无权过问,他也不会跟他们汇报,邓锦春交代了口供,徐景森也没向两人说过,对两人还是保密的,所以他将那份口供放在档案室,杨剑军也是不知情的,眼下杨剑军回答黄海川没有,徐景森真的是很想站出来说那档案室里就放着邓锦春已经交代的涉及曾高强的那很重要的口供。
也不知道是踟蹰了多久,徐景森最终还是站在原地没动,他不知道成容江查这案子是直接出自黄海川的指示,这种情况,他也不敢贸然站出来,毫无疑问,检察院有内奸,这内奸甚至还极有可能是他自己组里的组员,否则不会对他的情况了解得这么清楚,连他将口供放在哪里都知道,纵火的人,徐景森怀疑就算不是内部的人自己做的,也跟内部的人月兑不开关系,事实就摆在眼前,那内奸估计也只是大概知道他把口供放在档案室,但档案室那么多文件资料,在不知道放在哪个柜子的情况下,想翻出一份口供又谈何容易,对方干脆直接将一整个档案室烧了,这手段,不得不说非常狠。
徐景森不知道现在在现场的,属于检察院的人,是不是就有那一名内奸,那种感觉犹如芒刺在背,也让徐景森顾忌着不敢站出来,想着背后总是有那么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徐景森就觉得阴森可怖,更令他不敢再有半分疏忽,曾几何时,检察院内部也变得如此凶险诡异了。
“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那纵火的人又是什么目的?”黄海川质疑的看着杨剑军,一旁的路鸣同样是跟黄海川一样带着怀疑。
“黄市长,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都不知道那纵火的人为何要将这档案室给一把火烧光,不过这档案室说是没特别的东西,但每一份存档资料也都重要得很,这一把火烧没了,要重建那些档案资料,也不知道是多么麻烦的事。”杨剑军无奈的说着。
黄海川没去听杨剑军后面诉苦的话,他只要确定从杨剑军嘴里获得的信息是档案室没特别的东西就足够了,看杨剑军的样子,也不可能是装出来的,所以令黄海川无法明白的事自然也就来了,纵火的人冲着档案室去干吗?冒着风险烧毁一堆档案资料有啥意义?
路鸣让几名警员留下来认真调查线索后,就和黄海川一块离开了,两人坐同一辆车,黄海川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只是问路鸣道,“老路,成检察长的车祸,你怎么看,你还是觉得只是普通的交通肇事案件吗。”
“市长,现在掌握的证据就是这样的,真要说有什么内幕,现在这些证据,光凭实在是没法说明什么。”路鸣苦笑的说道。
“那你觉得今晚检察院发生的纵火案蹊跷吗?”黄海川再次问道。
“是很蹊跷,不过那纵火人的目的,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一时也不好判断什么。”路鸣皱着眉头,连作为副检察长的杨剑军自个都想不明白,路鸣就更为疑惑了,现在也只能等看看能不能调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来,或者检察院内部也有新的发现。
“中午是成检察长出车祸,晚上是检察院被人纵火,这两件看似独立的,没有联系的案子,你觉得有可能会是前后想连的吗?”黄海川转头看着路鸣,他有自己的想法,但也想听听路鸣的分析,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两个人的想法也比一个人周全,黄海川愿意去听听路鸣的分析,他更希望路鸣会和他的想法一致。
“发生的时间离得很近,看起来又好像是有联系,但要是再往深处想想,成检察长出车祸跟那纵火的人烧毁检察院的档案室又有什么关系?我有点想不明白这里头会有啥关系,潜意识里觉得这两件事也许应该有联系,但现实却不是主观意志决定的,凡事终究都是要讲证据,现在没证据,我也真不好说这两件事就会有联系。”路鸣无奈的说着,不是他附和黄海川的话,而是实事求是,但他其实也不是觉得没有蹊跷的地方。
“或许我们等成检察长醒来,这些问题才能一一弄清,检察院内部,我们终归是太不熟悉了,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现在突然发生这么一起纵火的事,在检察院里,同样不知道该去问谁才更值得信任。”黄海川眉头紧拧着,他是觉得两件事是前后关联的,但路鸣态度虽然没直说,却是不大认同他的看法,路鸣更看重的是证据,黄海川知道路鸣也没错,他现在将两件事连在一起,也是他的主动意识罢了,他觉得可疑,两件事又发生得这么近,所以觉得有联系,但却没证据。
“不错,成检察长要是醒来,一些问题估计就能弄清了。”路鸣点头附和着,成容江能不能醒来着实是一件很关键的事,现在也就等成容江度过四十八小时的危险期了,只要成容江醒了,从成容江嘴里了解一些情况,也许能让案情豁然明朗起来。
“现在关键就等成检察长度过危险期了,希望他能扛过去。”黄海川面色阴郁,只能寄希望于成容江了,成容江能否度过危险期,关系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