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夏清莲一点睡意都没有。
从舅母家回来,便见吴英和杜管家已经回来了,说是已经报了官,官府派了几个差役在城里搜查了。两人怕夏清莲担心,也不敢说他们是私下塞了银子给这几个差役才使得他们在找人时上了份心的。
夏清莲也是清楚这一点的,自古衙门办事,是必要钱财开道的,中国历史上的清官,不过十数人而已。于是便又拿了封银子出来,让他们自去打点。
不过自知晓夏凝珏失踪的原因,夏清莲便知在官府走普通的路子是行不通的,她也想去找知府夫人帮忙,却又想起临走时三表嫂的话:“我知道妹妹和各府夫人小姐有些交情,如此时节,还是避避的好,免得张小公子害怕做出什么就不好了。妹妹还是在家好好歇息,过得两日,叫你三表哥去你家中接你。”
夏清莲这时颇有些“自作孽不可活”的自责,她虽来到这世间,却并未曾真正融入这个社会,依然游离于外,冷眼旁观,只衣食无忧便觉得安然。的确,她只想过平静安详的生活,却忘记了,弱小是要被欺辱的。更因穿越者的骄傲,对这古人便有了几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视,才落得这样轻易便被人算计了去。
而且,她实在太过以己之心度她人之月复了,只因自己认定“宁为贫□,不做富人妾”,便觉得她人也是如此想法,好心将梓依许给吴英做妻,却不知此举却是得罪了梓依一家。原来梓依陪夏老夫人到舅舅家做客时,撞见了三表哥,后三表哥便要三表嫂去说和纳梓依为妾,只三表嫂尚未开口,夏老夫人便做主将其许给了吴英。那时夏清莲也是问过梓依的心思的,但梓依并没有反对,也是,这年代的女子,哪能对婚事置喙?便是不愿意,也是不敢说的,尤其是私定终身的事情,若让主家知道,便是乱棍打死,也是无碍的。只可惜,夏清莲那时并不明白,只以为梓依是愿意的。
自以为是的结果,便是被人狠狠地咬了一口。若非三表嫂说的那一句:“可惜了梓依,本来想求了姑姑给我们三爷做二房的,却是没想到……这样狠辣的女子,是断不能让她进门的。”夏清莲是决计想不到,梓依背叛的理由,居然是她拦了她做姨娘的路。
如此时节,夏清莲也不去想梓依了,听三表嫂的话,很明显是不会让梓依给三表哥做妾的,“狠辣”,亏她说得出口,若非她开口承诺,梓依又怎敢确定自己真的做得了那姨娘?只可惜,她为着那姨娘的位子,背主甚至拐走小主子,却是自己将一个大大的把柄递给了三表嫂,三表嫂什么都不需要做就绝了梓依的生路,那丫头也是个蠢的。不过被个蠢丫头蒙蔽了的自己和夏凝珏,更是该自我反省的。
夏凝珏此刻却是担忧两日后的事情,为了夏凝珏,她说不得只能去见那张凡一面,以张凡那的名声,若是真的做出什么也不稀奇。
夏凝珏想着反正睡不着,便来到药房,配置起一些药物来。她自小受父亲教导,除行医治病,绝不将药物用于它途,此刻却也是顾不得了,只终究无法背弃心中的原则,严格的控制了药量,绝不至害人性命。
说来可笑,她自开始在这古代诊病以来,多是妇科调理或是不孕症,有多事者竟唤她为“送子娘娘”,却不知她并非只擅长妇科。
然而,即便药物有效,只要她踏出这个门槛,去赴张凡之约,她便已经进入死局,不能翻身。所以这只能作为最后的手段。
夏老夫人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想来梓依是偷偷换的药,所以夏老夫人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妥,只是没有见到梓依而身边服侍的变成了梓溪和梓芳,便觉得有些奇怪。
梓芳便按照夏清莲的吩咐,说梓依母亲病重,梓依回家探视去了,便也瞒了过去。
后夏老夫人又问起夏凝珏,梓芳又说夏凝珏和夏清莲讨论方子去了,夏老夫人知晓夏凝珏在跟着夏清莲习医,便也相信了。
只之后夏安瑜哭着要姐姐时,才瞒不过去。
夏安瑜不过五岁,昨天开始便觉得家中气氛不对,平日里最粘的姐姐又一直不见踪影,早已忍不住心中的不安,哭着吵了起来。
夏清莲被惊动了,忙抱着夏安瑜安慰,却引起了夏老夫人的怀疑。
见终究是瞒不住了,夏清莲只得将夏凝珏失踪的事情说了出来。
夏老夫人又急又怒,险些晕厥过去,夏清莲金针都拿出来了,夏老夫人却硬是撑着清醒过来,道:“给我更衣,去你舅舅家找你舅舅。”
“母亲,舅母昨天避不见我,舅舅也出门不在家,他们早已把事情安排好了,您现在是找不到舅舅的。”夏清莲劝道,这几天夏老夫人生了几场气,又被梓依用了药,她真怕她一时受不了病倒。
“冤孽啊,”夏老夫人不由得大哭起来,“若知如此,我何必回来,这亲生骨肉,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夏清莲抱着夏老夫人柔声安慰,手指在几个穴位上轻揉慢捻,防止夏老夫人闭过气去。
好不容易将夏老夫人劝下,梓兰一脸愤愤地进来,道:“老夫人,二姑娘,舅太太家派了几个婆子过来,说是……说是梓依姐姐不见了,怕老太太没人伺候,特地过来伺候的。”
夏老夫人气得一个倒仰,怒吼:“这是派人来监视我们的?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夏清莲也气得不行,却也知道这是三表嫂给她的警告,其实她早在昨天回家时就发现门外有人悄悄守着,所以也死了晚上派人出门求助的心思。
“母亲先别生气,我去应付她们,让梓芳她们守着您,瑜儿和冯嬷嬷也待在您屋里,您一定要冷静,一定要保重身体,您现在是我们的主心骨,若您有个什么,女儿只怕就再撑不住的。”夏清莲不得不如此说,现在的局面,她不太顾得上夏老夫人,便只能给她一个信念,让她自己坚持下去,要知道,作为一个女人,为母则强,只有为了她的孩子们,她才是最坚强的。
夏老夫人定神看了夏清莲一会,方坚定道:“好,母亲答应你,一定保重好自己的身体,那群黑心肝子的东西休想气死我,人在做,天在看,天理昭昭,我等着看他们的报应。”
夏清莲出得门来,见三个婆子站在院子里,神情轻佻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摆设,只因为黑木耳的虎视眈眈,三人才蜷缩在一个角落不动,否则怕是要整个院子逛上一遍了。
及至见了夏清莲,三人也不过草草地行了个礼便罢。
夏清莲忍着气,道:“我母亲那里,自有人伺候,几位嬷嬷还是跟着我吧,想来你家三女乃女乃最不放心的也就是我了,由你们看管着,她也好安心。”
一个穿蓝衣的婆子谄媚地笑着凑上前来:“表姑娘何出此言呢?三女乃女乃也是好心怕表姑娘家里缺人手,这才叫我们过来照应的。”
“我不也没赶你们回去啊?怎么,盯着我不好,难道嬷嬷们更想去守大门呢还是喂我家黑木耳?”
黑木耳也配合着夏清莲的话低吠一声,直惊得三个婆子脸色又白了几分。藏獒本就来自藏地,江南更是少见,几个婆子不认得这是何物,只觉得比那野狼更渗人几分。
三个婆子只得诺诺地应了。原本的安排是三人分别跟在夏老夫人、夏清莲和夏安瑜身边的,只此时被这凶兽一吓,却也顾不得许多了,更何况三女乃女乃本就意在夏清莲,她们只要看好了夏清莲,想来也出不了大错。
三人本以为是得了个肥差,林家下人谁不知道这夏家的物什是随便她们家太太拿的?她们虽不及太太,随便昧下那么几件小物件,想来夏家也不会太计较。可谁知,夏家院子里竟养了这么一个凶兽,盯着她们的眼神似要吃人,实在可怕。
那蓝衣婆子古嬷嬷本是三女乃女乃的女乃妈子,绝对的心月复之人,这时才明白为何原本简单的闯门计划会变成现在的局面,却原来不过是因为这凶兽的缘故才不得不改变的。
若当时梓依未曾传出消息,那张家小公子照原计划闯进门来,万一要是被这凶兽吃了,虽说夏家是罪魁祸首,但林家怕也难辞其咎。
古嬷嬷也不得不感慨世事多变,自家女乃女乃这是下了一步绝差的棋。原来,林家老三林欢原本和张凡说定的计划是由他叩开夏家的门,然后张凡闯入,只要进了夏家后院,不管能不能进夏清莲闺房,夏清莲都不得不嫁给张凡,为妾为婢也只能由得张凡说了算。
可谁知,行动之前,梓依却传出消息,说院子里养了一只凶兽,说是什么藏獒,十分可怕。张凡却是见过斗犬的,也知晓藏獒的厉害,他这小身板,怕是斗不过的,他又不能召集一般家丁小厮去闯门,一个人闯那叫风流韵事,一群人闯那可就是惹麻烦了,他爹这段时间又管得紧,怕会一通好训。
林欢于是说等夏清莲出门,装作偶遇拉扯一番,同样能够达到目的。可夏清莲偏又闭门谢客,也不出诊。张凡又是个没耐性的,等了几天就不耐烦了,偏又因为得不了手,更是放不下,便逼着林欢想办法。
林欢无奈,也借自己母亲和妻子的名义邀请夏清莲去他家做客,偏夏清莲对他一家人都防备甚深,托病不出。
林欢无法,才想出让梓依哄骗夏凝珏或夏安瑜出门,将两孩子带至偏僻处玩耍两天,吓唬吓唬夏清莲,让张凡得了手,再将孩子送回去,便算不得大事。
可梓依压根不敢哄骗夏凝珏和夏安瑜,夏凝珏年纪虽小,却极聪慧,梓依根本骗不了她,夏安瑜身边冯嬷嬷从不离开,更不许他出门,这个计划根本无从实施。
后来还是三女乃女乃许了姨娘的位子,梓依才铤而走险,趁着夏清莲去林大人府上的时候,假传消息骗开了那藏獒,打晕了夏凝珏,将其偷偷运了出来。可这样一来,事情便闹大了,本来出事后只说带孩子出去玩耍,只是误会便能揭过此事,可如今一来,却成了拐带人口。梓依背主,却是绝对不能留了,可林欢夫妻却也逃不了唆使的罪名,若真闹出来,不仅老爷饶不得他们,恐怕还有牢狱之灾。
说不得,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将计划进行下去。只盼得夏清莲身败名裂,张凡又是个得了手新鲜几日便丢开的,那时夏清莲便是没了活路,所说的话也便没有人相信。到时三女乃女乃再以照顾夏老夫人和夏安瑜为诺,夏清莲也不得不揭过此事。而三女乃女乃夫妻还能获得个照顾孤寡的好名声。
还有那夏凝珏,便借口是三女乃女乃夫妻救回来的,再好好□一番,不怕她不对三女乃女乃死心塌地。那般的容貌,到时候嫁了,于三爷而言,又是一大助力。
如此说来,这计划虽是临时生变,反倒比原来所获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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