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澜 外番同系列:影婚(一)

作者 : 单影孤恋

我其实真的很想知道,莫斐然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是否与我一般,不舍、难受、还有解月兑。

相识七年的纪念日、交往五年的纪念日、结婚三年的纪念日。我进了久未进过的厨房洗手做了一桌他最爱的菜色,他回了久未回过的家门买了一束我最爱的香水百合。

烛光、香槟、两个人的晚餐,酒未入喉人自醉。忆不起究竟是谁先主动吻的谁,挑拨一空的心弦、散乱一地的衣饰、如鱼游水般的欢愉。

次日清晨他踩着满地碎散的朝阳满眼慵懒的走出来时,我已经做好早餐在餐桌旁等他。他的早餐旁有一张a4纸,而我的座椅旁是一个简单的行李袋。

今天的早餐很美味,也许是我超常发挥,但我有意让他失去品尝的胃口。莫斐然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他没有看见我脚旁的行李袋,但是显然,他已经发现了他手旁的a4纸张。看着他长年风轻云淡的俊颜上终起波澜,我心底突然油生出一股莫名的成就感,但更多的却是苦涩。

结婚三年,我换过几次发型,换过无数漂亮的衣物,他看我的眼神永远都是波澜不惊,再也不复初时惊艳。即使初时那一抹惊艳,实则也与我无关。

人生若只如初见、却奈故人心已变。连这样苦涩的句子,都无法用在我身上。他未曾对我动过心,又何来变心之说?

如今我能让他再度惊艳的,恐怕只剩这张一笔一划写出来的离婚协议书了。莫斐然似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的,就像我一笔一划写上去时的认真。然后他抬首,刚刚风云四起的狭长眼眸早已恢复一贯的清明,他问:“为什么

我很想笑,可是我怕我笑着笑着就会哭出声来。我多委屈,我优柔寡断了将近一年才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他却问我,为什么。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轻声却底气十足的这样回答。他何必问我为什么,他是当事人,他是背叛婚姻的当事人,为什么问我为什么?难不成希望我像个泼妇般声泪俱下控诉一遍他在商场上和别人逢场作戏做到床上去了的恶行?真抱歉,我二十几年的修养做不出这么掉份的事情。

“你一年前就知道了,我以为你能接受莫斐然说得一脸坦然,与其说解释,倒不如明译他的语意,他的潜意思是,我一年就知道他出轨的事情,何必弄到现在才来闹离婚。这么说来,错的似乎是我。

“莫斐然我忍不住笑了,但嘴角才刚刚扬起温热了液体以更快的速度占领了眼眶。我就知道,这个时候我真的不适合笑,可我真的忍不住,就像我忍不住难受一样,我隔着水雾看着他,如雾里看花般看的极不清晰,也许我就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个高深莫测的男子。我说:“莫斐然,我一年的沉默是给你的包容,可是被你误解成纵容

这句话很成功的让他如剑的浓眉蹙了起来,我没有任何成就感,胸口压抑的很,似乎满腔的闷气被禁锢在呼吸道之外,无法释放。我不再看他,低头把玩自己干净的指甲,轻声开口:“莫斐然,我后悔了,你当初劝我不要嫁给你,我后悔没有听你的

回应我的是莫斐然起身的声音,他刚坐着的椅子往后推了好几米远,椅脚与地板摩擦发出的声音很尖锐,就像钝刀划入胸口般,折磨的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证明他没有朝我这边走来,不多时便听见门被打开及快速关上的声音,甩门的力度真大,震得我心都疼了。

我后悔了。这次是真的。

莫斐然不爱我,自始至终。我七年前认识他时他身边站着的是大四外交系的系花凌潇潇,那时他和她相恋已有五年,他爱她,只爱她。

那一年我大一,他大四。他在学校饭堂楼梯上拉了踏空的我一把,本来只是一句“谢谢你”和一句“不客气”就能终结的插曲,偏偏在他拉我胳膊的那一瞬间,我的思绪是,原来动心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时站在他身边与他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凌潇潇笑着说:“斐然,你看,她有我的五分像呢是的,我照着镜子自喃,为什么你有五分像他爱的人,这是不是命中注定的劫难?我知道他初见我时那惊鸿一瞥,也仅仅只是因为我和他爱的人那五分相像的长相。就如同我知道属于莫斐然的那道炙热的光能将我化为灰烬,也还是要奋不顾身飞蛾扑火一般。

再见面时我跟凌潇潇说学姐我认你作姐姐吧,你看我们长得多像呐,说这话时我眼睛的余光分明聚精会神瞥着她身旁一脸风轻云淡的莫斐然,凌潇潇却毫无所知般,笑靥如夏花,温柔无害的回答:好啊。

我以这样卑微的身份站在凌潇潇身后看着莫斐然,饮鸩止渴。看着他毕业,看着他携着他深爱的和我长得五分相像的凌潇潇共同踏入社会,看着他和她牵手、拥抱、亲密无间。亦看着他和她争吵、冷战、直至最后凌潇潇与别人携手出国,选择背弃。

我带着这张与凌潇潇五分相似的脸孔频频出现在那时情场失意的莫斐然身边,包揽下所有凌潇潇可以为他做的事情。我可以为他做饭洗衣打扫房间,亦可以陪他参加聚餐逛街看电影,甚至在他半夜搂着我时梦呓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都能够不气不恼不离不弃,我卑微到尘埃里去,也终究进不了他的心。

双方家长逼婚时,莫斐然认真的说:“筱染,不要嫁给我,我这辈子除了物质上的东西,绝对给不了你想要的任何一切

我义无反顾的跳进自己梦寐以求的这个坟墓,我对自己说,还有什么是比和他终身厮守更值得的事情呢?即便他不爱我。

我见过那个让他出轨的人,说来可笑,算起来还是我们的学妹,正在我们曾经毕业的大学读大四。那女孩,和当年的凌潇潇,有八分相似。

你深爱一样东西,可是再也找不到她的正品了,只有一个五分相似和一个八分相似的赝品,你会选择哪一个?毫无悬念的答案。

我在这个房间里放进了很所属于我的东西,我想要自己的气息充满这座两百平米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想要莫斐然无论在哪个角落里都能感觉到我的存在,我想要莫斐然谨记我已经进驻他生命的事实,这是三年前结婚时我仅有的想法。

属于我的东西,在最近的这一年里,已经被我陆陆续续的搬走,直至今天,也只剩下脚旁这个简单的行李袋,他或许从未曾发觉过,这已经不再重要了,我要谨记。

当开着车子漫无目的的上街时,我想,如果有相熟的朋友问起,我可以笑着说是七年之痒,也可以坦荡的说是审美疲劳。然后想着想着,我的眼睛突然就模糊起来,眼睛里积压的液体太多了,一串串砸在撑着方向盘的手背上,砸得我心都疼了。

知道是错误,还偏执的选择了开始。一步错,步步错,中途暂停,是不是就可以纠正过来了?

两天后莫斐然在我的新窝里找到了我。我一点都不疑惑他怎么找得到我,我疑惑的是,他怎么主动来找我。我蓬头垢发一身邋遢的站在房门口,明知道他没有进来的意思,还故作矫情的表示:“新居太乱,还没来得及整理,不方便请你进去喝杯茶,真是抱歉

莫斐然依旧是一身穿戴整齐干净清爽,皱着眉头低声问:“赵筱染,你认真的?”

我叹气,忍住胸口波涛汹涌的难受,佯装无奈说:“莫斐然,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的可信度这么低他不说话,只盯着我,这样专心至极的视线让我胆颤。良久后他几不可察的叹息了一声,认真低吟:“筱染,我很抱歉。如果你无法忍受,我可以试着改变

我心口一阵抽搐,这是怎么,宁愿要五分相似的赝品也可以丢弃八分相似的那一个吗?转念一想,也对,再相似,终究都是赝品,终究取代不了最开始的那一个。可是,这次他可以为了一个五分相似的我抛弃另一个八分相似的她,若下次出现的是九分相似十分相似的呢?更或者是正品直接回归了呢?我与他不能一夜之间白头偕老,我们的未来太过漫长,还有太多的假象,而我此刻心生的疲倦是真实的,我再也没有勇气去赌一个未知的未来。

莫斐然或许误会了,他以为我只是不满他的出轨行为,闹这么一出让他收敛心思。他终究没有懂过我,他不知道,我若真心要闹,早在一年前知情时就该闹,而不是保持沉默将近一年深思熟虑才决定离开。他不知道,我是真的累了。

我看着莫斐然,同样认真的开口:“莫斐然,我们相识七年,在一起也有五年,你对我总该有点情分,即使无关爱情说到这时,莫斐然清明的眼眸有黯然一闪而逝,我的心也跟着抽了一下,没停顿,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看着这点微薄的情分上,好聚好散成么?你看,你如今事业有成,长相英俊且不满三十,软件与硬件并存,离婚对你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而我呢,说到底我长得虽不是沉鱼落雁但好歹也马马虎虎过得去,现在还有大把接近三十的未婚女性,我才二十五岁,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碰到一回真爱,还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其实我这辈子到目前为止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运气也不至于会差到哪里去。莫斐然,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莫斐然不应声,静止流动的墨眸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我稳了稳心绪,故作从容的开口:“莫斐然,就当我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莫斐然脸上一贯的淡漠瞬间被击的支离破碎,我已无力再顾及,噙着泪低头退回自己的小窝,关上门,彻底将我和他的世界隔离开来。

三天后,莫斐然的律师给我带来一份离婚协议,打印着中规中矩的楷体字,与我手写的那份内容唯一异同的是,关于我之前未曾提及的财产分配。莫斐然慷慨至极,分了他将近一半的身家给我,光这笔钱足够我不劳不动大手大脚安逸的过完这一辈子。莫斐然的名字写在下方,不复往日龙飞凤舞的张扬,一笔一划,如同石碑上的字般刻得极深,极内敛。

我屏着呼吸将自己的名字小心翼翼规规矩矩写在旁边,这将会是最后一次我与他的名字并列在一起。我心里想的却是,莫斐然写下他的名字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是否与我一样,除了该有的解月兑,还存在一丝不舍、难受。

我今生最大的夙愿一度是,以我之名、冠他之姓。实现过,然后,破灭。

换个新发型、换种新感觉、找个新男人、过上新生活。这样的想法在我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忽略。我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离婚女人,该有二十五岁的理智与离婚后的觉悟。回娘家将离婚的事情向父母坦诚,用的是“审美疲劳”这个理由。父母讶然诧异,终究也没舍得多责备我半分。我将莫斐然分给我的财产分成三份,一份留给了父母,一份寄给了城市另一边的前公公婆婆,最后那份存给了自己。然后,飞往南方的某座城市寻找l。

l是相识多年的友人,更像我的另一个自己,我们互相了解,互相勉励,即使多年未见面,即使时常一两个月才电话联系一次,却从未觉得疏远过。我将会面的地址约在l工作的附近,咖啡馆放着很应景的《好久不见》。我捧着热咖啡,通过杯中冉冉升起的白雾看窗外的世界,无意间回首,l就站在我的身边,一如初见时好看的笑靥,我起身,走过去,拥抱她,说:“好久不见然后,红了眼眶。

l带我去附近有名的靖港,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镇。走在大街上会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内心有些微小的期待,期望能在这里遇见什么奇怪的人或事,成就我生命中的转折。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遇到的,l笑言:“可能老天觉得你还没有为祸人间,舍不得让你不安逸

是的,我真没做出什么祸害人间的事情,唯一祸害了一个莫斐然,最后也放他回归了自由。老天既然舍不得我不安逸,就请让我再安逸一些吧。

l还在读研二,我在她学校附近租了一所小公寓,在一个做外贸的公司应聘了一份文员的职位,一个月的工资只够付每月三分之二的房租,l不发表任何意见,只说我过的舒畅就好。

舒畅,我怎么会不舒畅呢?这本来就是我应该过的生活,既平淡又安稳,不用再做好满桌晚餐等待一个基本半夜才会回家的男人,再也不用担心帮他洗衣时突然在衣领上发现一个让自己难受至极的唇印,再也不用在独守空房时胡思乱想着他今夜躺在什么样的女人身旁而弄得自己夜不能寐。昨日事譬如昨日死、今日事譬如今日生,这样多好。与那些不堪相比,现在这点寂寞空虚算什么,习惯是靠时间培养出来的。

改变总是会有的,例如手机号码,再例如发型。说起换发型我至今依旧一肚子郁卒。和l去做负离子烫,俗称拉直,结果那天刚好是国庆,理发店里人满为患,被上了满头药水的我被丢在某角落,待里面的发型师记起还有我这号人物时,我留了将近四年未曾剪过的及腰长发,已经被药水,毁了。

刀起发落、我这三千烦恼丝,离婚的时候都没舍得剪,这会儿直接给我修成了齐耳的bb头。店长亲自操刀,刚给我上药水的那染着一头黄毛的发型师在一旁点头哈腰连声道歉,我板着脸没吭声,心里恨恨的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同时懊恼自己,看对方一头黄毛就知道是个办事极不稳重的人,怎么就这么缺心眼的将自己宝贝了这么多年的头发交给他呢?

l揉着我干净利落的短发,轻声安抚:“这样也挺好,很衬脸型,就像我们大一大二的学妹

我对着镜子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去认真的问l:“你看我现在还像凌潇潇吗?”l闻言愣了一下,她是知道凌潇潇的,然后认真的回答:“不像,一点都不

很好,连这五分的相似,都被抹去了。真的再也没有,关联了。

中秋没有回家,父母许是以为我在养情伤,故而放任我在外逍遥。l在一家艺术摄影棚实习,拉着我去拍了几张室内黑白全身照,我觉得p的都有些不像我自己了,结果却刚好被上面相中,据说要拿来做平面广告。我个人觉得没什么损失,毕竟在这个城市除了l没有其他熟人,也不怕人家认出来,关键是可以小赚一笔,又何乐而不为呢?

以我f大的学历窝在这一家小外贸公司做文员,虽说不上大材小用,但对付份内工作是绰绰有余的。浑水模鱼了几个月,南方城镇已经下了好几场雪,我自小惧冷,将自己包得像企鹅,毫无美感可言,更别提邂逅艳遇。

过年总是要回家的,l回她更南方的家乡,我被接近半年未见的父母召唤回s市。s市的气温讨人喜欢多了,再度踏上这片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土地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卸下厚重的羽绒服,穿上暖实的毛线外套,只觉得春暖花开,就连被老娘逼着去相亲都不太反感了。

在约定的咖啡馆对面,我看到了让我觉得不可置信的一幕:那个写着和l实习公司相同名字的摄影棚楼前,挂着巨幅海报,海报上剪着利落短发摆着引人遐思动作的女人,很不幸,是敝人。我气从心来,连忙掏出手机直呼l,接通只彪国骂:“我靠,他妈的,,你猜我看到什么了?我居然在我们这边的闹区里看到你实习那家摄影棚的山寨版!我艹!它山寨你那破实习公司的店名就算了,他妹夫的居然把我的照片往这儿挂,这不存心丢我的脸吗?你帮我问一下你们法律系的同学,我要告他丫的侵权!”

那边沉寂了良久,似乎确认我已经发泄完了,l才慢条斯理的解释:“亲爱的筱染,你看到的那家摄影棚据我估计应该不是山寨版,而是我实习公司的总店

我郁卒的一口气没顺过来差点岔了气,半响才哭丧着回答:“你老板他丫没跟我说啊,他妈的居然就给了那么点钱我,打发叫花子吗?老娘不干,过完年我就过去叫他补钱给我!他丫为富不仁!”

我气的站在街道旁边打电话边对着头顶巨幅的海报指手画脚。结果手没持好力,手提包一下被甩得老远,我愣了一下,暗骂自己冲动,正准备走过去捡时,一双干净的皮鞋停在我扔的老远的米黄色手提袋前,男子弯腰,修长的手指勾起手提袋的带子提起,直起身,挺拔的身躯从不疾不徐走过来,在我面前站定,伸手,将手提袋递给我。

我异常镇定的对电话那端说:“,晚些再打给你切断,将手机放回毛线外套的口袋,伸手接过眼前清冽男子手中的手提袋,说:“谢谢然后,从容不迫的转身、离开、热泪满面。

莫斐然依旧是风轻云淡的莫斐然,即使我的离开、即使时过境迁、即使物事已非,能影响他情绪的,从来都不是当初和凌潇潇有五分像的我,更不会是现在这个已经连赝品都算不上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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