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日子过去,风小鱼和姬小小又已是衣衫褴褛,样子又成了乞儿。
这一天将晚,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累又饿,好不容易见路边山腰上有座破庙,刚进得门,姬小小身子一软,早倒了下去,有气无力的道:“打死也不走啦。”便再也一动不动。风小鱼踹他两脚,不见反应,嘴里叹口气,也便躺了下去。破庙衰败不堪,只剩四堵墙和一片瓦面,瓦面千疮百孔,枯叶尘烟满地,到处是蜘蛛网,还有几截零碎的面目全非的泥塑神像。风小鱼目光扫了下,人也渐渐迷糊睡去。
月明星稀,蚊子乱飞。
其实是颇有点浪漫情调的,无奈蚊子特多。山里蚊子大,身上花花的,穿上了迷彩服,渀佛是特种兵,战斗力可想而知,一口下去,怕是要损失半两血,姬小小就这样悲壮地给蚊子“杀”醒了。醒了过来的姬小小,听见远处渀佛有人在说话,凝神细听起来,说话声依稀隐约,还相当嘈杂,像是有许多人。他摇醒小鱼,二人又凝神细听了会,远处果然是有人在开会,还挺激烈,似乎说话人的情绪都很高昂。二人对望一眼,很搞不懂,三更半夜的,聚在这荒山野岭,莫非是在搞恐怖活动?不知那里有没有吃的?这充满极度诱惑!
便要模过去,姬小小却道:“三更半夜的,在这样的地方,肯定有见不得光的秘密。我们走过去,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倒真是有点危言耸听!风小鱼笑道:“古时候有一杞人,整天都在担心天会掉下来将他压死,结果天没掉下来,他却得忧郁癌死掉了。爷爷有讲过的,你忘记了吗?那刘零八仙也说过爷们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嘛。”姬小小眨眨眼,无话可说。
二人轻手轻脚模过去,但见离破庙约两百丈地方,有一处很是开阔的青青草地,火把熊熊,亮如白昼,或坐或立的聚集着一大群人,约有三四百之众,都抓刀握剑的,当是江湖中人。二人继续模近,直至距离人群约十数丈地方,隐身于树丛中,一动不动。如此近距离接触,草地上每一个人的面孔都已经清晰可见,每一个人的说话声也都清晰可辨。阵阵夜风吹过,鼻孔中飘进浓浓肉香,草地上那大堆的烧肉和美酒呵,看一眼都要教人流口水!
只见一个老翁道:“老朽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一只脚都伸到泥土里去了,在镖行里干了大半辈子,虽说镖局很小,没甚名气,老朽也是个闲差,扫扫地挑挑水喂喂牲畜,却毕竟也算得上是闯了大半辈子江湖了,到头来,唉!儿子没了,儿媳妇也保不住,给抢了……老朽真是个窝囊废呀……”老翁六十开外,清清瘦瘦,一身灰布旧衫,边说边垂泪不已。听得他说,原来他姓张,儿子不久前丧命江湖,便携妻小儿媳等隐居此间,本想过些太平日子,谁料儿媳却被此间某恶霸强抢了去,张老汉去救人,却被恶霸护院武师所伤。闻者唏嘘之至。
便见有一豆芽菜型年轻人走出来,手里捧着一碗酒,已喝得满面通红,他拍拍张老汉肩膀,粗声道:“老伯,休要再哭,同是天涯断肠人,相逢何必一味哭!”年轻人仰脸喝了酒,将碗扔了,面对周围人群,扬着双手粗声道,“我刘青山在镇上做了十多年豆腐,镇上谁没吃过我的豆腐?自小也习过太极十三式,习过罗汉拳,人称‘豆腐高手’,端的也是个人物!可双拳终归难敌四手,一个人的力量总是很渺小的!”刘青山说到这里,竟然号啕大哭,跪倒在地。他初上场之时,看上去虽是一根豆芽菜,却是大碗喝酒,粗声硬气,豪气得很,岂料只说了那么两三句,已成泪人,跟张老汉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来他刚才口中那句什么东东诗,当要改为“同是天涯断肠人,相逢何妨一味哭”才是。
风小鱼姬小小倒也唏嘘不已。几时看见过一个大男人哭得如此伤心欲绝,如此肝肠寸断,如此泪如倾缸?看他面腆腆瘦瘦地的样子,他可是借着酒的力量才敢一哭为快呵,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实是男儿有泪不敢弹呀。
刘青山哭了一通,又继续道:“我心爱的女人竟然不爱我!我爱她很多年了,她竟然一点都不爱我!”刘青山歇斯底里的喊,样子倒有点像疯子了。便听得人群中有人喊道:“你这是单相思吧!”刘青山叫道:“单相思怎么啦?我就不能单相思吗?单相思犯法啦?”便有人笑道:“哪你就继续单下去吧!”却有很多人不屑道:“为一个臭娘们,值么?”刘青山手指着那些人,吼道:“我不许你说她臭娘们!”刘青山凶巴巴的样子,也果然没有人再说他。刘青山又道:“她不爱我倒也罢了,令人可恨的是,她男朋友竟然恃着人多,见一次打我一次,还砸我的豆腐档!更更教人可恨的是,那臭娘们竟然每次都在旁边瞧热闹,看她男人牛,看我狗熊!古人说断肠人在天涯,我却道是,断肠人在酒旁!”刘青山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这会儿不知何时又取了酒来喝,不再是碗,是一埕,仰着头在有停的喝,他不许别人说他心上人臭娘们,自己却说了!想想也真是很教人气,遭情敌毒打倒也罢了,偏偏情人也在一旁拍掌欢呼,唉,一片痴心在夜壶!刘青山喝酒已不是在喝,而是像在洗脸了,他将酒兜头倒下,又是将酒埕一扔,仰天大笑道:“哈哈!等爷们有了自己的帮派自己的组织,爷们就什么人都不用怕了!我要把那臭娘们聚过来,天天晚上都让她睡床底!哈哈……”
便有很多人大声起哄。
姬小小轻声直叹气:“真可怜!”
风小鱼却道:“有性格!这倒像个汉子了!”
刘青山自个儿折腾了一阵,便傻傻地呆在了一边。之后又有数十人相继走了出来,大家都是诉说自己被压迫被剥削被统治的悲惨历史,众人越说越激愤,情绪十分高涨。风小鱼姬小小嘀咕不已,莫不是诉苦大会?正自疑惑,又见一个汉子走了出来,该汉子四十出头,倒也壮实,目光看上去也相当深邃,火光照耀中,似乎正闪着智慧的光芒,只见他振臂高呼道:“在场诸位兄弟,哪一个没有苦难?哪一个没有不幸?哪一个没有被人欺凌的历史?我们全都是断肠人!兄弟们!我们为什么被人压迫被人剥削被人统治?我们为什么一直生活在人世间的最底层?我们为什么一直都是最最弱势群体?是我们不够勤奋么?是我们不够拼搏么?还是我们的命不好?谁能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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