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华与刹迎风走向皇帝所居的昭和殿,远远的便瞧见华与剀在廊道上来回踱步。
“还没考虑好?”
“四哥……”回头,华与剀愣住。“你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倒是你……决定得怎么样?”
“我还能如何?四哥都这么说了,我自然照办,只是……你真要将盛兰交给我?”华与剀神色惶惶地问,搞不清他四哥到底在想什么。
“走吧。”华与刹快步向前,遣退了守殿宫人,和华与剀进了昭和殿内。
见曾睥睨天下的王者如今奄奄一息地倒在富丽堂皇的寝殿内,令人不胜欷吁。
“皇上。”走到床棍边,他低声唤着。
沉睡中的皇帝疲惫地张开眼,眉头微蹙了下,然再瞧见华与剀亦在他身后,才微微宽心地松了眉头。
“皇上,儿臣今日前来,有事相求。”他从怀里取出早已写妥的信,摊开在皇帝面前,便见皇帝眯起眼看过一遍后,神色揪变地怒瞪着他。
“啊啊……说错了,并非相求,而是皇上非颁这道遗诏不可。”
“四哥。”华与剀轻扯着他。“别对父皇这般说话,你……”
“八弟,你别搞错了,他是你的父皇,不是我的父皇。”华与刹笑了笑,垂眼瞅着面色黑灰的皇帝。“对吧,皇上。”
“……嗄?”华与剀错愕不已。
“当初命人炸了广和殿的,也是皇上,对不?”华与刹笑眯魅眸,看在皇帝眼里,简直像是拘魂鬼差般慑人。“甚至在母后将我带到坤和殿后,皇上还下令要宫人不着痕迹地将我除去,对不对?”
这些事,在他上一回的人生里,他已经跟皇上确认过了,绝非臆测。
“父皇?!”华与剀虽不敢相信,可仔细想来,却是不无道理。
广和殿被炸一事,父皇并未详查,再者后宫禁地,谁能擅闯?又是谁能取得大量的火药,如入无人之境炸了广和殿?
必定是父皇察觉四哥非亲生,用火药企图掩埋这皇室耻辱……如今想个通透,教华与剀浑身爆开恶寒,看着华与刹,不知道他是何时得知,又是如何藏匿着这份恨……莫怪四哥对谁都不信,因为伤他的人竟是离他最近的人!
“所以……皇上,这帝位是你欠我的!你没能炸死我,就注定要把江山让给我。”华与刹扬笑地扶起他。“写遗诏吧。”
当晚,华与刹代皇帝召来定国公和新任首辅、华与则,在众人面前宣读遗诏,华与刹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皇位。两刻钟后,皇帝驾崩,华与刹登上帝位。
帝王驾崩入皇陵和新帝登基事宜,交由礼部和内务省处置,几日忙碌,新帝即将登基,然而宫中却有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滞氛围。
而睿王府里本该喜气洋洋,却犹如一座死城般静谧,直到一位贵客到来。
武赐三一见他,立刻迎着他进兰苑,仿佛华与刹早有交代。
“盛兰。”
窦月芽虚乏无力地张眼,一见是华与剀,眸眶瞬间殷红。“与剀。”
“怎么把自个儿弄成这样?没人好生伺候你?”一见她憔悴得不成人形,华与剀不禁微恼,想要把下人喊来质问,却被她轻扯住。
“是我自个儿吃不下。”她勉为其难地勾着笑。“你怎么来了?难道……这回你真要带我走了?”
“是啊。四哥封我为敦王,属地在近泽。”他替她端了杯茶,让她润润喉。
窦月芽抿着茶水,疑惑之际,突地意会。“他登基了?”
“是啊,父皇颁诏,四哥继位。”
“……没有宫变?”
“怎会这么说?”
华与刹说当初他是宫变弑君夺帝位的,再者……“皇上怎会将帝位交给他?”
“当然是因为父皇信任他。”华与剀笑了笑,转移话题。“我还没吃东西,你陪我吃一点吧。”
“等等,他既然要登基,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要带你去近泽上任。”
“新皇登基,事务繁琐,你应该是待在宫中吧……况且你父皇才驾崩,你应该要守丧,怎会要你在这当头去近泽?”她不是故意把事想得复杂,而是这整件事都让她觉得不对劲。
华与剀苦笑。“我……”
窦月芽愣了下,像是想通什么,脸上笑意比他还苦涩。“难道说,你们做了什么交易?他把我给了你?”说到最后,她神色有些恍惚。
这几日,怒意褪尽,她开始冷静,开始猜想他是不是瞒着自己什么,猜想他是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有什么理由令他得故意把事做绝……可如今再仔细一想,也许她成了利益交换的筹码了呢。
她以为自己可以凭着怨和怒,同样不需要他,可是时间流逝,并没让她真正放下,她反倒开始期盼……多傻?多傻!
见她笑着流泪,华与剀别开眼,握了握拳,哑声道:“我让丫鬟进来替你更衣。”窦月芽没有回答,她的心像是被狠狠碾成粉末,不痛也不动。
要她走……她走,把她给人……她认了!事已至此,一切都无所谓了。
第十五章暴君之泪(2)
华与剀走出门外,让丫鬟进房将她搀起,她像个无知觉的木偶由着丫鬟梳发更衣,没一会儿工夫便打理好,然而她身体虚弱,步伐虚浮,拒绝丫鬟搀扶,反倒是撞到桌子,搁在桌上的玉匣应声落下,碎成片片,震得她满心惊惶。
“发生什么事了?”声响令华与剀急步入门,武赐三和几个侍卫跟着。
“没事,我只是撞倒了玉匣……”垂眼着着碎成片的玉匣,原本装在里头的短笺散了一地,玉饰更是粉碎;一如她碎得不成形的心。
玉匣里装的,全都是她最珍贵的,短笺上的字句在在代表着他对她的重视,曾几何时,走样至此?在泪水滑落之际,她瞧见玉匣软缎底下露出信纸一角。
“你别动,这儿交给丫鬟整理。”华与剀伸手要将她扶起,却见她手伸向玉匣,从红色缎布底下,抽出几封折起的信。
信封上。署名是给她的,但那字迹是她不曾见过的娟秀。
“欸,这不是我写给你的信?”
“你写给我的?”她微诧抬眼。
“是啊,你尚在近泽时……怎么会在这玉匣里?”
窦月芽摇了摇头。“不对,你的字不是苍劲有力的吗?怎么会是……”
“我的字总被四哥嫌,说我的字像姑娘家的字体,没有脾气。”
“你四哥认得出你的字?”
“当然,我可是跟着四哥一道习字的。”他说完,就见窦月芽无力地坐在冰冷地板上。“盛兰,先起来吧,别坐在地上,寒意伤身。”
窦月芽被他扶着在桌边坐下,手指却死死掐着信封。
不对……这和华与刹成亲那晚玉昙交给她的信,字迹截然不同!她无法辨别是因为她根本不曾看过与剀的字,可是华与刹是识得的,为何他没道出这其中有问题?这是否表示他在意的不是谁写来的信,而是她的回答……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藉她激怒他,对不?可他又怎么会把与剀的信搁进这玉匣?
“这枚通宝银……原来四哥还带着。”华与剀捡起两枚通宝银,扬笑试图缓和她的心情。“你见过吗?通宝银有两枚瑕疵品,当时铸造错误,有一枚两面都是通宝,另一枚同样是夔龙。”
窦月芽颤着手接过,这两枚通宝银,是华与刹临行前丢进去的,而此刻拿在手上看,两面竟都是通宝,而另一枚竟都是夔龙……在他手上明明是一枚的,怎会变成两枚?她怔愣着,脑袋像是有什么想法正汇集着。
“小时候四哥最喜欢拿通宝银戏弄我,像戏法变来变去,我永远也赌不赢。”
“……可是,我从没猜错,一次都没有……”她低声喃着。
这是为什么?她的棋技不如他,摇玉骰更没赢过他,唯有赌通宝银……而他总是在最后拿出通宝银,让她有机会扳回一城,这又是为了什么?
两枚同字同龙的通宝银,只要他手法纯熟,就可以决定亮出哪一枚,但总让她赢,分明代表他的宠溺,可是……那般宠溺她的人,为何突地改变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