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夫人难得到广陵小住,一些旧识老姐妹纷纷带着儿女们上门做客,广陵丁宅前车水马龙好不热闹,二夫人把两个女儿连同侄女一起招呼客人,险些没累翻过去,三夫人没有例外的又告病,老夫人原想要她帮二夫人一把,如此一来只能作罢!
二夫人撇了撇嘴角没说什么,命人请大夫给三夫人看诊的动静却略大了点,丁筱楼知母亲又病倒了,匆匆赶来,二夫人挽着她的手,轻柔细语的劝慰着:“你娘生来体弱,连你爹外放都无法陪同,这回来广陵,我与你祖母都跟她说,让她安心在家里养着,相看媳妇、女婿的事交给我们就好,可为了你们兄妹几个的婚事,你瞧瞧,她却强撑着跟了来,唉!真是想不开啊!”
“难道二伯母和你祖母会亏待你们兄妹吗?就算我们相看挑好了人家,也得她同意才能拍板定案的呀!”二夫人有点小不满的抱怨着,手里的绢帕往眼角按着,悄眼打量丁筱楼一眼,见她表情略微松动,才道:“你娘也是心疼你们,可是也得先考虑下自个儿的身子是吧?别真到了娶媳嫁女的时候,她又重病不起,到时候可真要委屈你们兄妹了!”
丁筱楼想到姐姐出嫁时,母亲便是病得起不了身,一应琐事全由老夫人发落,二夫人帮衬,直到姐姐出阁那天,母亲奇迹似的好了起来,红光满面的送嫁女儿,因诸事安排得宜,母亲在亲朋好友面前大大露脸了一回,不想当日,要收拾善后时,她又病了!直到姐姐回门那天才又好起来。
姐姐那天没回来,亲戚们议论纷纷,母亲和舅母她们便顺手一推,全怪到二伯母身上,怪她没安排好云云。
若是以前。她定是听不出今日二伯母话里的意思,现在的她,听懂了!却觉得羞愧难当!
她娘这些年来,没少在她面前抱怨祖母和二伯母,姐姐丁筱明风光出嫁,不少人称赞三夫人能干,虽老是因病而少露面应酬,但真正料理大事来,丝毫示逊二夫人,舅母、姨母们也拍捧着。却不知那全是二夫人辛苦了近半年的成果。
辛辛苦苦为人做嫁。到头来还被人抢功。更因为非己之过而被嫌弃,二夫人直到这会儿,才将自己的不满稍稍显露,这忍功实寻常人能及啊!
丁筱楼因二夫人这一番话。一改原本不乐意的态度,但凡有事交代给她,也都乖乖尽力去办,不再像之前那样心不甘情不愿的臭张脸对人,老夫人见了暗暗点头,私下对二夫人道:“幸好,还有救。”
“您的孙女儿,能不好吗?”二夫人掩袖娇笑,老夫人笑嗔:“瞧瞧!瞧瞧。这张嘴唷!”
白芷几个陪着笑闹一番,二夫人从正屋出来,要往理家务的小花厅去,她的心月复丫鬟忙凑上来,“夫人今儿总算是出口气了!”
“我忍她那小性子。忍得也够久了!她不是最疼这小女儿吗?哼!我就在她女儿面前把她那张画皮给掀了!让她女儿好好看清楚,她娘那装模作样的画皮底下,是怎样的一副黑心肠。”
才进花厅坐下,就有丫鬟来报,范家表姑娘来了。
“先领她去见老夫人。”二夫人沉吟后吩咐着。
丫鬟面有难色。
“怎么了?”二夫人的大丫鬟忙问。
“张家老夫人和徐家大太太,跟范家表姑娘前后脚到府的。”这两家都有出色的后生,正是二夫人锁定的准亲家,前两次就是因范安阳之故,让话题岔开了去,害她没能好好探问情况,怎么今儿这么凑巧,又遇上了?
正在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白芷来了,“老夫人说她那儿有客,让表姑娘先去跟五姑娘她们玩儿去。”
二夫人闻言松了口气,忙让丫鬟领范安阳去见丁筱真姐妹,自个儿则交代管事媳妇们几句话,便又匆匆回婆母那儿去侍候。
范安阳坐在丁筱真姐妹的房里,啃着冰凉的西瓜,边听着表姐们说八卦。王进菀一身柳绿绣竹轻纱半臂,下着松青襦裙,挟带暑气匆匆走来。“哎,你来外祖母这儿怎也不通知我一声,害我去你家扑了个空!”
丁筱真笑嘻嘻的拉她过来坐下,“你怎么跑来了?你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可好?”
“祖父上佛光寺礼佛去了!祖母也跟去,说要给进蕗做场法事,毕竟是陪着她那么长一段日子,我娘看她老人家一直提不起精神来,已经使人去我爹任上,把薛姨娘生的弟弟给接回来。”
丁筱妍不太懂,王家老太太因王进蕗夭折,心情不好,为何大姑姑要派人接庶子回来?
“因为表哥、表姐都大了,不可能整天陪着老太太,有个小女圭女圭陪着老太太,老太太有事忙,也就没那么多闲功夫去想夭折的孙女了。”范安阳边啃着西瓜边漫不经心回答,丁筱妍听到她的回答,才晓得自己问出口了,羞红了小脸别过头去,待她收拾好情绪转回来,桌上翠绿荷叶盘里,湃凉切好的艳红西瓜己经被瓜分一空,只留下几根银签子浮沉其中。
“你们!”她恼得扠着腰站起来,她姐姐好整以暇的将嘴里的西瓜咽下,接过丫鬟手里用井水浸泡过拧干的帕子擦手,才悠然的道:“该,你还不知道她们两个吗?就是对吃货!”
喂喂,这位姐姐,刚刚吃得又快又急的,好像是你啊!这样的你有资格说咱是吃货吗?范安阳肚里月复诽,面上笑得人畜无害。
王进菀看得一乐,方才被人说是吃货的郁闷之气全消,将手里擦过的帕子往桌上一扔,冲着范安阳挠痒痒,丁筱真见了也伸出手挠上王进菀,范安阳岂是好欺负的,两手并用一手挠一个,直把王进菀和丁筱真给挠的倒在榻上直笑。
丁筱妍和屋里侍候的丫鬟却是看傻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云香和墨香两个却是很镇定,范安阳把两个表姐挠得笑到直不起腰,站在榻前仰起小脸蛋,睥睨着丁筱真她们。“哼!想挠我痒痒,门都没有啦!认输了没有?认输了没?”扬起小手威胁的朝王进菀逼进。
王进菀赶忙举手投降,丁筱真有样学样,丁筱妍才回过神,“阿昭好厉害。”
“不过双拳难敌六手啦!”王进菀一喊爬起来又往范安阳的胳肢窝攻去,,丁筱真也爬起来笑不可抑,丁筱妍这次反应倒快,和王进菀连手制服范安阳,直把小女孩挠得咯笑不止眼泪直流。
待笑闹过后。丫鬟们侍候着梳洗后。王进菀笑着坐在榻上。捧着碗冰镇的绿豆薏仁汤道:“这么笑一笑,觉得畅快多了!”
丁筱真姐妹幼时就不曾这般笑闹过,今番这般闹腾,倒也觉得新奇。范安阳捧着碗慢条斯理的喝完后,才道:“幸好今儿没客人过来,不然咱们可丢脸了!”
丁筱真闻言一愣,近日家里客人不断,怎么今儿这么巧,范安阳和王进菀来了这半日,都不见母亲使人来唤?
似是看出自家姑娘的疑惑,丁筱真的大丫鬟忙上前道:“夫人知道两位表姑娘来玩,便让人不要过来打扰。”边说明媚的眼睛还往范安阳身上转了下。
丁筱真转头看范安阳一眼。心里有些明白母亲的用意,范安阳生得好,家世更好,纵然是傻,但之前的奇遇说明了。她是个有福的,不然怎得佛祖保佑呢?再说药谷传人的出现,更让人觉得她真是受上天眷顾,一次两次,因范安阳而偏离的话题,让二夫人急得直跳脚!
其实她娘是巴不得范安阳别来吧?“你们去拜见过祖母了吗?”丁筱真问。
“外祖母那儿有客在忙。”范安阳挽着丁筱真的手,“二舅母真好,把两位表姐留着陪我们。”范安阳暗翻白眼,心知肚明二夫人为何不让人来喊她们。
关于那些老太太、太太们见了她,总是不自觉的把话题歪往奇奇怪怪的方向去,她也很无奈好吗?话说没几句,就央请她代为引介郎大夫,她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屁孩,帮她们引见郎大夫?她没那么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在郎大夫跟前有那个份量。
外祖母似是想看她会如何应对,完全不插手干涉,是想知道她的傻病到底有救没救?范安阳暗叹口气,以前看人被家人疼爱呵护,觉得很羡慕,却从不知道,亲人之间也会因利益亲疏而有差别待遇。
院长妈妈曾语重心长的跟她说,人都是处出来的。
那个时候,她听不太懂,但现在,她稍稍有点懂了。
外祖母当然不是不疼她,然而相比起自出生就长在身边的丁筱真姐妹,她这个外孙女自然要差一层,她都看出来二舅母非常积极为儿女婚事相看着,外祖母岂有不知的理?想想也是,外祖母她们又不是搬来广陵长住,总要回东陵的,丁修伦他们的婚事迟迟没着落,要几时才能回去啊?
没几日,杜云启离开广陵,回京城去了。
本来他少爷还想赖,后来是范安阳一语点醒梦中人,“谁说你得一路赶着回去啊?反正你是棋状元,回京的路上,一路与人切磋棋艺,四处寻访高手对奕,甚至回京了,也不用急着回家,只消在婚礼前几日到就好,免得把杜相急出病来。”
此话一出,杜云启抚掌叫好,范安柏和杜云寻互看一眼没说话,范安岳却是兴高采烈的补充道:“那简单,每到一处就给杜相写信,嗯,一到就写,但要离开时才寄。”
范安阳噙着笑花,“就算有人想使坏,接了信追过去,也只有扑空的份。”
虽然不觉得万家人还有那个心思搞这种事,不过两个小的很开心的你一言,我一语的玩得很乐。
杜云启得了主意,轻车简从的先行离开,押送丁家、王家贺礼的管事、丫鬟们则是随后缓行。
送走了杜云启,杜云寻很干脆的又住到范家去了,云渡飞几次故计重施,想拖着他留在书院里讨论画作,都被范安柏以不好负其兄所托为由,下学时便将杜云寻裹带回家去。
把云渡飞气得牙痒痒,又无计可施,回过头想再为难范安岳,才从其他学生那里知道,这小鬼的祖父是太傅,云渡飞一听就气虚了,不敢再找范安岳麻烦,只能回家拿范安岳交上来的画出气,没想到画作全不见了!
云渡飞气得跳脚,云夫人嗫嚅半晌才道,她兄长来找他要画,想要请如意绣庄将他的画作成落地大屏风,好给他岳父当寿礼的,云渡飞回书房仔细检查一番,发现大舅兄将范安岳的画一幅不落的全挑走了,而他的画却没挑走半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