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赫是老石匠曾良旺的儿子,就在曾赫刚出生不久的时候,他的母亲就抱着还在包裹里哇哇叫唤的曾赫骑在墙头上唱什么凉秋雁,打这以后曾赫的母亲神经就失常了,莫名地诅咒别人,曾赫后来的咳嗽估计也是小的时候着凉的缘故吧。
曾良旺,一个苦命的居家男人,为了让儿子能接受到好的教育,除了做石匠之外,还替别人放羊,回到家里又围着锅台转。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曾赫上学的年龄了。
曾良旺便给儿子做了一个漂亮的书包,这种针线活是他早前在大队里跟人学的,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儿子的衣服,书包,还有自己那个傻老婆的衣服,她这老婆整天也疯疯傻傻的,跟孩子没什么区别,有时候曾良旺做工回来的晚了,她便会光着脚丫子坐在门口大声哭喊着:“良旺,我饿死了!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幸运的是,现在,曾赫能上学了,懂事多了,有时候还会帮他做饭扫扫地什么的,算不上很勤快,还算听话吧。
为了能省下几个钱给老婆买药,曾良旺用剪过的碎布片,东拼西凑地缝了一个书包,针脚不是那么匀称,不过,看起来还挺漂亮呢。
背在曾赫的肩膀上,还打蛋呢?
他又把带子剪短了一些,再缝上,给儿子背上,刚好。
他满意的笑了。曾良旺有时候也感叹:自己上辈子是不是个女人呢?
女人的活计他都能做,而且做得比女人还做得好。
这一点,他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每逢冬天的时候,天冷了,没活干的时候,村里的女人们都会提着毛钱球来找他,让他教织毛衣,怎么一种图案适合老人?
怎么一种图案适合孩子?怎么起针,怎么收尾,他都心中有数。这些女人们,平时也会帮忙照顾曾赫,有时候谁家买的水果或是零食,都会拎给曾良旺父子一些。
“曾赫,要上学了,在学校一定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爹挣那俩钱供你读书也不容易,本子,铅笔不能浪费,咱不像有钱人家,钱来得那么容易。
在学校,只管学习就好了,别人说什么都不用理”曾良旺给儿子说这些的时候,曾赫大概不明白母亲会给他的后来带来多么大的影响,他只顾着一个劲地点头。
曾良旺看着坐在墙角下晒着太阳捉着虱子说一些疯言疯语的妻子时,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是该可怜自己的妻子还是自己的儿子曾赫呢?他难为得似乎给自己找不到一个更好的立足点。
初春,正是播种的时候,家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只有曾赫的母亲,穿着一身雅蓝色的中山服,那是他父亲以前穿过的,剪去裤脚,给母亲穿。
曾赫的母亲留一头齐耳的短发,稀松蓬乱地罩在头上,白皙的脸上冷峻无光,望着耕地的牛儿大叫:“哥哥!哥哥!”
“去,疯女人!一边去耕地的男人扬着鞭子,粗暴地冲她吼着。曾赫的母亲怯怯地躲在树后面,嘴里念念有词:“该死的。该死的那耕地的男人狠狠地朝树后瞪了一眼。
“喂,你堂堂七尺男人,居然跟一个傻女人一般见识,你是人吗?”那男人转过身一看,骂他的女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身浅灰色的衣服,很旧,但却一点都不老气,眼睛里充满了敌意,那是一种霸气,目光里与他形成了极端的厮杀。
“怎么?小寡妇?这疯女人可是你的情敌。只要她一死”那男人一副阴阳怪气的嗓音。
“住口!你还是人吗?她只是个神志不清的女人而已林芷晗愤怒的眼神里不容一丝诬蔑。
“小寡妇,谁不知道你喜欢曾良旺?可惜曾良旺一心就在这傻女人身上,你就别浪费心思了男人一步又一步地践踏林芷晗的尊严,这句话说出来,好像再告诉她:你做梦吧。
“良旺,良旺来了,嘿嘿额躲在树后面的傻女人发出声了。
曾良旺一脸的茫然,看着手里扬鞭的男人,再看看站在对面的林芷晗,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走到树后,扶起做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妻子,怕怕她身上的土,掏出梳子,为她梳了梳头发:“回,回去咱们吃饭走,儿子等我们吃饭呢
“坏蛋,骂我呢?”女人指着扬着鞭子吆喝牛儿的男人说。说着,她跑了过去,很快,抓住那男人:“姐姐了,你把姐姐怎么了?”男人斜咪着眼睛,半天了说:“什么姐姐?哦,小寡妇啊,都快顶替你的位置了,还叫人家姐姐,还真是个傻女人
“你说什么?跟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说这些,你觉得你没病吗?”曾良旺怒斥。
“走,回家牵着嘴里依然胡言乱语的妻子往家里走,回来的路上,他看见了林芷晗,她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忽然想起耕地的男人说的那句话,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心里感觉把什么东西攥疼了一样,牵妻子的手更加紧了。
在学校里,曾赫学习很刻苦,学习成绩也很优秀,老师很看重他,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他能学习这样,已经很难得了。
他的作业本,整洁干净,没有一点浪费的地方,写完的作业本反过来又写,看见别人撕下来的纸张,他就小心翼翼地折好装成小册子,用来练字。
曾良旺看到儿子如此长进,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工钱发了,他买了点好吃的东西和一些作业本。
当他的妻子看到袋子里的东西时,一把夺了过去,坐在地上,一口一个,全然不顾他和曾赫的存在。
曾赫扑了过去,抓住他母亲的衣服,大声地哭喊着:“妈,你怎么会这样啊?学校里同学都说我有个疯妈,路上怎么骂人?怎么被别人欺负?我都忍了,因为我爸,我忍了,可你呢?你就顾着你自己,爸那么辛苦,照顾上海要照顾你,容易吗?你都不给爸吃上一口吗?”
女人痴痴地望着,望着站在一旁的老公:“良旺,你吃,你吃
曾良旺扶起她,指着旁边的曾赫说:“这是我们的孩子,你是他的妈妈,要疼他,你要听我们的话,不许出去骂人,被别人欺负,我们会很心疼的,知道吗?”
女人稻草似的头发下面是一张白皙的脸,那张脸上突然流下一串晶莹的泪,支支吾吾地:“良旺,我听话,嗯,嗯。孩子,我的孩子,不许欺负我的孩子
曾良旺,曾赫,听到这句不像疯话的疯话,竟然泣不成声,原来,听话两个字就是这么被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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