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骏走后,聂谨言坐到了温小婉的床边,拉着温小婉有些微凉的手,静静地看着温小婉出神。
温小婉睡得很安稳,偶尔会发出一声梦呓,也是在叫他的名字,他会极快地应声,温小婉就会安睡如初,嘴角还会轻轻地弯起,像是笑了。他也会跟着安心下来。
这丫头就似一只适应力极强的小香猪,拱在哪里,就能在哪里安窝,害怕就是害怕了,这害怕的阴影过去,又会没心没肺、欢天喜地了。
也幸好是这样的性格,才能和他在一起吧。
人人畏他如虎、视他如鬼时,这丫头偏偏觉得他哪里都好了,连着他忌讳的、在乎的那些,在这丫头的眼里,似乎都不算什么事。
这丫头每次提起毫不避讳,并不觉他少了块肉,就比别人少了些什么,扬着单纯有点傻的笑,明明不聪明,还要装作很伶俐的样子,偎在他的怀里撒娇打滚,带来一片无法言说的温暖如春。
自家里逢大难后,聂谨言从来不吃甜的,不是不爱吃,只是不敢吃。
这一味一旦沾染,想戒掉都难。温小婉如他,就如这味甜——早已经揉进了骨子,只能越浸越深,而没有一点可能拔除掉了。
张老太医的医术还是靠谱的,温小婉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因为睿王龙麒忽然的表白,受了些惊吓晕在聂谨言的怀里了,但随后她晕着晕着,也就没心没肺地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天,温小婉确实过得有点心力憔悴了。
早晨没有能如往常一般睡到日上三竿,严重打扰了她的作息规律,又被迫对着一堆的‘鲜花怒放’们,听了两大出别有用心的戏,以及一场专门用来挤兑她的‘黄梁梦’。
与之相比,风凉话什么的,她都可以忽略不计,反正,她也没有记清楚到底是谁说的。
本想出门透口气,连着贴身侍从都没有带,一个人出来,却夜道走得多遇到鬼,被个睿王龙麒好一顿惊吓。
梦个鸟啊梦,她只求这辈子都不要做梦了,任何梦都不要做,她现在听到‘梦’这个字就想吐。
只是温小婉没有想到,她做的梦没有让她吐了,却被聂谨言强着往她嘴里灌着的、苦掉渣的药,给弄吐了,连着整个人都呛醒了。
“聂谨言,你不爱我了,你趁着我晕过去,你就虐待我……”
刚醒了的温小婉,哭嚎着挣扎着,誓死与聂谨言手里端着的那碗漆黑漆黑的苦药做着斗争。
聂谨言没想到温小婉一醒来,会是这么一个反应。
他愣了片刻,连忙把挣扎不休的温小婉搂在怀里,哄着道:“乖,这药一点不苦,我给你预备了蜜饯,你一口喝下去,含了蜜饯,不会苦的
聂谨言觉得他从来没有这般好的耐心,就是以前他难得抽出些时间,亲自教导他亲弟弟聂谨行的时候,也没有如此温言细语过——哪怕明知温小婉此时是有一点无理取闹以及胡搅蛮缠,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骗人,不苦才怪呢,我晕过去了,都能被它苦醒了,它还不够苦吗?”
温小婉紧紧地闭着嘴,打死不肯张口,她才不要喝那黑乎乎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一碗喝完,就地苦死过去。
聂谨言不知怎么哄才好,药不喝却是绝对不行的。这是原则,他如何再宠惯着温小婉,这点都不能通融。
他端起来药碗,自己猛喝了一大口,也不管温小婉如何震惊的眼神,他含着那口苦药,眉头都不皱一下,垂头下来,在温小婉还没有反应之时,板着温小婉的头,狠狠地吻了下去。
聂谨言突发奇招,温小婉完全没有想到,一时应付不急,被聂谨言那颇具强迫性和侵略性的一吻,弄得药汁滚进嘴里胃里不说,连着眼泪都苦着呛出来。
温小婉更不愿意了,她本就一肚子委屈,原意想在聂谨言这里求安慰的,没想到聂谨言的屋子里,竟然会坐着个神棍龙骏。
这一惊一累一憋屈,气儿没倒匀,眼一翻昏了过去。想着她这一觉醒来,没有了别人,定要与聂谨言好好说说的,谁成想就是这碗苦掉渣的药在等她。
温小婉尽着她自己所有的本事,努力挣扎着,四肢乱蹬乱踹,在聂谨言的怀里,像孙猴子上身似的,一会儿功夫折腾出十八个跟头来。
聂谨言不管温小婉怎么折腾,任由温小婉那呼起来的四肢蹬踹在他的身,只双手用了力气,摁着温小婉的肩膀,板着温小婉的头,用这嘴对嘴的方式,硬是把一碗黑糊糊的药汤子,大半儿灌进了温小婉的嘴里。苦得温小婉整个舌头口都麻木了。
由于聂谨言的尽心尽力以及喂药方式的特殊,温小婉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在尘埃落定后,聂谨言的嘴终于舍得松开,并且往温小婉的嘴里塞了蜜饯。
温小婉含着蜜饯嚎啕出来,“呜呜……呜……聂谨言……你不……你不爱我了……,你个坏蛋……你对我太坏了……呜呜……”
聂谨言拿着空了的药碗,尴尬地站在床边,看着温小婉在床上扭来扭去,一会s型一会b型。
“吃了药才能好的快,你身体弱,不好忌病讳医的,这受的惊吓……”
聂谨言不说还好,一提到‘惊吓’,正在床上努力撒泼打滚的温小婉,立刻跳坐起来。
她一脸蛮不讲理相,嚷道:“你也知道我受了惊吓,我那惊吓要是喝这苦药好用,我拼了命找你做什么,聂谨言……”
小没良心的温小婉,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语气戛然而止,整张脸瞬间憋得赤橙红绿青蓝紫,双腮都鼓起来了。
尼妹啊,她实在不爽,只无理取闹了一回,聂谨言还没怎么地呢,老天爷就看出不公,要来惩罚她了。她这是作死的脚步咩?
聂谨言一时没能从温小婉的变化中反应过来,直到温小婉一边冲着他摆手,一边指着她自己的喉咙,“拍……拍……拍我……”
聂谨言这才意识到,温小婉是被他之前塞给温小婉的那粒蜜饯,给噎着了。
聂谨言连忙坐回到温小婉的身边,扶着温小婉,帮着拍温小婉的后背。
温小婉扒着床边,在聂谨言的帮助下,总算把那粒因她说话猛而卡在喉间的蜜饯吐了出来。她整个人却憋出一身汗来,重新摊在床上,终于不在折腾了。
聂谨言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脸懊恼,不敢去看温小婉,他这好心给温小婉塞蜜饯,却险些把温小婉卡死,这……这算什么事啊。
被憋出一身汗的温小婉,比刚醒起,一肚子的起床气算是撒干净了,吁出一口气叹出去,却叹得一下子的苦。
她想起聂谨言喂自己吃药的方式,嘴里定也是苦的。她双手撑着身体旁边两侧的床板,要坐起来。
挨着她的聂谨言意识到她要动,连忙探身过去,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听着这充满关心之情的温言细语,温小婉忍不住地弯动了眉眼,她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放在旁边的蜜饯罐子,张着口‘啊’了出来。
弄懂温小婉是还要吃蜜饯的,聂谨言的脸沉了下来,“不,不许再吃这个了,是我想的不周,没想到这东西会噎人,我这就着他们去冲碗蜂蜜水过来
聂谨言说着起身就走,温小婉也不装柔弱了,连忙从床上起来,拉住聂谨言的袖子,小小声地说道:“你走了,人家会怕的,刚才是我胡闹了,这回好好地吃,不会噎着的
聂谨言回头,就看到温小婉楚楚可怜地眨着大眼睛望着他,百炼钢化成绕指柔,他不忍离去了,又瞧瞧那蜜饯罐子,很是纠结。
“拿来吧,这回我嚼着吃
温小婉冲着聂谨言伸手,聂谨言就很难拒绝她了,犹豫着把蜜饯罐子,小心翼翼地递过去,眼神很是糟心。
温小婉抱着蜜饯罐子,示意聂谨言靠过来,他们一起偎在床头。
聂谨言搂着温小婉的腰,温小婉把头枕在聂谨言的胸口,侧着身子扒在聂谨言的身上,捏出一粒蜜饯先拿到聂谨言的嘴边,“相公,你吃,你也吃,你喂我的时候,也苦的
温小婉喂过来的东西,聂谨言怎么可能不吃,把温小婉喂给他的蜜饯抿进嘴里。一股浓浓的甜,漫在嘴里,迅速把原先在嘴里的苦,击退。
温小婉瞧着聂谨言吃了,她才跟着吃了一粒,吸取上次被噎着的经验,温小婉这次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聂谨言瞧着温小婉嚼得香,吃了嘴里这粒后,也随手又捏了一颗,“睡了这么久,饿吗?”
外面夜幕已经降垂,温小婉睡了三个时辰才醒的,白日里在温室花房那边,只吃了一肚子的气。这时醒了,该会是想吃点什么的吧。小厨房的灶上还温着百合粥。
“不饿,”温小婉摇头,额发一起蹭着聂谨言的胸口,“你搂着我,我就不饿了
聂谨言搂着温小婉的手臂又紧了紧,顺势提了提,使得温小婉的头,离着他更近些。他自己偏一偏头,就可以挨到温小婉的头顶。
两个人这么依偎了好一会儿,好几粒蜜饯都吃了下去,温小婉也没有等到聂谨言对她的寻问。
她这一觉睡了这么久,小喜子一定已经把九曲回廊那边遇到睿王龙麒的事告诉给聂谨言了,却不知小喜子这时正在刑房领罚呢。
温小婉虽然没有想好怎么和聂谨言说‘穿越’和‘重生’这两种对于聂谨言来说,绝对陌生和匪夷所思的事物,但只要聂谨言开口问,她不知怎么说,也绝不隐瞒。
谁知聂谨言却没有问,他似乎很享受他们两个现在这般宁静的时光,连着那双眼型狭长墨黑的眼睛,都缓缓闭上了。
这是信任她还是在等着她坦白交待呢?温小婉的心里也渐渐没有底了。
两个人又厮磨了一会儿,眼瞧着墙角处的更漏无可挽留的消逝,温小婉在聂谨言的怀里,翻了一个身,换了个姿势,才略略沉吟着开口。
“相公,你相信梦吗?”
既然睿王与她说时,是以‘梦’开始的,那么,她也从这里下手吧。
无论哪个时空的古人,对于梦,都是很信服的吧。要不怎么会有周公解梦这一说呢?
“梦?”
聂谨言闭着的眼睛,眼球微微转动了下,他心里清楚这是温小婉要与他讲些事情了。
无论是今天白天发生在九曲回廊那里,温小婉与睿王龙麒之间发生的事,还是些别的什么。只要温小婉愿与他说,他几乎都是带着一种感恩的心理听着的。
温小婉也许永远也不知道,这一刻里,在她愿意开口与聂谨言分享所有私密的时候,聂谨言是如何勉强压抑着心头的狂喜的。
如果温小婉不愿意说,聂谨言是一辈子也不会开口的,更不会去逼问。他心口缩紧的那一瞬间,是极怕因着问这些,失去温小婉的。
“是啊,梦,睿王千岁与我讲了一个他做过的梦,一梦三十年
温小婉想想这个,就不自觉地浑身发寒,把手里的蜜饯罐子放到一边,尽量把身体缩小,全部蜷缩到聂谨言的臂湾里面。
“睿王千岁好功力,什么梦能做三十年?”
聂谨言充满寒意的语气,有着极力想掩盖下去的杀气,他不想在温小婉面前,显得他过于阴森恶煞了。
哎,温小婉无力地叹息,她就知道任谁,只要是个正常人,绝对不会相信另一个人信口说出来的梦的。哪怕那个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或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
她若不是有了书楼穿越这么一出经历,她也不会相信真有重生这扒瞎的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不是她的出现,改变了原主婉儿的命数,睿王龙麒那挨千刀的,也不会找上她。
她这是赤果果的失误,她果然活得太高调了,要是之前不想着离开皇宫,也就不会发生这么一堆的事,这个郡主头衔不要也罢。
她拉着聂谨言安心在宫里过小日子,也一样美滋滋的。依着原主婉儿那出来三集就死掉的角色,定然不会引来睿王千岁的注意的。
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她绝不能回避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谁怕谁,她自己烂泥扶不上墙,不是还有聂谨言吗?
季羡林老先生曾经说过: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这对于此时的温小婉,实在是太重要了。
有些地方,她确实是不能说的。
比如这个时空其实是某个脑残作者勾画出来的虚拟小说世界。任哪个人听到自己是活在小说里的,都会承受不了这种毁三观的打击吧。她初来的时候,还骂过10086遍草泥马呢。
还有,她也不会说她是读过这本小说的——在她的前世,有几千年历史众多事件证实,‘先知’这种生物,往往死的都很惨。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既然睿王龙麒喜欢,那么就由他友情客串吧,自己就不和他抢戏了。
于是,聂谨言听到了一段一时间令他头脑僵死、分外匪夷所思的故事——温小婉先把睿王龙麒的梦,其实是睿王龙麒重生的事交待了。
直到温小婉说完很久,依着他的心理素质和承受能力,竟也好久没有做出反应,说出一句话来。
温小婉从聂谨言的怀里坐了起来,她笔直圆润的双腿蜷缩起来,她的臀部以及大腿紧紧贴着聂谨言紧致的腰以及胸肋,双手拉着聂谨言的单手,把那修长有力的大手,握在两只手的中间。
既然已经开口说了睿王龙麒的事,她也不想向聂谨言瞒着她自己的事了。
聂谨言应该是早早就有所怀疑了,毕竟她从未在聂谨言面前,节制过她自己的性子和顺嘴胡说八道的习惯。
她这样的女孩子,别说在这个偌大的晋安国里,只说在这一方天地的后宫中,仔细瞧她,她也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另类之极了。
因为信着她、宠着她、爱着她,那些对别人的苛刻以及严厉,到了她这里,聂谨言才会不由自主地收敛压抑,这说起来,对聂谨言是该有多么的不公啊,而对于她又是该有多么的幸运。
“还有,我……”
听完温小婉说的睿王千岁这个梦后,聂谨言虽然有许多地方并没有听太懂,但他确是信了。
在温小婉开口后,他像是猜到温小婉要说什么了,他一下子害怕起来,他伸手就捂住了温小婉的嘴,“别……别告诉我……我……我不想听……”
聂谨言实在不敢想像从温小婉嘴里说出,温小婉同样做过这样的梦。温小婉前世活着的时候,菩蒂寺他们相遇的那晚,她爬的其实是晋安帝龙耀的床,还曾有过晋安帝龙耀的孩子,以及最后惨死后的……又一生。
聂谨言会觉得眼前这一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世间再也没有比这个更残忍的事,比温小婉说睿王龙麒梦里,他最后是受的剐刑而死还痛苦,足可以令他生不如死。
聂谨言颤抖的语气以及惶恐的眼神,使得温小婉愣了一下,她与聂谨言认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惊惶失措的聂谨言。
很快,温小婉就反应过来聂谨言恐惧的是什么了,她挑眉,在被聂谨言捂着嘴的情况下,勉强挤出来一个扭曲的笑。
她一把拔拉开聂谨言的手,娇斥道:“你胡思乱想什么,人家前生今世,你都是人家惟一的男人
温小婉前一世的私生活虽然放荡,经验丰富涉猎到各种性向,但她从来没有拿她自己的身体玩闹过。
她只是喜欢花钱买点儿花哨的乐子,看着两个男人在她面前做,以此来治愈她男朋友和男人私奔的阴影罢了,而因着她男朋友在与温小婉谈恋爱的时候,性向模糊,他们两个还没有得及具体做些什么呢,她那个混蛋男朋友,就和个肌肉男私奔了。
温小婉曾经在心里一千次地鄙视她自己,千挑万选,选了一个身体零部件齐全,却喜欢被人压的。直到穿进这本书里,有了聂谨言,她才算平衡些。
聂谨言的手僵在半空中,一张素面,已然有些青白,五官拧出一个温小婉从没有见过,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表情,“你……你说什么……”
温小婉不想再让聂谨言受大刺激了,别一会儿她好了,聂谨言又晕过去了。
她一口气和盘托出,“我不是你们这个世上的人,我另一个世上,这个……怎么和你说呢,时空这个问题涉猎太广了,我知道的知识有限,也解释不好,”
温小婉有的时候特别佩服穿越小说里的那些能苏起来的女主,为毛她同样也是穿越了,也是穿进一本小说里,却连一首完整的古诗都记不起来,更别说什么火药炸弹制玻璃了。
她就是想给聂谨言解释解释她的来路,都不知从哪个科学专家总结出来的哪套定律开始撸起。
“不过,你要相信我,我本来在家过得好好的,没心没肺混吃等死,谁知道只是钻错了门,就钻到你们这里来了,我莫明其妙地成了嘉妃身边的小宫女婉儿,我在我们那个世上,我叫温小婉,我是锁神世家第一百八十三代的传人也是掌门人,我莫明其妙来了你们这里,哎,我们锁神世家要在我这里断送了
这是温小婉最忧郁的,她那可怜的祖父啊,一定正指着她的牌位,像当年咒骂她那个短命的亲爹一样咒骂她呢
“你怎么能说自己是莫明其妙来的,”听到温小婉用两个‘莫明其妙’来形容她的来由,聂谨言不满了。
聂谨言的双手紧紧扣在温小婉纤细的肩处,他目光灼灼如火,双目闪亮如星,他用力把温小婉搂进怀里,暴燥地澄清道:“你,你明明就是为了我而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我们的小婉姑娘偶尔还是很聪明的,智商绝对没有问题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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