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过了立秋,可头顶上的日头该是个怎么**儿它照样还是这么大大,明晃晃的日光照晒不误。♀////张明哲拿出纸巾把顺着鬓角留下来的汗擦了个干净,不一会儿,汗水就有渗了出来,怎么都擦不完似的。他眯着眼睛看了眼窗外的太阳,发了会儿呆,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察觉陈导还在和钱承泽较劲儿。
“不是这种感觉!我就跟你说,你的想法完全是错的!”
“那你倒是说出个所以然来!剧本是你定的,之前你也说了……”
陈平正在和钱承泽讨论剧情,要张明哲说,与其把这称之为讨论,还不如说是在吵架,两个人的戏路似乎出现了分歧,但是又各执己见谁都不肯退让,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他们两个人争吵的点就在于,焦天宇这个人是该在沉默中爆发还是在沉默中灭亡。陈平倾向于前者,他觉得整部戏里边,焦天宇这个人有些过于沉闷了,这对于塑造一个人物,特别还是一个隐性的英雄任务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手法。不用说,钱承泽自然是觉得后者更能体现出焦天宇的人物性格,他可不管焦天宇是英雄还是狗熊,他只是觉得这样才更像焦天宇一些。
“张明哲,过来补妆。”
张明哲见化妆师喊他,忙从椅子上起来朝着她走了过去,老老实实地弓下背让对方在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
“就你这种流汗速度,一会儿还得补。”化妆师有点儿抱怨。
张明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不是天太热了么,还请你多担待,过会儿请你和饮料。”
化妆师听张明哲这样说话,也闭了嘴,只是在补完妆之后,从她自己的包包里头拿出了一个手拿小电风扇递给他。
“七号电池。”
张明哲愣在那儿也没有伸手接,好像有点儿模不准情况,化妆师砸吧了嘴,忙把电风扇塞进了张明哲的手里边,对他说:“给你了你就拿着,矫情。”说完了还白了张明哲一眼,一点儿没有自己施惠于人的意思。
就跟被天大的喜事砸中了一样,张明哲笑了起来,只见牙齿不见眼的,嘴里忙不迭地道着谢。化妆师没多说话,扭头走了,过了会儿还拿眼角的余光瞅了瞅张明哲,显然是在看他的反应,正巧被张明哲抓住了,朝她咧嘴一笑,扬了扬手上的电风扇,那化妆师瞧这架势又摆正了脑袋,不再去关注他。
不能怨张明哲这么高兴,想当初他当群演的时候,那些化妆师瞧着他恨不能够在他脸上踩两脚,还管你热不热,热死了正合了人家心意。
张明哲知道,虽然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就是这么一件小事表明他已经不是那个天怒人怨的张明哲了,改变的微小的,但是影响是深远的,他有理由相信,过个一两年,娱乐圈里边不会再有人提起过去那个人见人烦的张明哲。
这段小插曲结束后不久,钱承泽铁青着一张脸回到了张明哲的身边,他坐到长桌的一边,端起之前放在上边的茶水喝了起来。
张明哲凑过去询问道:“怎么?不顺利?”
“活该连着拍了这么几部好剧还不见事业有什么起色。”
这话说得有点儿重了,张明哲没接话,扭头看了那头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的陈平一眼,随后对钱承泽说:“要不,你就顺着他的话说呗,等演的时候,你觉着是什么样就演什么样的,实在不行,干脆把你们俩想得都给演一遍,到时候一对比,不就什么都出来了吗?”
“就这么定了!”陈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张明哲的背后,他说,“就按张明哲说得办。”
“你倒是不怕浪费菲林。”
“和你都吵了半天了还没拿定个主意,还不如这么来得干脆。”
钱承泽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了,这个方法虽然说是笨了点儿,但是好在它实际。陈平和钱承泽两个人就这么说定了,搁置了十来分钟之后,这幕戏终于又一次开拍了。
先拍的是陈平说得这一种感情的。
张明哲在他们的手中就跟小白鼠一样,一点儿人权没有,让他怎么演就得怎么演,不过这件事情上,张明哲也是清楚事理的,他明白,在演戏这方面,他还是一个新手,怎么说都是钱承泽和陈平更有发言权。
“好了好了,准备开工了,把手里边儿的东西都放一放。”陈平拍着手吆喝道,工作人员也就各就各位,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拍摄。
“开始!”
陈平的一声令下,钱承泽很快进入了状态,张明哲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显示出很无所谓的模样。
“天宇,你在我手底下这么多年,跟着我干了不少事情,不论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不用多费唇舌,我不知道你想要的答案。”
“呵呵。”钱承泽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笑张明哲这个时候的反应还是在笑他的自不量力,“天宇,你也是知道的,我是一个爱才的人。”
“但是但这个人不能为你所用的时候,你更愿意毁了他。”张明哲接话,脸上的表情像是一早就料到了钱承泽会露这么一手。
“你很了解我。”
张明哲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把手放上了桌子,手上的镣铐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闪烁着寒光。
“上校,你要明白,在这里,我是最了解你的人,所以你的一切手段对我而言都是没有用的。”
“是吗?”钱承泽也把身体向前倾斜了一些,两个人的视线相撞,颇有种势均力敌的感觉。过了一会儿,钱承泽却是率先把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天宇,不瞒你说,我也不想看到我们俩走到今天这一步……”
“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无益。”
“我不想失去你这样的人才。”
“你是更害怕我这样的人被□所用。”
经过几轮对话之后,两个人彻底安静了下来,他们俩的视线在开始对话的时候就没有从对方的身上挪开,他们都需要对方身上的一点破绽,一个可以让自己的演技压制住对方的破绽。
钱承泽眯了眯眼睛,他的声音突然变的冰冷起来。
“我并不是不敢动你。”
“悉听尊便。”
“焦天宇,很多时候,我宁愿你不是这么的固执。”
张明哲靠向自己身后的椅背,少有的露出了几分流氓气,他说:“上校,很多时候,我宁愿你不是这么的优柔寡断。”
陈平一直没有喊停,张明哲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握住他所需要的那种感觉,在开拍之前,他一直很紧张,不过有钱承泽带着,他很快入了戏,这种感觉很好,势均力敌,棋逢对手。♀他在和钱承泽对戏的时候不再感觉到压力,而是畅快,他几乎把自己当成了焦天宇。
当然,也仅仅只是几乎。
“你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
在钱承泽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张明哲脸上的表情愣了一瞬,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但是这样不自然的反应没能逃过钱承泽的眼镜。
“妻子也非常的温婉,是个十分知性的女人。”
“这就是你用来跟我交换情报的筹码?”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底牌远远不止这么多。”
张明哲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他说:“他们是无辜的。”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无辜的人死于非命,焦天宇,我以为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是明白的。”
“就是因为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张明哲狠狠地盯着钱承泽,像一头猎豹一样,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危险的光芒,“所以你更应该明白,为了信仰,我不得不抛弃一些东西。”
“譬如妻儿,譬如自由,再譬如……生命?”钱承泽再一次笑了起来,“如果只有这些东西,你觉得我会坐在这里跟你谈判吗?”
张明哲暗暗心惊,他以为这段时间他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在对上气场全开的钱承泽的时候,他还是会下意识地弱下去吗,像这个时候,他竟然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台词。
钱承泽在等待,他看着张明哲的眼睛,脸上还带着久居上位后惯有的轻蔑笑容,可是渐渐的他察觉出了张明哲的不对劲,对方似乎是忘记台词了。
钱承泽有些无奈,张明哲在台词这方面向来变现的很好,几乎没有出现过上场忘词的情况,可是现在他却傻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有些空洞。不能让他就这么出戏,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场子救回来。
就在钱承泽想着自己该说句什么话把张明哲带回来的时候,张明哲突然做了一个动作,他用被铐着的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你不可能拥有更多的筹码。”他似乎是长舒了一口气之后才把这句话说出来,与其说这是对钱承泽实力的断言,倒不如说是自我安慰来的更加确切。
钱承泽差点儿就扭过头去看陈平的反应了,这根本就不是他们原先商量好的戏路,张明哲这家伙竟然在忘词之后自由发挥了!
“你怎么能下这样的结论。”
陈平没有喊停,钱承泽也只能跟着张明哲往下走,这样的感觉很久没有了,向来都是别人跟着他的脚步走,少有自己被人牵着鼻子乱撞的情况出现。
“被你拿在手中的筹码,不过是我的生命和我妻儿的生命,当她成为我妻子的时候,她就明白,这一生,都会为了我提心吊胆,甚至于跟我一同奔赴黄泉。”说道妻子这段台词的时候,张明哲的表情变得非常的柔和,“我从来不曾畏惧死亡,我相信,婉琪也是一样。”
“真可惜,焦天宇,你的信仰让你无所畏惧,却也让你画地为牢。”
张明哲抬起眼睛看着钱承泽,他的目光坚定而炽热,“这片伟大的土地,终有一日能够从战火中涅槃,她会重获新生变得富饶强大,我既然选择了走上这条道路,就不会回头。”
“你是这么相信你的组织,可是你的组织也是这样的信任你吗?”
张明哲的眼镜微微睁大,如果不是观察地很仔细几乎是看不出来这样的变化的。钱承泽继续说:“在你被抓捕的消息透露出去之后,你的妻儿没有受到任何挟持,你也只是被关在监狱里没有遭受任何的酷刑,所有的一切全部照旧,除了……除了我们知道了你真是的身份,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想。”
“卑鄙!”张明哲愤然而起,他的手因为重重地拍上桌子而震得发麻。
“现在,我们就来看看,你的信仰会不会真的拯救你。”
张明哲几乎是咬着牙才把接下来的这句话说出来的,“你要放了我?”
“当然,既然从你的嘴里我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讯息,我自然要放了你。”钱承泽终于从刚刚那种模不清楚状况的情境中走了出来,“不仅要放了你,我还要升你的官。”
张明哲越过桌子揪住了钱承泽的衣领,他狠狠地瞪着钱承泽的眼睛,面颊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就在钱承泽以为他会把最后一句台词说出来的时候,他却慢慢地松开了钱承泽的衣领,像是被抽空了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张明哲的缓慢而僵硬地坐了下来,他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显得异常颓然。
又是钱承泽意料之外的反应,如果说上一场戏张明哲完全是在按照自己料想的戏路在拍戏的话,这一场戏,张明哲完全跳出了固有的戏路思维,他在寻找一种最为贴切焦天宇这个人物性格的演绎方式,虽然有些地方显得拙劣,但是不得不说他有了自己的思考,并且这种思考是合理的、不夸张的。
沉默了许久之后,张明哲抬起了头,他看着钱承泽的目光中不再有迟疑的情绪,他甚至上扬嘴角笑了起来,那种意气风发,完全不亚于他身份尚未暴露的时候。
钱承泽听到张明哲用一种笃定的口吻说:“我相信我的组织。”
停顿了片刻之后,张明哲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他又说:“我相信我的信仰。”
钱承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活像是在看一出笑话。
“我相信我所付出的一切都会得到无声的回应,我相信我所爱的人也会爱我。”
钱承泽听完张明哲最后的这几句台词,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他头一个想法竟然是这出戏终于演完了,不过他的脸上轻蔑的笑容倒是不减,反而有扩大的趋势。
就在他准备把自己最后一句台词说出来的时候,张明哲又开口了,他收起所有的表情,用郑重而庄严的语气说:“我愿意相信。”
钱承泽愣了好几秒,才把自己要说的台词接了上来,“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当钱承泽说完这句台词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陈平,陈平从他们开拍起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不仅让张明哲感到不安,就是和陈平平日里交好的钱承泽也很忐忑。这出戏究竟拍的怎么样,说实话,他的心里没有底,一点底都没有。
片场里安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陈平拍手叫绝或者把自己手边的东西甩出去,然而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陈平非常平静地宣布这场戏过了,就跟这戏过得理所当然一样。
直到坐上了赵子清的车,张明哲还如堕梦中。
“打从刚才上车起,你就一直精神恍惚,怎么了,在片场挨骂了?”
张明哲听到赵子清问他话,砸吧了嘴之后回答说:“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怎么?”
“今天最后那一场戏,我一直都拿捏不好究竟怎么演,拍了几次都是才开口就叫停,陈导说这场戏不能这么演,钱老师也说我的状态不对,可是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都说自己的那种理解才是对的,为了这,陈导和钱老师都吵了半个多小时。”
赵子清打了一把方向盘之后,笑了起来,他说:“陈平向来是不喜欢有人对着他导演的东西指手画脚的,会吵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不,我就说既然都说不通,干脆一人让一步,把两个人说的那种戏路都拍一遍,行啊,那就拍吧,可是我中途……出了点儿状况。”
赵子清好像一点儿都不奇怪张明哲会出状况,连眼神都没有分他一个,“继续往下说。”
“我……我被钱老师的气场镇住了,然后出了会儿戏,接下来就彻底跑偏了。”张明哲说着说着就有点儿兴奋,“可是陈导却没有喊停,而是让我继续演了下去,不瞒你说,那个时候,我还真有点儿刹不住车的感觉,好像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你不是你,你还能是谁?”赵子清调侃了一句。
“不是!真的,就跟你说得那样,你之前在我去当群演的时候不是说了吗,我不能把我看成是我自己,那个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就是焦天宇,焦天宇就是我。”
“可这能说大话。”
“嘿,你怎么就不信呢!”张明哲环着手有点儿不痛快,他重重地靠着车座靠背,懒得跟赵子清说话了。
“演完之后陈导说了什么?”见张明哲没有得到认可炸毛了,赵子清自然得承担顺毛一职,张明哲不开口就由他来挑开话题,别以为他真看不出来张明哲这会儿有多兴奋。
果然,要搁平时,张明哲还真就不大愿意搭理赵子清了,可是今天他觉得自己小宇宙爆发了,特别的话多,赵子清一开口他就把话接了下去。
“陈导把钱老师一个人留在那儿了,不知道是在商量什么。”
“没喊你?”
“没有,他让我好好休息,还说我表现不错。”
赵子清点了点头说:“能得一句‘表现不错’也够了。”
“能不能给我涨点儿志气?”张明哲翻了个白眼,“怎么说我今天也是把钱老师唬愣了好几次的。”
“好几次?”赵子清话里带着揶揄。
张明哲败下阵来,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两次。”
停了会儿,他的气势又弱了几分,用更不情愿的声音说:“至少一次……”
赵子清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可是眼角眉梢还是透露了他的好心情。
“表现不错,今晚上从电台出来我请客。”
张明哲眼睛一亮,张嘴就来:“油焖大虾!今晚上我要喝酒,喝它两大壶!”
“少得意忘形。”
“别舍不得花钱,要请客的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张明哲摇头晃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赵子清瞧着好笑,却也不反驳他。苦了这么段时间了,是该想想往后他的出路,该继续找公司签约,还是干脆自己出来单干,这路该怎么走,还真是件难事。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想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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