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的头七一过,林海扶灵回苏州,而林黛玉和林墨玦则跟着贾琏去往京城荣国府。同行的,还有那贾化,贾时飞,也就是红楼中着墨不多却极其重要的人物——贾雨村。他和原著一样,拿了林如海的荐书,往那荣国府“认亲”去了。
林黛玉的身边只跟着女乃娘王嬷嬷和尚未留头的小丫头雪雁,而林墨玦身边只跟着刘嬷嬷以及同样未留头的雪鸳。林墨玦以前看红楼的时候,就觉得这很不合理,这古代,大家子的小姐哪个不是一脚出八脚迈的?林海居然只给自己的女儿配了两个人,还是老的老,小的小的。
不过原著是为了什么原因,他注定是不知道了,而他们现在的状况,却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毕竟现在府里也不知道谁是可以信赖的,给他他也不敢用啊。
还好,林海让管家林琉跟着他们一同上京,住到林家在京城的宅子里去,方便探视他们姐弟和来回传递信件消息。
林墨玦还和林琉约好,要每半个月到贾府看他一次,他要给父亲写信。
林琉笑问:“哥儿可识字?”
林墨玦心底翻了翻白眼,自己当年可是复旦大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的博士生,大学时选修的中国古典文学,繁体字少有不认识的。可脸上只能装出天真的表情:“认识一点,不会的可以问姐姐呢。”
林黛玉三岁便由贾敏开蒙,贾敏是当年有名的大才女,林黛玉又天资聪颖,竟已识得了不少的字。后又跟贾雨村念了大半年的书,这贾雨村不说人品如何,才华确实是有的。
林琉欣慰地笑了,看着林墨玦如此孝心,原本怕他幼小离家和老爷生疏了的担忧也渐渐放下。
路上行了几月,终于到了京城。姐弟俩弃舟登岸,荣国府打发了轿子来接,姐弟俩年幼,便同乘了一顶轿子,往城里行去。
黛玉自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去。林墨玦却对这古代原汁原味原生态的景色极是好奇,及至轿子进了城,他还偷偷掀起帘子来向外张望,果然是和书上所描述的一般。
这京城,王公贵族极多,一路行去,连王府都经过一处,牌匾上写着“硕王府”的字样,红墙黑瓦,颇有些气势。
林墨玦扭头,这“硕王府”怎么这么耳熟和别扭呢?随即想到出处,心底惨叫一声,不会吧?
还好,荣国府所处的荣宁街与那硕王府所在之地隔了两条街,想来不会有什么交集。不过,清代的王府大多建在内城之中,这硕王府却处于外城,这是多么不合常理的事情,可见这硕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样莫名其妙的存在。
被“硕王府”震惊到的林墨玦顿时没了看街景的兴趣,当年也是陪着女朋友看过那部电视剧的,看得那叫一个崩溃啊,深深觉得那叫皓祯的东西丢尽了男人的脸。
行得半日,终于到了荣国府的门前。不出意料地,姐弟俩走的仍是角门。林墨玦倒并不太放在心上,本来嘛,他们姐弟两个,一个五岁、一个三岁,让走角门也说得过去,只是和后来薛家进府时,王夫人带了众人开中门迎接一比较,才显出薄待来。
一路行去,至垂花门前停下轿子,对林墨玦来说,一切就像在过剧情一般,只不过在向内通报时,多了林哥儿三个字罢了。
林墨玦牵着黛玉的手进得房去,不及下拜,便被一慈眉善目、满头银霜的老太太一同搂入怀中,“心肝肉儿”地哭起来。林墨玦想起贾敏的真心疼爱,也觉得心酸,便也跟着一同哭出来。
众人慢慢劝解,三人渐渐止住哭声。姐弟俩这才拜见贾母,并一一见过大舅母、二舅母和珠大嫂子。随后,贾母又叫人请来了三位姑娘,林墨玦对“三春”也是极好奇的,仗着年纪小,便细细看去,果然是一样的钗环裙袄,只颜色不同。迎春木讷、探春爽利、惜春娇俏,三朵花,确实三种不同模样。
姐姐弟弟互相厮认过,便又叙起贾敏之病及之后的发丧。
黛玉虽隐约知道一些父母争吵的事情,却是不明原委的,她已记事人又聪慧,王嬷嬷和刘嬷嬷不敢在她面前谈论什么忌讳的事情,她又不想林墨玦,每每装睡偷听,所以也只是说:“母亲一时病重,夏姑姑开的药,也一时管不得用,无法,父亲只得派人去济南接为夏女乃女乃守孝的夏姑姑,可是母亲竟是等不得……否则,若夏姑姑在,母亲必也不会这般早就弃了玉儿而去……”
贾母便问:“你说的这夏姑姑,可是给玦哥儿接生的那位姑娘?”
林墨玦抢着回答道:“是的,外祖母,母亲以前常对我说,我是托了夏姑姑的福,才来到这个世上的,我以后一定要报答夏姑姑的。而且,我和姐姐都是先天体弱,现在能这么健健康康的,也都是托夏姑姑的福,我们吃的药,都是夏姑姑亲自配制的,再好不过的。”
林墨玦打定主意不能让黛玉说出“癞头和尚化她出家”的话来,这古代女儿家议亲,却是极忌讳这样的说法的。而且,林黛玉如今吃的药,也都是夏清莲亲自配好的丸药,而不是什么人参养荣丸,倒是不必麻烦贾家配制了,免得贾府的人又觉得黛玉占了他们天大的便宜,何况,后世有王夫人在人参养荣丸中下了毒的说法,虽不知真假,若能避免,还是避免了的好。
正说着,笑语声响起,林墨玦便知是那“凤辣子”来了,待得人进来,林墨玦也不禁暗叹一声,果然是个丽人,身上有种女强人的气质,可惜王家教养女儿却是不让识字的,导致王熙凤的眼界只能停留在这荣国府的一亩三分地内,最后落得那般下场,着实可惜可叹。
待得厮认完毕,王熙凤一手携着黛玉,一手搂着林墨玦,笑道:“哎呦,老祖宗,今日我这眼珠子竟是不够用了,这难不成是观音座前的金童玉女下凡来了?天下竟有这样的标致人儿,还一下就是两个,看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是老祖宗的外孙、外孙女儿,竟是嫡亲的孙子、孙女儿一般,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嘴里心里放不下。只可怜我这弟弟妹妹,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呢!”于是又哭得一回,劝得一回,又细细说了会话。
王夫人果然又问了关于“月钱”的煞风景的话,又提了拿布料给姐弟俩裁衣裳的话。
林墨玦拉了拉黛玉的衣袖,黛玉会意,忙站起来行礼道:“不敢劳烦二舅母和二嫂子操心,因我们姐弟尚在孝中,父亲又说怕冲撞了诸位长辈和姐妹们,出发之时便已备下素净不犯忌讳的衣裳,已经是尽够的了。”
贾母笑道:“果然还是你父亲想得周到,既是如此,便让二太太和凤丫头偷这一回懒吧。”
王夫人表情略有不虞,也立刻便笑着点头应了。
贾母又让人带着姐弟二人去见两个舅舅,自然是一个都未见到。在二房所居荣禧堂处,姐弟俩被引进东房门后被晾了一会。
林墨玦打了个哈欠,他本年幼,这半日折腾下来,已是有些困倦了。黛玉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心疼,忙揽过他轻轻拍着安抚,林墨玦默默享受着姐姐的关怀,想起前世幼年失散的亲姐姐,一时眼眶有些微红,黛玉不知他的心思,只以为他是因被冷待而觉得委屈,顿时心疼不已,对王夫人也有了些许的不满。
及至见了王夫人,果然说起宝玉:“……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黛玉尚不及答话,林墨玦已是极乖巧地点头:“我们听二舅母的话,不睬这个孽胎祸根,不过这个‘混世魔王’是谁呀?”
王夫人一愣,脸色顿时有些不好,虽是她自己说了这话,奈何听得林墨玦说出“孽胎祸根”、“混世魔王”的字眼,却是觉得分外刺耳的,却又发作不得,毕竟三岁的小孩子,不明白什么叫做“孽胎祸根”也属正常。
黛玉自是知道王夫人说说的必然是那位衔玉而诞的表兄,一时有些尴尬,却又不好责怪弟弟,毕竟他还从未听说“孽胎祸根”的字眼,不明白话的意义。
只得歉然地对王夫人笑笑,道:“弟弟不懂事,还请二舅母勿怪。”
王夫人无法,只得僵硬着脸笑道:“无妨。”
林墨玦却不满意了,拉着黛玉的手,追问:“姐姐,我哪里不懂事了?我听二舅母的话,不睬那个孽胎祸根,听话的孩子是好孩子,怎么会不懂事呢?还有,你还没告诉我那个‘混世魔王’是谁呢?很厉害吗?”
黛玉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王夫人听得林墨玦一口一个“孽根祸胎”,一口一个“混世魔王”,脸上的菩萨笑快要撑不住了,只见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
黛玉和王夫人不由得同时松了一口气。
往贾母后院而去的路上,林墨玦第一次觉得,穿成一个女乃女圭女圭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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