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与刹倒也不急,像头慵懒的豹子,搁下通宝银,径自倒了杯茶,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谢祖,你可知道为何本王每每要你们办事后,回头与本王饮上一杯茶?”
谢祖不解抬眼,对上他笑得邪魅慑人的眼,心头狠狠一颤。
“那是因为每每要你们办事之前,本王都会差人在你们的茶水饭菜里下毒,只要你们来得及回头,喝上这杯茶,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这法子一直以来成效卓越。
“王爷你——”谢祖欲起身,一直在月复间盘旋帝楚瞬地转为剧烈,教他踉跄跪倒在地。
“你是要问本王明明没发派你任务,为何还这么做?”华与刹笑得愉悦,冠上珠玉璎珞交击出清脆声响。“你待在本王身边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本王是个疑心极重的人?本王下毒自是防备,你私底下做了什么,岂逃得过本王的眼?”
“王爷早就知道属下和大皇子……”
“还不说实话?”他哼笑着。
“属下该死,属下不该受重金,但属下尽管接受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重托,但也不忘从中挑拨,好让……”
“唱戏不成?真不知道你唱的是哪出,本王没兴趣听。”华与刹懒懒打断他未竟的话语,徐缓起身。“你收了二皇子的重金,在纸鸢上动手脚,要是上头的火药没被本王先打掉,一旦引爆,毒粉四散,正中本王和其它皇族,那可是绝好的法子,而后听令大皇子行事,再派人潜入宫中欲杀皇孙,好让二皇子因痛失爱子失了皇上宠爱,教皇上严办五皇子或本王……这招,挺高招的,一箭数雕啊。”
瞧谢祖面无血色,满脸难以置信,华与刹不禁摇头失笑。“只可惜,万事皆败。你忘了本王性本猜忌,早在你身边安插眼线,纸鸢一事本王早就识破,再加上皇孙被护个死紧,你根本没有机会下手,最终还是本王派去的人有能耐。”
谢祖听至此,神色恍惚,喃喃自语,“原来……是武平出卖了我。”
武平正是被王爷所伤之人,谢祖听说是他将王爷给咬出来的,他蓦地意会,追问:“就连他的说词都是王爷交代的?”
“那当然,最危险的做法,有时最能自保了,是不?”华与刹噙笑反问。“谢祖,你猜本王现在想做什么?”
“王爷要杀要剐,属下没有二话。”他从王爷年少便陪侍在旁,见过背叛王爷的人是什么下场。当初他会铤而走险,也是因为他打内心畏惧着王爷,想借他人之手将王爷除去。
“说那什么话?你好歹也跟在本王身边那么多年,本王岂忍心动手?”
那轻柔的笑音,彷佛一条绞绳,绞上了谢祖的喉咙,教他惊惧莫名。他不怕死,就怕王爷可怕的手段教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样吧,你跟本王赌一把,要是赌赢了,本王就放过你,要是赌输了……就别怪本王。”华与刹从桌面拾起通宝银,回头看着他,弹起通宝银,收在掌心。
“谢祖,你要赌哪一面?”
谢祖直睇着他,嘴角扯出苦笑。有什么好赌的?赌与不赌都是死!王爷把玩通宝银时,便是他拿人命玩乐之时,他又不是不知道。
“谢祖?”他噙笑再问。
“……夔龙。”
华与刹摊开掌心,讶道:“可惜了,是通宝……不过本王可以给你机会,给你百步的机会。”
谢祖面色不变,之因这把戏他是见识过的,真正逃过的……没有。
“从现在开始,给你百步的机会,百步之内,本王不发箭,但是百步之外,生死立见。”华与刹一弹指,卓凡将早已备好的弓递上。“谢祖,走吧。”
谢祖闭了闭眼,突地转身就跑,就见亭外不知何时聚集了十数个暗卫,一张纸熟悉的面容,全都是近泽三十万大军里的精锐,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华与刹早有防备,就连今晚的事,华与刹都早已知情,甚至趁机一网打尽,说不准还能把罪嫁祸到其他皇子身上。
于是,他拔腿狂奔着,拼着一百步外的一线生机。
而华与刹早已走出厅外,将八尺大弓拉得饱满,突地掀唇问着身旁的卓凡。
“卓凡,你猜本王想射他身上何处?”
“属下难揣王爷心思。”卓凡低声道。
“也对,你要是能猜中本王的心思,那就麻烦了。”话落。箭翎凌空而去,饶是谢祖早已跑得只剩一抹影子,他依旧准确无比地射中他的肩头。
谢祖哀号了声,脚步压根没停。
“王爷,要追吗?”卓凡微眯起眼,知晓主子的箭并没有要了谢祖的命。
“本王说过,只要他没死就由他去。”华与刹把弓递给他。“本王打一开始就没要他的命。”
“可是他……”
“本王留他,自有用处、”华与刹笑着,回头睨着他从近泽三十万大军挑出的精英暗卫道:“本王惜才爱才,但是包藏祸心者,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必定碎尸万段,你们可要记清楚了。”
“属下遵命。”
华与刹笑睇着众人,他不允众人背叛,可却是打心底不相信众人。这是他奠性,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
他早知谢祖的心性不定,早晚叛乱,如今不过是提早处置罢了,由着谢祖去投靠其他人,而身上的伤足证明他事迹败露,但要是投靠大哥,大哥断然不信他会失手留谢祖一命,要是二哥的话,肯定照单全收,如此一来……就从二哥先开刀吧。
届时谢祖又能投到谁的麾下?最终,他会让谢祖知道,留他一命,不过是他早预测到他最后的落脚处。
这并非是因为有当初的记忆,而是他太熟知人性……就算这一回绕了远路,他一样可以用实力证明,他会再一次君临天下,彻底将八方王朝闹个天翻地覆!
窦月芽病了。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内心的病,尽管过了多日,她依旧忘不了夜色里,恶如罗刹的华与刹,那邪魅得教人畏惧又不自觉沉迷的笑。
太可怕,太可怕了,皇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得想个法子离开,要不至少也不要嫁给那个可怕的男人!
想起那滚落的人头,一股反胃感又冲上喉头,然而这两日她怎么也吃不下东西,就算想吐,也只是干呕折腾自己。
“盛兰,听说你又病了。”华与剀摆了摆手,示意寝殿外的宫人免礼,径自入寝殿,瞧她又干呕了下,他微皱眉回头道:“硕公主病了,怎么没找御医?”
“奴婢——”
“不关她们的事,我不是生病,是……”她抿了抿嘴,低声喃着,“是被吓的。”
华与剀扬眉,总算意会。“也是,那场景连我瞧了都觉得心里不舒服,更遑论是娇生惯养的你。”
是是是,和他们相比,她确实娇生惯养极了,对那种场面一点都不习惯也不打算习惯。
“那就是四哥。”坐在床前的高脚椅上,他语义不明地道。
可是窦月芽一听就明白。她忍不住想,和她同样目睹那一瞬的姑娘们,不知道还敢不敢靠近他,如果胆子够大,麻烦把他打包回家吧。
“你怕四哥了?”
窦月芽撇撇唇角,苦笑不已。那已经不是怕,而是……就算没看到他,那一幕还是在他脑海里不断地重演,令她本能地排斥那个人。
“我也有点被四哥吓到。”他说着,懒懒地靠上椅背。“四哥那个人桀骜不驯,行事向来凭心情,但事情轻重缓急,四哥向来拿捏得极好,可是这回他竟出手杀了二皇子妃,这实在太不智。
窦月芽眼角抽搐着。怎么听这说法,好像他在意的只有华与刹的行事动机,而不管那条人命?
华与剀逛凭她的表情,就将她的心思猜个七八成。“盛兰,这就是皇族,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她明白这些干么?她要回家,她会找到方法的!
“宫宴那日逮着的贼人,听说当晚就死在御医馆,御医验尸,确定那贼人不是伤势过重而是中毒身亡,可他在御医馆昏迷不醒,里里外外又都有禁卫守着,谁能喂他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