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虽然一脸戒备的站在修远身边,在武功大有精进的现在,他心里却是底气十足的。几乎是在修远在他掌心画下杀字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就风暴一般诡异的滑过自己和郭嘉之间数十丈的距离,内力勃发的掌心却在郭嘉温润的声音里生生停了下来。
“侯爷若在此地杀我,不过是下下之策,从今以后必将为修远先生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永远也摆月兑不了的暗杀和偷袭。”吕布周身的戾气毫不掩饰的喷发出来,郭嘉长身而立,手边的折扇微微张开,俊秀的面容上却半点情绪也看不出,唯独那黑白分明的双眼,兀自带着通透澄明,直视吕布杀气凛然的面颊,毫无惧色。
一瞬间,吕布就明白过来,郭嘉只一个照面就能看穿,自己最在乎的是什么。纵然直面千军万马的杀伐,吕布也从未像现在这般,整个人都因为郭嘉了悟一切的犀利眸光而微微颤栗着,就连远在数丈之外的修远也因为郭嘉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动摇起来,这样的郭嘉单单只是站在这里,本身便是一种巨大的威慑。
郭嘉见吕布停顿下来,仰头轻笑,啪的一声把手中的折扇完全展开来,绢丝的扇面迎着细碎的晨光越发华丽起来,就连白绢上的墨字也随着郭嘉利落的动作更生动了几分,在扇面深处盘踞着呼之欲出。
修远死死盯着扇面上遒劲有力的“衮雪”两个大字,没由来的想到睚眦必报生性多疑的曹操,他之所以让吕布去杀郭嘉,不过是因为长时间对郭嘉的恐惧,累积出的一股冲动而已,此番冷静下来,也有些后怕,就这样沉默着僵在原地。
郭嘉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慢条斯理的又开口了:“奉孝也读书之人,自然深明孔孟之道,纵然此番落魄对难以对侯爷的恩情涌泉以报,但投桃报李的诚意还是有的。”
修远有力的把吕布的手指攥在自己掌心,强自镇定下来,声音不大,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只是眼底的眸光还有些闪烁:“奉孝此言差矣,此处乃是西凉荒山,别说能拿出什么颇具诚意的回报,单单要月兑身也已经筋疲力尽了吧,曹彰虽然勇武过人,不过有侯爷在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大道三千,岂是你一人能尽知?”郭嘉再开口时,言语间甚至还能带上几分收放自如的调侃:“坊间传闻修远先生有窥探天机之威能,自当明白奉孝所言非虚,此番叛出曹营实在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曹操对你言听计从,你能有什么苦衷!”修远话到嘴边又憋屈的按捺下去,梗着脖子等郭嘉说出下文。
“我被迫离开曹营,对侯爷而言是个很好的契机,至于能从这个机会中得到多少,就要看侯爷的行动了。在此地杀了我和彰儿,固然能一举除掉军师的心月复大患,却从此要应对曹魏阵营源源不断的报复和诡计,看似简单有力,实则得不偿失实则下策。”
修远远远的看着郭嘉俊逸的面容上倏然扬起的神采,这份对自身谋略的强大自信让郭嘉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几分高深莫测来,忍不住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开口发问:“不知道奉孝以为如何才是上策?”
“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上之策,侯爷现下放我离开,若是能巧妙的将此事嫁祸到西凉城周围的其他势力上无疑是上策。一来,我和彰儿仓皇逃窜必不会出面澄清,二来此时因为失去军师而惊慌失措的曹魏阵营也的确需要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来重新振作起来,复仇无疑是最好的诱饵。”
郭嘉的话很有道理,可就是因为实在太完美,没有丝毫破绽反而让修远觉得可疑,于是他警觉的反问道:“不知如此一来,奉孝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即便是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离开曹魏,鬼才郭嘉恐怕也决计不是一个恩将仇报之人吧?”
郭嘉俊秀的侧脸上覆盖的那层轻松写意终于随着修远直白的反问而徐徐散开来,他低着头,敛了眉眼,惨然一笑:“天下虽乱,黎民百姓又何其无辜,怎能因为奉孝一己私利便陷万民于水火?纵然我有千万条计策让西凉内乱元气大伤,奈何手法太过阴毒,到时候生灵涂炭,遍地饿殍,恐怕我和彰儿就真的寝食难安,永无宁日了吧。说到底,也不过是求个心安而已,若是只负孟德一人便能换来万民安康,让他恨我便是了。”
修远设想了无数种答案,却独独没想过真相会是最最残忍的一种。他错愕的张大着嘴愣在原地,半响才干涩着嗓子问了句:“奉孝就从没想过可以坐享齐人之福么?曹孟德到底也是有妻妾儿女之人,也不必时时处处都和你腻在一处,你又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郭嘉转头把自己半个身子都靠在曹彰身上,眼底眉梢满是柔情:“彰儿自小苦楚,偏偏又生就是个纯良忠厚的性子,我实在不忍再让他为难,他对我的心思只怕与侯爷对你没什么不同,试问有这样一个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能愿意把性命交付于你的血性男儿,纵然隐居山林乡野又何尝不是人人羡慕的神仙日子呢?”
修远转念一想随即释然,郭嘉这样的豁达决断才当真算得上是大智慧,自己与奉先说到底也不过是困在黎民百姓四个字上,挣月兑不得罢了,当即朗声道:“奉孝所言极是,此番先生所为正是清河夙愿,若是来日还能和奉先与先生再见,必将煮酒煎茶,和奉孝品茗对弈引为知己,只是西凉事烦,快水轻舟,清河就不远送了。”
郭嘉莹润的指尖在手中折扇的边缘上一抹,血光微闪,曹彰的肩头已经被狠狠划破了一条口子,曹彰眉头微微一皱,却什么动作都没有任由郭嘉折腾,不知郭嘉贴着曹彰的耳际说了一句什么,那边带着血迹的折扇已经直直朝修远面门飞了过来,随后被吕布稳稳接在手中:“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就此别过,修远找个机会把扇子送到曹魏大营,西凉平定便指日可待了。”郭嘉话音未落,他和曹彰的身影已经渐渐在荒郊杂木之中渐渐模糊了。
吕布张开折扇,一根素白的发带缓缓落在掌心,修远凝神细看只见一行血红的小楷优雅的嵌在发带中间:“马腾虽不堪大用,然其子马超刚毅果敢,勇猛过人实则是不可多得的一元大将,望清河善待之。待西凉安稳,垦荒积骨,三五年后,或可与中原群豪分庭抗礼,进退无忧也。”
修远翻来覆去将这行小字看了数遍,才长长叹了口气,疲惫的把自己整个人都窝进吕布怀里:“奉孝真乃当世之神人也,马超之雄才他一眼便可识之,你我何其有幸,能得他这一计一策,如此则霸业可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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