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三千,皇兄的后妃至今加上新选的秀女也不足十名,怎么不全选了?要不,一年后文武朝臣又联合请奏要皇兄再选秀女充实后宫,岂不麻烦?”靳成熙抚着杯缘,喝了口茶,“后宫里的金枝玉叶几乎全是太后一派安插进来的人马,选了两个已是极限,一年后的事,一年后再说。”说来难免苦闷,在那些嫔妃中,与他真正交心者,己成一缕芳魂……靳成麟明白皇兄心里的苦,明明是个有才干、有抱负的君王,偏偏受制于太后的夏家一派,皇权无法自主。在男女情事上,从兰贵妃离世后,皇兄看得更淡了,所有心思全放在朝政上,忍辱负重的想尽办法要铲除挥舞着为国为民的仁德大旗,私心里却陷于权力斗争的三大辅臣。
“皇弟己听说,皇兄选的就是勇毅侯的千金及义女。”
“是,勇毅侯终于也等到女儿及笄,急着把人送进宫来,就怕自己的势力被吃掉,毕竟三位首辅大臣,只有他还不是朕的姻亲。”靳成熙嗤笑道。
“在外界眼中,地位超然的三位首辅大臣,表面看来合作无间,实际上各有嫌隙,各有打算,各怀鬼胎,只是聪明的都没有说破。”
“那是他们之间的角力,把女儿、外甥女全送到朕身边,就是看看能否从朕这里探得一些机密,提前做些因应,说白了,她们就是眹身边的暗桩。”靳成麟无言,他不知该如何劝慰,相较之下,他的日子可比皇上好得太多了。
靳成熙看出六皇弟眼中的不忍,摇摇头,“无妨,天子的生活乏善可陈却又精彩无比,矛盾但也真实,身为皇室子女,你很清楚。”这是自我嘲讽,靳成麟是明白的。楚穆王朝自从父皇因病驾崩后,朝政大权和皇宫后苑等事,几乎全落在三大首辅和夏太后手里,前者联合操纵朝政,后者临朝听政,皇兄的权势等于被架空,连带的他们这些先皇子女的身分地位也低落了些。
“不过,这些不平都会改变的,皇兄近一、两年来,不是已开始布局……”话语未歇,靳成熙突然示意皇弟闭口,靳成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时月纱一个人往这里走来,身后竟无宫女、太监随侍。
守在曲桥头的秦公公也看到她了,赶忙挪动福态的圆润身子,直接踩上积雪的小径来到她面前,微喘着气拱手行礼,“奴才参见兰妃娘娘,但这里娘娘不能再过去了。”
“不能过去?”时月纱呼着雾气、伸长脖子,见到不远处的亭台上,靳成熙跟恭亲王面对面的坐着。
她知道恭亲王跟靳成熙的感情一直是所有皇亲中最好的,恭亲王才华横溢、精通兵法,俊逸斯文的外貌更是受许多闺秀千金轻睐。她在勇毅侯府住了半年,也得知了真正的时月纱之所以会拒绝入宫选秀,原因正是在于心仪恭亲王。
“可是,我有事跟皇上说。”她是一定要主动参与他的生活的。
“但是,皇上跟恭亲王……”秦公公一手敲着额际,思索着要怎么说才能让她打退堂鼓时一“谢谢秦公公。”时月纱突然朝他嫣然一笑。
耶?秦公公一愣。他有说什么吗?可是这年轻妃子尽避穿得厚重,也己经脚步轻快的越过他就往亭台走去。他倒抽了口气,赶忙追人,“等等,兰妃娘娘。”亭台上的靳氏兄弟早已看到她,只是表情各异。
靳成熙神情冷峻,靳成麟则是带着点看好戏的玩味,想看看刚成为兰妃的时月纱要做什么。
“纱儿参见皇上、恭亲王。”她屈膝行礼,脸带笑意,“天寒地冻的,不留在屋内议事,反而在这里,肯定是景致别有一番风味,能否让纱儿也感受一下?”星眸似水,丽质天生的脸庞有着七分纯稚、三分俏皮,很难让人讨厌。
靳成麟心想。
“朕跟恭亲王谈的是国事,兰妃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参与吗?”靳成熙冷峻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昨晚的肌肤之亲并未让他对她多一分感觉。
时月纱也注意到了,他的神态很冷淡,好在她早己调整好心态,不然眼泪早就迸出来了。
灵慧动人的眸子一转。罢了,至少她也亮个相了,反正往后多得是时间,还是别让他真讨厌自己才好。“纱儿刚成为嫔妃,有很多事都不懂,请皇上多担待,不过……”她先是屈身行礼,而后歪着头笑说着,“既是国事,纱儿就别听了,免得皇上以为纱儿是来当包打听的。”俏生生的再行个礼,她巧笑嫣然的走人,经过还在喘息的秦公公时,也不忘朝他点个头。
但她却没看到,靳成熙怔怔地看着她走远的纤细背影。她那嫣然一笑的神态竟那么像卓兰,那样的教他心动……靳成麟却想大笑。没想到她这么直白!他咧开嘴笑着看向皇兄,怎知竟见皇兄似乎出了神,还一面低声说着……“好像……”
靳成麟眉头一蹙。像?是了,刚刚时月纱的笑容确实有几分像皇兄最爱的兰贵妃,只是,时月纱的身分实在太敏感,他有必要提醒。“皇兄的后宫后妃个个美艳动人,各有姿态,但时月纱却有那么点酷似离世的兰贵妃——”
“你也有这样的感觉?”靳成熙不待皇弟说完就打断他。
“嗯,不过时家千金我在宫中见过几回,过去倒不曾有这样的感觉,算了算,我也有一年多未见她了。”他说得坦白,眉宇间也有着担心。
靳成熙明白皇弟心中所思,卓兰也死了一年多,如果有心人要将时月纱的神韵气质雕琢得像少女时期的卓兰,一年时间已是绰绰有余。
“朕不是那么容易被迷惑,皇弟放心。”他示意这个话题结束,“言归正传,皇弟掌强大兵力替为兄把关边疆,此次又得带兵前去打仗,要小心自己的安危。”
“北边那些大小番国虽称不上敌邦,但也不愿屈服,老是蠢蠢欲动,老实说,他们成不了气候,我也没放在眼里,只是不去降服也不成。”靳成麟摇摇头,“我反而比较担心皇兄,皇弟无法长伴左右,皇兄自己才要多多小心。”认真说来,看似风平浪静的皇宫,情势比厮杀对阵的战场还要脆谲多变,更要步步为营。
他再为兄长斟一杯茶,举杯对饮,关切之情尽在不言中。
午膳过后,靳成熙处理国事不久,即前往干峨宫探望玉贵人,毕竟人是他选进来的,再加上对方体弱多病,听说进宫前就在勇毅侯府中天天熬补汤药,卧床时间多,因此他早有打算,不会跟她有肌肤之亲。
“皇上驾到!”
寝宫内,门外才传来宫女的声音,靳成熙已经阔步来到寝卧,两名随侍太监则留在门外。但出乎意料的,急急迎上前来的竟然是时月纱。
她笑容满面的屈膝行礼,“皇上吉祥。”
他蹙眉点头,目光越过她,看到躺卧在床上的李凤玉急忙要撑着病体起身,不禁大步走上前,“不必了,玉贵人躺着即可。”李凤玉一脸惊惶,忐忑的道:“那、那怎么成?”时月纱跟着走过来,“行的,皇上的话就是圣旨,你不听就是抗旨,那要砍头的呀。”含笑俏皮的嗓音,让靳成熙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回到她脸上,相对于李凤玉病恹恹的苍白虚弱,她是一副健康红润的气色,眉眼含笑、樱唇微扬,笑得很可爱。时月纱对上他的眼眸,“纱儿跟皇上心有灵犀,全往玉贵人这儿来了。”
“是吧。”他回得淡然。
目光再度回到李凤玉脸上,随侍的秦公公已搬来座椅放在床缘,他撩袍坐下“身子还好吗?”李凤玉诚惶诚恐的回应,“臣妾谢谢皇上关心,臣妾还好,只是诚贵妃好意带我们逛了皇宫半圈,臣妾身子就不济,说来实在愧对皇上的厚爱,选进后宫,却不能……”说得内疚,她挣扎的又要起身行礼致歉。
靳成熙伸手按住她,“无妨,玉贵人不必多想,把身子养好再说。”
“是嘛、是嘛,皇上仁慈得很。”
他眯起黑眸,目光又移到时月纱笑眯眯的脸上,一张俊脸神色可臭了。
“皇上现在是在瞪纱儿吗?”她皱起柳眉,一根手指比着自己的脸,那表情说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让装病的李凤玉差点破功笑了出来。
靳成熙只是注视着她,黑眸里蕴藏的冷峻实在很吓人。
时月纱咬着下唇瞅着他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末了她头一垂,欠身说道:“那好吧,皇上陪玉贵人,纱儿先行退下。”
“不用了,还是兰妃陪着吧,朕只是来看看,这就走了。”他随即起身,视线投注在李凤玉身上,“若有任何不适,就传太医过来。”
“谢谢皇上。”李凤玉姿态柔弱的点头。
“纱儿送皇上。”时月纱笑眯眯的在他身后道。
他徐徐回身,“不必了。”
“一定要。”
望着她娇俏的笑脸,靳成熙莫名的竟然有些没辙,但他都步出殿外了,她还继续跟着,秦公公及两名随侍太监也只能跟在她身后。
他陡地停下脚步,没想到她跟得太紧了,差那么一点点就直接撞上他……事实上,是他侧身拉住她,不然她应该跌个狗吃屎了。
“谢皇上拉我一把。”她抚胸吐了口气。
“兰妃也送够了吧?”他口气里颇有不耐。
意思是她可以滚了?她赶忙再问:“皇上要去哪里?”
“见见孙太妃,但那不干兰妃的事。”冷冷的丢下这句话,他继续往前走,本以为她还会厚着脸皮继续跟,没想到她竟然很干脆的行了礼,一转身就回宫内。
他蹙眉,停顿了脚步,身后的秦公公及两名太监跟着停步,互看一眼,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靳成熙抿了抿唇,这才再次阔步往母妃所住的诚心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