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成熙看着这一桌子的佳肴,有川烫青鱼、老豆腐女敕鸡、芹菜鸭条、小虾煨黄瓜,再加上清粥佐配——“这些都是朕喜欢吃的,而且不喜欢调羹粉,你怎么知道?”他难掩惊喜,看着笑眯眯坐在他一旁的时月纱。
这几样不油不腻的夜宵他一直都很喜欢,但在卓兰生病后,他也没心情吃,就要御膳房别再准备,后来再加上卓兰走了,他吃夜宵的习惯也因此断了。“纱儿问御膳房的。”其实,她一直都清楚他的喜好啊。
看着她甜甜的笑容,他的心头暖烫,每吃一口都甜在心里。
这段可以稍微喘口气的日子,是自卓兰离开后,他最快乐的时候,也因此,他对时月纱有了眷恋、有了信赖。
她总是留在御书房内陪他批阅奏折,只是偶尔仍会忍不住的打盹,原因有二,一是前一晚,他不知餍足的索取把她累坏了,二是时候晚了,就像现在。都已经二更天了,烛台上烛泪点点,烛光下,她一手支着额头,小脑袋点啊点的,眼皮早已阖上……“怎能这么容易就睡着?”他曾笑问。
“因为成熙是我永远都不必戒备的人啊。”她答得俏皮,眼眸里的信任是那样的清楚。
现在,他已开始习惯看着一个人,开始习惯想听一个人的声音,那对自己的心是一件危险的事,尤其对象是时月纱,她的身分着实敏感,可他明知如此,却仍情非得已的动了情。
时月纱也知道,他黑眸里有着她熟悉的深情,那是她梦寐以求才终于得到的,所以,这日她斗胆的向他请求……“我想看看慧心跟慧慈,她们是你的女儿,可是我入宫这么久却不曾见过。我想接近她们,日后我有了娃儿,孩子们也才能热络些。”
“这事得再找时机,目前不宜。”他看出她眼里的困惑,更进一步解释。
“诚贵妃责任心重,护慧心护得紧,就怕出状况,所以不爱其他嫔妃探视。至于如嫔,也视慧慈如命,再加上慧慈现在还不会开口说话,太医又诊不出病因,因此让如嫔更显不安,连朕过去探望,她也怕朕会将慧慈从她身边带走,总用害怕的神情看着朕。”他摇摇头,又说道:“朕目前独宠你,你再接近她们,诚贵妃、如嫔心里做何感想?还有皇后,她性情刚烈,又是夏家一派,朕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时月纱点头,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在这当下,她的确应该要低调藏起锋芒,只不过她是真的好想念慧心,却不敢明说,迩一起提了慧慈。
“等会儿几名大臣要过来议事,你先出去吧。”他又说。
她再次点头,先行离开御书房后,转身就朝李凤玉住的干峨宫去。
近几日,几乎都躺卧在床上装病的李凤玉可是忙碌得很,她将宫女天天熬煮给她喝的补药留下,一大早就潜伏到时月纱的永晴宫内,上演一段以补药换避妊汤的戏码。晚上更忙碌了,得乔装成太监或宫女夜探各宫殿,也因而得知上回如嫔就是奉皇后的命令,要时月纱进御书房的。
夏皇后肯定是看准了时月纱不知情而想让她犯错,殊不知她故意犯了,但也全身而退,现在还独得圣宠,几乎夜夜依偎在皇上怀里。
这件事,李凤玉也已告知勇毅侯,此刻见到时月纱,也不忘将来自勇毅侯夫妻交代的话传达给她,“侯爷、夫人知道你受皇上恩宠,要我提醒你,夏皇后等人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独占皇上,要你万事小心。”
“我知道。”她心里早有准备了,但她现在比较想知道另一件事。
李凤玉也看出来了,蹙眉问:“怎么了?”
时月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我知道你负责将皇宫内的一些消息告诉我爹,对皇宫里的很多事一定比我清楚,关于慧心……她过得好吗?”她现在过得这么幸福,万一女儿过得不好,她会恨死自己的。
李凤玉一脸错愕,“你说的是诚贵妃抚育的慧心公主?她才六、七岁,你怎么会想问她过得好不好?”
“呃,我只是想到也许再过一阵子我也会有皇上的儿女,就联想到她了。”她只能胡诌带过,再喝口茶,让评然狂跳的心缓一缓。
李凤玉摇头,“她不可能过得不好,毕竟她是皇上最爱的兰贵妃所出。诚贵妃不是个好主子,但她很淸楚慧心公主是让皇上能常上她那里的筹码,所以不敢待慧心公主不好。”只是,诚贵妃防备心极重,即使身在皇宫,也不许慧心公主到处去,活动范围仅限于自己住的小院落。夏皇后厌恶兰贵妃,对慧心公主自然无心也不会去探望,而如嫔生性胆小,天天都守着自己快两岁却还不会说话的女儿,也不可能去探望慧心公主,因此那孩子也没个玩伴,只有皇上偶尔过来探视一下,个性相对沉闷。
但这些,她不认为是重要的,也就没说给时月纱知道。
时月纱得知女儿过得好,不禁松了口气。只是要到哪时候她才能看见女儿呢?
按捺下心中的渴望,她再问另一件事:“诚贵妃、皇后、太后还有如嫔,我最近都陪着皇上,没往她们那里走,有没有什么消息是关于我的?还是她们彼此之间有什么嫌隙?”她并未忘记要帮忙靳成熙二摆月兑三大权臣的箝制。
“你愈来愈聪明了,这些事我也正打算找时间告诉你。”李凤玉赞许的点头,“因为你受宠,她们自然不开心,日子过得极闷,偏偏睿亲王跟镇国公又因为一些小事有了心结,私下互有角力,我不知道两方的不和会不会殃及后宫……”时月纱眼睛倏地一亮,“两方为了什么小事结下梁子?”
“不知道,我还在查。”
“喔。”时月纱不免失望。
“不过,我知道今天侯爷让太后找进宫,你也许可以去见上一面,问问看。”夏太后的寝宫里,午膳过后倒显得热闹了。
三大权臣都进到大殿里,却是表情各异,预备针对皇上近来在朝中以强硬手段执行命令一事商讨对策,尤其是朝震省一事,一年免征官粮,先前入官仓的米粮还得归还于民,这已为靳成熙博得仁君的名声,他们可不乐见。
再说了,当年在先皇病重时,就是由老镇国公跟夏太后联手奏请先皇,替接任帝位的靳成熙找辅国大臣,以便日后能成为制衡新皇的力量,而多年来三大首辅也的确有制衡之力,可如今情况已有变。
此刻三人多有抱怨,但即使镇国公、睿亲王私下不和,仍不忘同将炮口对准勇毅侯,“你女儿兰妃目前是最受恩宠的,她那里有没有传什么消息给你?”勇毅侯摇摇头,“你们也知道,纱儿就是太天真,我担心纱儿在宫里会惹事,所以即使凤玉身体不好还是让她进了宫,就是希望个性成熟的她能多照顾纱儿。”
“竟然把希望放在一个小丫头身上?!看来不是皇上变强,而是你们三大权臣变弱了。”夏太后阴恻恻的瞪着三人,“哀家不过出宫一趟,一个个倒变得窝囊。”
“太后,再怎么说我也是皇上的叔叔,你说话该放尊重点。”
“我也是你的亲哥哥,说窝囊也太过分了。”睿亲王、镇国公纷纷表达不满,但相视一眼后又别开脸。勇毅侯则是臭着一张脸,他是武人,怕话说得重了,干脆沉默。
夏太后抿紧了唇,“哀家话说得重,也是恨铁不成钢。你们是当年老镇国公推举给先皇的,但现在你们不得不承认有些官员己在蠢蠢欲动,再这样下去,大家胆子也大了,届时要是转当皇上亲信,咱们这些人再怎么操弄,也不过是朝中弱势的一方,皇上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的。”这话是一针见血,三人反而沉默了。
夏太后沉沉的吸了口长气,又道:“大家该想想要怎么做了。退下吧,镇国公留下。”睿亲王、勇毅侯先行退出太后宫,这会儿都没外人在,夏太后就直白的说了,“大哥,不是当妹妹的不给你面子,当年夏家扶持先皇即位,一开始就是有计划的要将权倾朝野的夏家推上帝位,我也频为儿子布局……”说到这,她倏地住了口。镇国公叹息摇头,“但人算不如天算,我的亲外甥偏偏死于非命。”夏太后眼眶一红。
“别难过了,不是还有柏松吗?他虽然长期在南方生活,但他很清楚自己是太后的希望。他非常努力,四书五经、孙子兵法、御车射箭等等,皆不敢懈怠。”
“好,很好,好在哀家还有哥哥的儿子。”夏太后欣慰的点头,夏柏松是她的侄子,生得一表人才,更重要的是,他的容貌像极了她早逝的皇子,在移情作用下,她将他视为亲生子,安排他到南方生活、培养治国能力,期许在未来的某一日,由他坐上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
“不过,若靳成熙这皇帝当得很不得志,处处受制,朝政由三大权臣把持,抑郁而终只是早晚的事,怎知现在他竟然愈来愈意气风发,我们绝不能让他再这样继续下去。”语气间,她难掩恨意,自始至终,她都不愿意见靳成熙即位。
无奈她皇儿身亡,身体渐差的先皇却愈来愈看重由孙贵妃所出的靳成熙,情势因此大逆转。在仔细权衡未来利益,以及看在靳成熙的母舅势力不大,孙贵妃性子温柔应该也好操弄的前提下,她父亲才下了决定,要夏家人全力扶植靳成熙坐上帝位,她也不得不点头配合,好为家族多争取一些布局的时间。
镇国公也知道她的心思,但他另有算计,尚不宜让她知道。
“这事我跟睿亲王他们会好好思索,倒是我想请太后劝劝都芳那丫头,既然身居后位,就别浪费了那个位置,兰妃的出现意外让皇上寄情,两人日子过得愈来愈好,这绝非是我们想看到的。”
“那孩子个性刚烈,爱死了皇上却又不肯像其他嫔妃们温柔讨好他,这也是为何我们独独对她隐瞒夏家有夺位之心的主因,不过……”她微微一笑,“那丫头还是夏家人,昨儿个来看过哀家了,她说,兰妃很快就会惹皇上讨厌了。”镇国公蹙眉,“这么有自信?”
“明天就是兰贵妃的忌日,她说不必她动手,诚贵妃已经交代了如嫔,要哀家等着看戏即可。”他笑着颔首,“那好,甚好,让皇上的日子愈过愈苦闷,咱们夏家上位的机会才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