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如锦,夕阳似金。
傍晚的流云镇依旧是那么闲适而恬淡,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温和却不失欢笑的嬉戏,一点一滴都与往常毫无二致。
在这本该悠闲欢笑的时刻,所有幸存的宫家之人,包括宫皓正在内,都是有些眼眶通红。
明珏有些戚戚地看着这些平日里坚强硬挺的汉子们,在这一如往常的镇上,有谁能想到,不过是短短一天的功夫,他们所经历的生死劫难,那种来自**和灵魂两方面的压迫,其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真正体味。
而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在这种时候,也许也只有转化成那苦涩的泪水,方才能体会到其中的甘甜……
宫家的大门之处,笔直地伫立着两抹焦急的身影,正是宫舸和宫明婷。
明珏微微一笑,身形已如乳燕般掠出,奔向二人。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笑靥,熟悉的白衫,熟悉的眸子,不是那人,又是谁?
宫舸二人齐齐一笑,那笑容却在绽放的一刹那转变为凄凄的哽咽:“长老他们,给我们……”下了药。
一语未完,明珏已然打断,笑道:“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宫家的希望,能多留一份种子,便多留一份,她岂会不懂?
而这,也正是她所希望的。
“明婷姐姐,你的身体?”明珏开口问道。
宫明婷微微一笑:“嗯,都好了,而且还隐隐模到了灵士的瓶颈呢!”
“是嘛,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这都是多亏了你拿回的那枚丹药嘛!对了,你这次去那边有没有受伤?”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受了伤的人吗?”
平常至极的对话,却是让那边的宫皓正等人齐齐一愣,这种简单朴实的暖意,对他们来说,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而那二长老宫陌,一双恶毒的眸子阴沉的仿佛可以滴出血来。
这孽种,真是天大的运气,在那般的峡谷之中,连自己保命都极为困难,她一个小小的灵士,竟能安然无恙?
“好了,所有人赶紧回去疗伤,李药师那里,想要什么药自行去拿,品级和数量均无限制。”宫皓正开口吩咐道,旋即率先转身离开。
宫明婷、宫舸一把拉住明珏,眸底满是怜惜:“小珏(明珏),你也赶紧回去调息一下吧!”
“不,在那之前,”明珏闻言,却是一笑,只是那笑容之下,却是宫明婷二人琢磨不透的复杂:“我想,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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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之中,宫皓正独自一人盘膝静坐着,一抹一抹浓烈的灵气不断自外界涌入他的体内,而在他的身体表面隐约却是有着细微的光芒闪烁。
良久,他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微薄的嘴唇却是勾起一抹弯弯的弧度:“出来吧!”
话语刚落,一抹纤瘦的白影便是自那石柱之后现出身来,确是明珏。
她的眸底有隐隐的微光闪烁,令得宫皓正有些不知所措。
他凝视着她,那种视线,让明珏有种被彻底看穿的错觉。而在这双,她从未过多正眼对视过的凌厉鹰眸中,她再次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味道……
“你,”宫皓正话语一顿,显然是对她的出现有些不知所谓:“有何事?”
明珏闻言,却是苦笑一声,缓缓地道:“我只是想问……”
语气微顿,从未有过的低沉声音中仿佛夹杂着浓浓的复杂,说不清,道不明,却是该死地让她心烦意乱。
她闭了闭眼,仿佛极力平息着什么,只是,当那双比星辰还要闪亮的眸子再度睁开之时,其中所蕴藏的,却是令宫皓正都有些震撼的坚持:“我……究竟该怎么称呼你?”
宫皓正的瞳孔骤然一缩,眼底深处那抹慌乱一闪而逝,可到底还是没有逃过明珏的火眼金睛。这下子,她是真的确定了。
“你不是一向都称我为宫家主的吗?”宫皓正显然有些答非所问。
明珏一挑眉,笑了笑:“是吗?但是,我现在觉得,我似乎唤你无名爷爷,”一字一句地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宫皓正,“更加贴切一点,你觉得呢?”
宫皓正眸光陡然一变,向来高高抬起的头略微低垂,让明珏看不清他眼里真正的光彩,却是依旧嘴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那么,那是什么?”素白的长指遥遥一指,宫皓正顺势看去,却在看清自己胸口的那抹荧光之时,虎躯顿时一颤,向来沉寂的眼波也是倏地混乱起来。
“那是我送给无名爷爷的,是我第一次在密林斩杀荧光独角兽时的战利品,如果你不是他,那么你告诉我,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上?”明珏的语气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宫皓正努力平复着内心的茫乱,解释道:“这是本家主在家中后园偶然捡到的,觉得甚是有趣,便带在了身上。至于你口中所说的那劳什子无名爷爷,本家主从未听说过!”
靠!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装!
好像相信了后者的话,明珏的头渐渐垂下,连带着那语气也是越发得低沉:“是吗?”简简单单地两字,却是流露着令宫皓正都有些心酸的伤痛,而少年的这种伤痛竟让他忍不住想要月兑口而出与之相认。
不再留恋,明珏转身便欲离去,却听那宫皓正喝道:“站住,你要去哪里?”
明珏并未回头,那身体却是开始颤抖起来,仿佛抽泣一般:“我要去找他!”
“天大地大,你到哪里去找他?”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
“我要去找他,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上个月十五,没有来找我?为什么我快被宫明然打死的时候,他没来找我?为什么我被威胁着去那阴森的天堑大峡谷当探路人的时候,他没来找我?为什么我快要被那该死的瞑炎雕腐蚀掉的时候,他还是没来找我?他是不是早就忘了,这儿还有一个我?”近乎狂吼般吼出这么一连串的疑问,明珏的身体颤抖得越发剧烈起来。
明珏一语方落,那边宫皓正如同机关枪一般的狂轰乱炸也是倏地响起:“他妈的,谁说的?上月十五,要不是我被那林家构陷,受伤昏迷,你会见不到我?你跟宫明然打斗的时候,要不是我,那宫陌会放过你?还有那该死的天堑峡谷和那坑爹的瞑炎雕,他妈的,要不是我,你这个不知死活,只知道傻不拉唧站在那里看热闹的小兔崽子,早就不知道魂归何处了!”
这种火爆的架势,真不愧是祖孙啊!
明珏颤抖的身体骤然一停,接着,却是更加剧烈地再次抖动起来:“噗哧,哈哈哈哈 ̄”
朗朗的笑声,如同夜莺般清脆悦耳,却是令胸膛剧烈起伏的宫皓正虎躯一震,略微呆愣,旋即,剑眉一挑,也是爽朗地大笑起来,无奈地道:“臭小子,我这辈子是败在你手里了。”
宫皓正虎目一凝,目光却是倏地沉了下来:“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也不想过多地解释什么,不过,这十年,确实是苦了你了……”
哇!
一语还为说完,宫皓正一口浊血便是喷了出来。
明珏身形急转,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宫皓正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息未过,那人已然掠出,一把辅助后者:“爷爷,你怎么样?”
“没什……”宫皓正摆摆手,眼睛却是陡然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明珏,连带着声音也是有些激动和颤抖:“你……你叫我什么?”
“爷爷,”明珏轻唤一声,眼里也是渐染上无限的氤氲:“对不起!”
虽然不知他为何换了个身份,可这十年里,他为自己所做的事太多,太多了,而她却一直忤逆着他。
爱,其实,一直都在她的身边。父亲的牵挂,爷爷的隐忍,明婷的爱护,叶天的倾囊相授,一切的一切,都是爱。
只不过,曾经的她太过狭隘,以至于,一直被那些表面的魔障蛊惑,却是忘了那深藏其中的真心。而那些,才是真正珍贵的东西。
这一刻,她似乎更加明白了叶天和那瞑炎雕的心,也更加深了在天堑之中那一闪而过的灵魂领悟。
任你权势再高,实力再强,百千年之后,也不过一柸黄土。这世上,唯一永恒不变的,唯有真爱。
现在,那种博爱,她已然拥有……
而灵气本就为爱而生。
真正的力量,源自真爱,却也归于真爱。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真心爱着的人都保护不了,那就谈何实力?
明珏的心头闪过这么一念,那纳戒之中也是同时有着隐约的白芒和紫芒闪现,却是一掠而过,仿佛是呼应着明珏的领悟。
一瞬间,明珏内心之中,原本因着心境的紊乱而跌宕起伏了十年之久的心湖,仿佛刹那安静平稳了下来。而那种心如止水,明净如台般的澄澈感,却是让她的身心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和超月兑。
她的丹田之中,那灵气也是悄然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一丝一丝的灵气浓聚成团状,瞬间便是有一种充盈之感自丹田之中涌现出来,她微微闭上双眼,感受着体内灵气的运转。
恍惚间,她竟感觉自己已然化身成为那灵气的一员,不停地穿梭流转在身体各部,而身体的每一部分、每一丝细节也是从而清晰地印刻在她的脑海之中,一丝不差……
现在的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身每一个细胞,每一块皮肤的呼吸和舒展……
宫皓正正想说些什么,身侧明珏的气息却是陡然消失,大惊之下,他转头望去,却被那人惊得目瞪口呆。
“天灵感应!”他不禁喃喃出声,无奈笑笑,那笑意之下却是沉沉的宠溺和欣赏:“这小子,果真不一般,竟然能够达到这等连许多天阶高手都未曾领悟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