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再度降临,程晚清没能趁乱出城。最后找了汉城最大的酒楼,她还不信,自己易容后的样子能这么快传到汉城。
所谓光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其实是最安全的地方。或是因为她太过坦然,也或许是因为她相貌太平凡,店小二客气的送她到房间,连瞧都没多瞧一眼。
程晚清咧了咧嘴角,想着等今夜深时再去探一探,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汉城的客流很大,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哪个不停在这里补给。可从程晚清进城到如今天已擦黑,南门依然坚固如铁,一会子都没开。
程晚清又微微化了一下装,再已经易容之后的脸上,刚打开房门,却看有一位穿着银色铠甲的男子拉着一个红衣少女进了对面的房间。而面容上明显带着怒气。
这人怎么有点眼熟?也就怔了一瞬间,程晚清马上忆起这不就是今日千匹马在城中乱窜时,守在南大门城墙上威风凛凛的战将么!
咳,程晚清脸红了一下,这男子也太开放了,刚刚那姑娘,绝对是倾城之色啊,倾城之色?咦?
程晚清顿时所有的情绪都汇聚成了震惊。那个红衣女孩是云心!
皇朝大将云老的嫡女,这么说,那个身着铠甲处变不惊的战将不是别人,而是四皇子手下的第一少年大将,云天!
上一世,久闻其名,却从未相见,倒是有机会见过云心一次。云心自幼便是皇上早已默许的蜀王妃,因为云老年事已高,只有云天独子,又是少年英才。
本是青梅竹马,水到渠成的事,偏偏半路杀出个林琬。让云心一腔热血全部付之东流。
可云心要嫁四皇子的心太过执着。而云老和云天又都是四皇子所倚仗的大将,而偏偏当时的林琬不仅仅是红颜,还有林安之这抚远大将军以及忠于林家的无数得利干将,这错乱的关系曾经让四皇子无比的头痛。
当然最后林琬赢了,甚至不费一兵一卒,她从未真正将云心当成过对手,因为这女子太过任性,云老和云天又宠她宠的厉害,曾经她认为论智论势,云心都不及她。论四皇子的情,她更自信甩云心八条街。
可如今想来,若是重回到那个时候。她真想将四皇子双手奉上。
没想到,时历两世,她竟然在这样的境况下再遇云心。也见到了那个少年英武的云天。
只不过云心的打扮也太像前世的她了吧,红衣翩然,乌鬓堆云。发髻斜绾,明珠儿般的璀璨。
侧了身藏在阴影下,呼吸已不可闻。屋内的对话声压抑却清晰的传了出来。
“云心,你再这么闹下去,我不介意将此事告诉父亲云天的声音中已包含怒气,以传闻中他宠妹的程度。明显是动了真怒。
程晚清并不喜欢探听人私事,但这南门的开门令牌在云天这里。此刻在这听墙角,是属无奈之举。
“好了大哥。我不是已经认错了么,所以才求你开南门让我回去啊云心嘟囔着,有些底气不足,也有些愤愤。
程晚清没心思管她到底做了什么,但那一句开南门让她眼睛一亮。
云天摇摇头。“南门不能开,你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我说让你从东门绕,就那么困难?”
云心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大哥!东门出去是沼泽,你明明就知道我小时候掉进去过一次,就再也不走那条路了,你竟然让我走东门,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妹妹啊
云心越说越委屈,睫毛一颤,泪珠子掉下来了。
云心幼时曾贪玩从东门跑了出去,结果陷入了那一大片的沼泽,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孩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哭声在那沼泽上空盘旋。
也不知是母女间的心灵感应还是因为不见了女儿寻了出来听到了哭声,最后却是云母找到了她,可为了拉她出来,自己却在那沼泽中越陷越深,终究没能等到人来援助。
云心一身污泥也不顾,只是一直哭一直哭,云老无奈敲晕了她,可她醒来就继续哭。最后哭瞎了眼。
云老遍寻大江南北的大夫,皇上也派出了御医。最后也不知刚刚到四皇子身边的陶轩哪来那么大的本事亦或单纯是运气,竟然在京城找到了一个野游的大夫,真将云心的眼睛治好了。
但同时,也种下了孽缘。云心从此对蜀王情根深种,直到今年,云心已经十九。
云天叹了口气,“早知道会把你宠的如此任性,还不如当时……”剩下的话被咽了回去,却被云心接了下来,“不如我一直瞎了是么?哥,我眼盲心不盲,我是喜欢蜀王,但也不至于为了他拼死拼活,我几番绞尽脑汁想要嫁给他,还不是为了云家
云心有些哽咽,“林家的事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皇帝无情,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蜀王,而保我云家长盛不衰的唯一办法,就是我能嫁给他从某方面来说,她说的其实是对的。
可程晚清的双眉蹙了起来,愈见冷厉。云心竟然提到了林家,为什么云天会知道林家的事情,她恨不得踢开门问明缘由,可她知道她必须要忍耐,必须先离开。
云天松了气,长叹一声,可那一声叹的情绪太复杂,程晚清读不明。
“好了,小妹不要说了。令牌你拿着,等夜半时分我会亲自守城,你蒙好脸,千万别让人看到了。将令牌递给卫兵,我会吩咐打开门,迅速离开
云天到底松动了。
云心诶了一声,道:“大哥你就放心好了,我知道全城在通缉人犯,可是深更半夜,我就一骑独行,你在城墙上看得清楚。不会出岔子的
云天闷闷的嗯了一声,“那你先休息会儿,我先走了,收好令牌听得云心轻松的答应声。程晚清退回了房间。
程晚清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思索着云心月兑口而出的话,她似乎知道些什么,昏黄的灯火跳跃,调皮地玩耍,忽明忽暗,映得程晚清阴影下的眸,藏雪蕴霜。
她是想知道他父亲死亡的真正幕后的推手,但既然知道云氏兄妹之情,那便来日方长,可离开,今夜却是她唯一的机会。
只不过片刻,那双染墨的眸再度清明。
月上中梢,星淡无光,一袭红衣的云心打开了房门,映入眼的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眸色冷漠,似阎王。玉手轻扬,她便晕了过去。
程晚清毫不费力的从她怀里掏出令牌,又换上她的衣服,将已经晕了过去的云心抬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吹了灯。
不过是最平常的迷香,程晚清平日都不屑使用,手里也没有,还是刚出去买的,对人没有伤害,只不过会一觉睡到大早晨。程晚清怕她误会什么,剥了人家衣服还特意将自己的外套给她套了上去。
门外马厩最好的马,是南疆产的小枣红。金丝编的坐垫,皮鞭刻着云字。一看便是属于云心。程晚清想叶没想的将它牵走。
月色下,一骑绝尘而去,寂静清冷,云天已经打了招呼,在门卫看到令牌的时候便下令开了门。
云天在城墙之上,看从马到人都没问题,再加上又有令牌,便目送那一抹冷清的倩影逐渐远去,微微松了一口气。
“关城门!”直到城门无缝的牢牢关紧,云天的一颗心才真正放到了肚子里。
而此时的程晚清就如之前所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至于那盘旋在心头的疑问,程晚清暂且将其压下。不急,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月入云,清光隐。
一抹明嫣的红飘过,隐没在黑夜,空留马蹄声回旋不去。
第二日一早,汉城最大的酒楼中所有的客人被一声惊天的尖叫全部吵醒。
顿时,常年走南闯北的汉子们警觉起来,掏家伙的掏家伙,来打听的来打听,大清早儿酒楼乱成一团。
屋内传来了女子的哭声,可没有客人吩咐,也没人敢硬踹开门去看,可在门外问的话里面却有没有人应答。
店小二无奈之下去找了老板,可老板也无奈,只好去找了官府,恰巧云天在,一听是昨日的那个酒楼,心下一沉,明明告诉自己不会出差错,还是管不住自己随着去看了看。
结果屋内沙哑的女声传来,只要云天一人入内。
周围看过来的眼神都有些暧昧,云天也有些尴尬,但还是推开了房门,可看清楚床边坐着的哭红了的眼的正是自己的妹妹时,脑袋轰得一声炸开了。
根本来不及注意妹妹身上的衣服已经发生了变化,顿时想起昨夜那绝尘而去的身影。
他当时根本没有感觉到一点不对。可如今想来却是哪哪都不对,云心驾马很秀气,可那女子动作却是一气呵成,绝不是云心这种半吊子能够比的。
懊悔已经形容不了云天此时的心情,真是……想砸墙的心情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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