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突如其来的笑声由男人发出,其声爽朗豁达,若天籁传音,却也蕴含了不容忽视的怒气与杀气、霸气与硬气,让心中有鬼者忍不住胆战心惊。
原本半跪于床的中年彩花男吓得浑身一颤,身子立即从床侧踉跄滑下,好不容易爬稳时,仗着自己有金主相助,底气十足,歪着脑袋望向屋顶,怒声嚣张道,“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打扰本大爷的美事?”
屋顶上的笑声辄止,继而两个字轻悠悠地如鬼魅般游荡下来,“暗三。”
暗三?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真凉一时间想不起这人究竟是谁,且这声音隔着屋顶,显得飘渺,她也无法准确地辨认这声音有否听过。
不过,这个名字对于中年男人而言,犹如晴天霹雳。
虽然,像他这种无名小辈,还没有机会见过暗三,因为一旦见过便意味着已经殒命,但是,暗三的名号与事迹,他早已如雷贯耳过。
对于暗三的各种传言,中年男人印象最深的一句便是,他最喜欢收钱杀恶贯满盈之人。
暗三就在屋顶之上,中年男人生平第一次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一个恶贯满盈之人?
尖银掳掠,无所不为,这算不算恶贯满盈?
得到准确答案之后,中年男人恋恋不舍地快速打量了真凉一番,那贪婪却不敢造次的眸光最后定定地落在她的肩头,馋涎欲滴般地吞了吞口水,像是在挣扎着犹豫,自己究竟要不要为了性命而放弃即将入口的美食?
真凉撇开眼,很想动手拉过棉被把自己的肩膀给盖起来,可此时中了中年男人的迷香,哪还有抬臂的力气?
先是一个彩花银贼,后又来了一个显然能让彩花银贼吓破胆的暗三,真是前有狼后有虎,难道今晚真的是她的大劫?失却清白之身的大劫难?
在极短的时间内,中年男人得出两种设想,一是离开,或许还能保命,毕竟他还未吃到这个女人;二是留下,或许还能对这个女人一亲芳泽,只是,他敢肯定,有暗三盯着,他肯定吃不尽兴,或许还没怎么吃,就已经被他给杀死了。
感觉到屋顶的杀气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中年男人立即作出了决定,朝着屋顶谄媚地喊道,“既然兄弟你喜欢这个女人,我就让给你吧,别客气。”
话落,屋顶上空传来不屑冷冽的声音,“谁是你兄弟?谁稀罕你让?”
“呵呵,告辞了。”中年男人讪笑一声之后,便软着小腿朝着来时的窗口快步跑去。
好不容易跳出窗口,他一边奔跑着一边盘算着如何既能跟金主交待,又能拿到一些报酬,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跨不过霓虹客栈的门口,便会有万箭穿心耐心地等候。
真凉无力地躺在床上,任由凉意一阵一阵地侵袭她果呈的肩膀,同时,她努力地将自己的舌头卷起、舒展,再用牙齿扣住,如此反复。
她不想赶咬舌自尽的潮流,可她寻思着,若是待会屋顶上的男人下来,也是准备轻薄她的话,她能不能在不死的前提下咬舌自尽?不知道她的脸以及她嘴里吐出的血,能不能吓到屋顶上的男人,或者败坏他的兴致?
无论她是开明的现代人还是守旧的古人,都无法忍受被人强上的痛楚,既然不想一死了之,只能想尽办法,无所不用其极地反抗了。
就在真凉怔忪间,屋顶的男人不知从哪个入口进来,已经凛然站在她的床前。
真凉刹那间看清男人的面容,一张煞白的脸顿时绯红,难怪她听见暗三这两个字觉得耳熟,她终于记起来了,南宫烈曾经提过这两个字,那时她便推测暗三这个人很有可能便是刀疤男——三爷。
男人的冷眸对上她惊骇的双眸的刹那,一粒黑色药丸便顺手飞进了她微微开启着的双唇之间。
“呸”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真凉难得反应敏捷地用舌尖将药丸灵活地往外一顶,双唇一挤一推,整颗药便被她呸了出来,沾着她的口水掉在了地上。
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境遇下再遇见他,真凉即便知道他这颗药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吐掉了,只因为她对他心里有气,非常有气!
“白给解药不要?傻瓜!”暗三动作潇洒地拉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大喇喇地坐下,口中夹带着不满道,“若是我想害你,直接对你上下其手即可,没必要多塞一颗毒药!还是,你想保持这柔弱无力的感觉,让爷代替那彩花银贼对你为所欲为?”
每个人身上的骨气其实都有共同性,或者说奇怪性,有时候能屈,有时候能伸,全看对象与事情是什么,譬如真凉,她可以为了不被彩花银贼玷污而求他赐死,却不能为了一颗解药威武不屈!
想到自己冷冰冰果呈在外的肩膀,想到左肩那块虽然没被中年男人吻到却被呼到气的地方,真凉便觉得浑身如蚂蚁爬般难受,经过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气呼呼地瞪着暗三道,“再喂一颗!”
暗三睨了一眼地上那颗被她吐掉的解药,装傻道,“捡起来喂给你?”
这男人分明是故意气她的,真凉咬牙切齿道,“换一颗!”
“你说不要就不要,你说换一颗就一颗?女人,我不欠你。”暗三将脊背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那个被他掀开一块瓦片的房顶,摆出一副不想理睬她的冷傲模样,仿佛还隐忍着极大怒气只是没有办法发泄出来。
真凉并不后悔自己吐掉了解药,她后悔的是自己没能摆脫被人算计的命运。
如今,这个欺负过自己的男人像个无事人般坐在自己身边,明明又救了她换一次,却故意对她不管不顾。
一时间,真凉真是百感交集,心中最多的便是恨了!恨自己毫无防备被人下了药,恨自己无法动弹任人欺负,恨这个可恶的男人对自己态度倨傲,更恨那彩花银贼即便离开了还是带给她无尽的惊骇、后怕与恶心!
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汹涌迸出,真凉像个任性的孩子一般,哽咽着声音,对着身边的男人低吼,“就是你欠我的!就是你欠我的!就是你……这个混蛋……”
不说这句还好,一说出来眼泪反而流得更凶,好像他果真欠了她无穷无尽似的。
暗三看见她汹涌的眼泪,怔了怔,立即如坐针毡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默默地望着她半饷,最后动作麻利地掏出了另一颗解药,缓缓塞进她的嘴里。
这一次,即便真凉恨不能暴打暗三一顿,还是强忍着没有把药丸给吐出来。
因为她迫切地想要恢复力气,恢复动作上的自由。
药丸遇水即化,很快便淌入喉间,苦涩的滋味传来,真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太过激烈与失态,正想试着抬手擦去眼睛上的泪水,暗三已经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块精致的手帕,轻轻地吸映去了她眸里的泪水。
手帕散发着清浅好闻的药香,袅袅绕绕地钻进真凉的鼻息之中,仿佛有着安神的效用,渐渐地,她的眼泪停止了流出,就连烦躁的心也回归安宁与平静。
她想通了,她与暗三之间,除了那些暧-昧亲密的举止之外,她没有对不住他什么,是以无须觉得不好意思,今日再见,她只要多多念着他又救了她一次的恩情上,便能坦然面对他了。
“那天的事你还在怪我?”泪水擦净之后,暗三便及时收走了手帕。
没有立即回答,真凉只莫名地觉得有些失落,正朝着那块手帕望去,暗三又俯身探手将棉被拉起,妥妥地盖住了她的全身。
这个男人脸上虽然横亘着三条可怖的疤痕,人又显得霸道强势,但真凉还是从他的小动作中感受到他的细心与温柔,只可惜,这个男人全部的细心与温柔,不会给她这个女人。
但是,对于他一边在肢体上占自己的便宜,一边又不敢带自己远走高飞的事,真凉仍旧耿耿于怀,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说忘记就能忘记,既然他主动提起了以前的事,她自然要跟他计较一番。
毕竟那天,她将最大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他身上,并不是一定要让他娶她对她负责,只是想让他带走她而已,可是,他却无情地拒绝了她。
她没有体会过被背叛的滋味,是以觉得,那种满腔期望最终被拒绝的感觉,跟被背叛的感觉相比,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对上男人询问的眼神,真凉气呼呼道,“不怪你怪谁?若不是你胆小如鼠,不肯带我离开,今晚我也不会睡在这里,更不会差点被……总之,都是你的错,我讨厌你!”
忽地,彩花银贼那张浮肿的脸又浮现在眼前,不等暗三说话,真凉“啊”地尖叫一声,对着他道,“快!给我拿一块湿布过来!快点!”
暗三一愣,虽不知她为何会如此惊恐尖叫,又不知道她要他拿湿布究竟何意,但还是按照她的命令去寻找湿布,那反应,那速度,那背影,好像是她最忠实的……奴才。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