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完还自己模着脑袋坐着,似乎有些发傻,却没有哭,只转着胖脑袋左顾右盼,十分憨态可掬。
皇帝也在永宁宫,见了不禁和万贵妃笑做一团:“这孩子可真憨!”
万贵妃却道:“憨人有憨福,他这一身……罢了,让人取些果子与他吃,别吓着了!”
她原有些不好与人道来的心思:这雨化田自那次兔子事件之后,又仿佛有几次是她那薄命孩儿显灵导致的孝心,但也就那一两月,次后她再仔细观察,又再看不出什么。不久雨化田身边却偏偏多了个小女圭女圭,万喻楼还特特与她说了,那孩子仿佛有几分陛下的模样,又与那移至安乐堂的原内藏女史纪氏有些相似——
“若不是相信雨少监对殿下忠心耿耿,奴婢几乎要以为殿下屡次搜检安乐堂都没寻着的那孩子啊,竟是给雨少监藏起来了!”
——这话万喻楼是以一种仿佛随意说笑的口气道出,但万贵妃老于深宫,还以一介宫女的身份护持得朱见深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圭女圭,在这宫里先是太子之尊,后来又因为其父英宗北征被俘虏、叔皇景帝登基又给废除了太子之位……坎坎坷坷熬到景帝没了、英宗复位,又成了太子、再终于当了皇帝……
这样的万贵妃,能听不出万喻楼话里话外的挑拨之意?
这万喻楼也是走得万贵妃的门路,也是她扶持着成了东厂督主的,往日这底下的奴婢们为了争宠夺权,互相下个绊子上点眼药也是常事,万贵妃素来不以为意。
可雨化田是她那薄命孩儿挑拣了几年才选中的有缘人,岂是一般奴婢能比得的?
万贵妃当下心中便有所不悦,但她暂时还没想着撤换掉万喻楼,因此也没发作,只淡淡笑一声:“那可巧
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想着见上一见罢了。
不料这一见,居然像极了!
其实唐悠竹长得太胖,便是纪氏的模样真那么巧的,居然和万贵妃年轻时有一两分相似之处,唐悠竹又十分会长的将这一两分都给揽到自己个儿身上来了,可长了这么一脸一身的大肥肉,连眼睛都挤得看不出形状,可哪儿能看出那点儿来?
但事有凑巧,当日皇长子逝去时也有数月,又是个出生时就甚为白胖圆润的,又后来朱见深和万贵妃都养得宝贝,暴毙之前也不曾病过……
万贵妃的印象里头,还就也是这么一个肉呼呼、圆滚滚、仿佛戳一指头真能滚三圈的小东西,只眼睛挤出来的缝隙比眼前这个略大点儿,也还没到这样真能滚倒了又自己坐起来的壮实……
做母亲的总和做父亲的不同,朱见深对皇长子也最是钟爱,但他看唐悠竹,只看到他憨态可掬,万贵妃却不免有些触景伤情,几乎都有心留这孩子在宫里头养着了,但她亲生的那一个有皇帝和她一道儿护着且养不活,又何必毁了这一个?
她又有些傻想头,总觉得这孩子未必不是她那薄命孩儿,因此对满宫女人从不手软,下药致人不孕、有孕致人堕胎、堕不去的也自有法子将人母子一起折腾没了的万贵妃,偏偏对这样一个素不相干的女圭女圭,反而心软了。
她这一心软,就不肯露出丝毫格外眷顾的神色,只淡淡一句话就将唐悠竹打发到偏殿去,又命雨化田也去照看着:“本宫今日精神短了,你自带他去,想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吩咐奴婢们去办,玩够了自行出去,也不必再来请安——出宫前让这女圭女圭自己去我那库房里头挑几件玩物,随他爱什么,只做是我与他的见面礼——万莫拘着了
雨化田听着万贵妃这么一些话,看似疏远又仿佛还颇为看重的,也模不准她心里到底什么意思,只看着丑女圭女圭那一身儿装扮,隐约猜测或许是触景伤情,因此也不再多言,便要磕头谢赏,万贵妃却摆了摆手:“罢了,本宫知道你的孝心,也不在这一个半个的礼儿上,别累得这傻女圭女圭又滚上几圈
皇帝也笑:“听贵妃的,自去吧!”
雨化田也没坚持,抱起肉墩子,略躬了躬身便退下了。
里头皇帝如何安慰万贵妃且不提,却说唐悠竹长这么大,终于又一次吃到乳汁之外的东西,一时之间,小肉手捧着个小瓷碗,恨不能将整张脸都给埋进去。奈何他那一张脸虽是雨化田单手能盖大半的小,对于这小孩儿拳头似的小碗来说却还是够大的,挤了几下只在脸颊上挤出一圈儿印子!
唐悠竹无法,又实在舍不得那碗里头最后一点咸香可口的瑶柱蒸蛋羹,索性将舌头长长伸出来,就要往碗底舌忝去,雨化田额角青筋早跳了几回,此时再忍不住,劈手将碗夺了下来,竖眉瞪他:“我是短了你吃的?还是短了你喝的?你那用餐礼仪都给学到狗肚子里头去了不成?”
唐悠竹“啊啊”着挥舞胖爪子,一只扯着雨化田的衣袖站了起来,另一只就要去勾那小碗,雨化田原有些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他何曾教过这丑女圭女圭什么用餐礼仪?连话都无暇教他说呢!而且除了给他喝女乃,他还真什么都没给他吃过——可不就是短了他吃的么?
但给唐悠竹这么一闹,雨化田也索性将这事丢开,拿着碗的手恶劣地抬高,又只抬到比唐悠竹勾着的胳膊略高点儿的地方,果然唐悠竹就越发不死心地折腾起来,不只站得挺直、还企图往雨化田大腿上跨步。
唐悠竹为了那一小口蛋羹,还真是豁出去了!
奈何人力有穷时,他这身子骨虽比一般婴孩壮实许多,却也是小一月前才进化到爬行生物级别的,一下子就想直立行走,也太急了点。因此只迈出两步去,立刻啪嗒一下跌了个狗啃泥!
——脸恰好摔到雨化田脐下三寸之处去!
雨化田的脸一黑,他自从知道自己两岁半时遭遇的那一场痛不欲生的折磨意味着什么之后,就格外忌讳某些地方,哪怕是少监府里头那些比他还不如的小内侍,他也不肯让之服侍些沐浴更衣之类可能接触到此处的事情,此时给丑女圭女圭这么一砸,痛倒是其次,心里委实难堪。
但唐悠竹此时也还没多想,他麻利地往后滚半圈,坐起来之后很快又拉着雨化田的袖子站起身,眼里心里手勾着的,只有那一碗蛋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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