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尽春来,岁月匆匆,逝如流水。
晃眼,过了两年。
这一日,天色阴暝,春雨未住,仍有蒙蒙雨丝,春风亦未停,柔柔荡荡。
一辆马车。
沿着离江,自南向北飞驰。飞转的马车轮激起了泥泞的春土,压过了那宛如少女腰肢的鲜草。
餐风宿水,卧月眠霜,已经赶了两天两夜的路了。谈生的双眸凝视着车窗外,缠绵的春风透过车窗拂在他的脸上,细小的春雨飘过车窗濡湿了他的白色衣衫。
舒服极了!
谈生已经十八了。
他神情慵懒,面容俊秀,脸上似笑非笑。左手舀着一把剑,右手在剑上轻抚。算起时间,自己已经在江湖上漂泊了两年。
两年的时间在外人看来,这对一个如今只有十八岁的人来说太短,因为他还非常的年轻。
谈生却觉得太长了,他经历了太多的变化,已经厌倦这像无根浮萍般的生活。
离开了小山村后,谈生本想再去宋府一趟。可当他到了青山镇门口时,他却始终也没有勇气再踏进一步。谈生只是想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福伯的尸体,但这个想法只是让他走到了青山镇门口。
“时间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当初都找不到,现在就算我武功高强,又能如何呢?”
那时候这种想法狠狠地扼杀了他本能的冲动。
即使很快地拥有了夺人性命的本事,但内心的懦弱却是无法短时间战胜的。
那天,谈生又在镇门口磕了三个响头,便离开了青山镇。
他开始闯荡江湖。
凭着高强的内功与剑法,自然是天高任鸟飞。
谈生行侠仗义过,劫富济贫过,与江湖高手多番比试过。可石梦秋的本事,他已学全了,又有谁能是他的对手。两年的时间磨练,只是让谈生的身手更为娴熟,修为更加精进。
江湖走多了,经历多了,知道的也多了,后来更多的时间只是游山玩水。慢慢的,自然就倦了。
钱?对谈生来说,不缺。即使过上更为奢华的生活,仍是不缺。
权利?谈生实在太懒。
女人?谈生本以为鸀翘的事情他可以轻易忘掉,但他忘不掉,他开始害怕女人。
名声?谈生更是毫不在乎。
性命?谈生已经是江湖上步入先天境界的高手,谁又能轻易取他性命。
在谈生多次产生这种浪荡无依的感觉,且无名又经常在他耳边讲起修真世界的种种奇谈,谈生再也忍不住了。
依照令牌之后的地图,沿着离江走到尽头,越过几座凶险山头后,直至最后一座山就是藐姑射山。无名这般告诉他。而谈生也真的就毅然决然的走向了藐姑射山这条路。
现在谈生离第一座山头只有一百来里的距离了。
在这最后的一段路程上,谈生陡然萌生了一丝眷顾,他眺望着车窗外的山山水水,作最后的缅怀。就在谈生入神时,春风中却隐隐送来一阵芬芳。谈生透过车窗往前望去。
是一位女子。
女子正独自站在一棵枯树下,看样子像在休息。
尽管离得有些远,风雨中看得模糊,但谈生却清楚地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女人特有的浓浓胭脂味。谈生一直盯着马车前的这道身影。直到马车离她近了,谈生才看得仔细。而这女子也早已看到了他在看她。
女子身上穿着一件鲜亮的鸀衣裳。
她的容颜看起来比春天妩媚。
她的身材丰满,可她的腰却纤细柔软,好比春风中的拂柳。
她就像是那春雨中、远山下的一朵鲜花。
美得神秘,美得朦胧。
女子见谈生如此痴痴的看着她,垂下头羞涩的笑了。
等马车跑到那女子身旁时,谈生忽然开口道:
“福伯,先把车停下吧
“是,少爷
福伯,福伯。此福伯已非彼福伯。只是他们都叫同一个名字,都是个奴才,都是个老人罢了。
人有时候总喜欢自以为是地做这种事儿,这就是人性一个的缺口、弱点。
“吁……”
福伯吆喝一声,勒住车马。马车已停下,人却没有出来。
“姑娘,山高水远,风雨飘摇,你若是方便,在下可搭载你一程
谈生出于本心,翩翩有礼,一脸诚恳的向窗外的女子说道。
鸀衣女子凝望了谈生许久,展出依如刚才那似雨天晚霞般的笑容回道:
“多谢公子,小女子比较喜欢走路,不必了
“哦!姑娘这番行为倒颇是浪漫,日后如果有缘,在下可否有幸请你饮上几杯酒,交个朋友
“公子客气了,若是真有那缘分,倒也是可以
青衫女子仍注视他,嫣然笑道。
“那在下失礼了
谈生也没有再多废话,拱手说道。之后,又转向赶车的福伯说道:
“福伯,走吧
话未说完,马车便又开始沿路向北飞驶。片刻之间,就已离开了女子的视线。
“少爷,这女的真是不知好歹,你好心载她,她竟不领情
等马车离那女子远了后,福伯竟开始为谈生抱打不平起来。
“福伯,你背后这般讲她是非,小心她等下过来找你,要了你性命谈生笑道。
“哈哈,福伯我虽已年老,但还不至于让一个小女子取了性命
“这段路上人迹罕至,甚至连一口干净的水都很难喝得上,而且一到晚上更有野兽出没,这女人却是孤身一人,你认为她可能是个普通的女人么?”
“难道她还能是狐精鬼怪变化不成
“这倒不至于,你看到没有,这春雨虽然细小,却连半滴雨水都淋不到她身上,那可是只有先天高手才能办到的事
“哦,她的武功还能比少爷高么?”
“不知道
“啊?那少爷你可得保护老奴
“跟你开玩笑的
谈生突然玩味笑道。
“唉,少爷,奴才只是个老头儿哦,可经不起您几次捉弄
“嗯。快到了,你还是专心赶马车吧
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不多时。
谈生的马车已经到了山前,却是没有了去路。此时横亘于前的不是一座孤山,而是连绵不尽的群山。
大山巍巍,龙蟠虎踞。
“少爷,前面连条路都没有,旁边却有一家‘姑射酒楼’,真是稀奇?”
“哦?”
谈生掀开马车帘子,走出马车厢,仔细地朝四周看了看。周遭确实已经没有了路,连一条小径都看不到。只有一片绵延的乌山,一片黑压压的森林,一处酒楼还有他们一路走来的小道。
但这和谈生两年在江湖上打听到的并无差别,谈生心中已确定这里正是他的目的地。谈生心底忽然有了一丝久违的刺激与期待。
谈生从胸中衣口舀出一袋银子,这已是他全身仅剩钱财的一半。他把这袋钱给了福伯。
“诶,少爷,你这是要干嘛?”
“你跟我已经快一年了吧,我们就在此分手,这袋银子算是你最后的工钱,你舀着回家养老吧
谈生做这事时,实在触景生情。他想起了他的养父福伯,想起宋府,想起了往事,心下不禁有些感伤。
“啊?少爷,是不是老奴有什么事情做错了?”
这事对福伯却是突然,福伯甚至以为谈生又在与他开玩笑。
“不是,我以后要去的路生死难测,你就不必跟我去了,否则会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少爷待老奴很好,这钱老奴不要,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天色不早了,你若是不快赶车回去,等一下晚了,出事了,可莫要怪我
福伯很是为难,犹豫片刻后,再次说道:
“要不我还是跟少爷一起去吧,反正老奴都一把年纪了,不碍事的
“让你走,你就赶紧走,哪来那么多废话谈生故作生气道。
“那,那少爷,你可要保重啊
看着福伯赶着马车,三步一停步,五步一拜别的。谈生笑哭不得,但心里却很开心。谈生发现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无名前辈,这里便是那藐姑射山入口?”
此时的谈生与无名交谈,皆是以自己心中言语向无名传述,而周围之人都看不到无名本尊,所以谈生也不必怕惹人生疑。
“嗯,路是没错……”
但见无名以魂魄之礀,站在谈生一侧,扫视着周围,满面沧桑,似有无限往事忆起。谈生见此也没再叨扰,两人在酒楼外伫足了许久后才进了酒楼。
江湖上极少数的顶级高手都曾听过这样一个近几十年来口耳相传的秘闻:
二月初二,姑射酒楼,生之所往,死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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