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顺没说什么,端起酒杯先喝一小口,然后挟口菜。
一桌人,只有李梅梅加着小心,怕公爹训她,简单吃几口就放下筷子。
徐福顺看了看,话虽然不怎么中听,却透着关心:怎么就吃那点,是不是怪我这个老不死爱管闲事啊?一天忙活活的就吃这点饭,身体能受了啊?再吃一碗。
徐玲赶紧又盛半碗递给李梅梅:二嫂,看爹多疼你,赶紧吃。
这就是徐福顺和李刚正夫妻的区别,如果坐在炕上的是李刚正或者刘琳琳,李梅梅这个晚饭就是想吃也会让他们磨叽的没胃口。李梅梅接过饭碗,低声说:谢谢爹。再也说不下去,含着眼泪把饭吃完。
天黑下来,儿子们还没回来,徐福顺不停的望着外面,真的担心儿子:立新脾气不好,和乡亲们吵起来了?转念一想又否定:不能?力争这孩子稳当,他跟去估计不会出什么事。那怎么还没回来?是了,人家多,一家一家走是得点时间。然后又埋怨:这俩孩子,怎么那么死心眼,就不能吃完饭再去啊?埋怨完又想:这样也好,显得咱们心诚。
爹,不用惦记。二哥三哥是去道歉,去承认错误的,乡亲们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我估计他们也快回来了。
徐玲的话打断徐福顺的思路,转过头,看着徐玲正关切的看着他,便问:玲儿,我听你二哥说你现在买卖做的挺大,和爹说说都做什么买卖?累不累?
徐玲回家后就想和父亲说一说自己的事,可到家就没消停,即没机会也没有心思。现在父亲问起来,坐在父亲跟前:爹,我做的生意没离开农村的事,主要是果品产供销,事业是家畜和家禽的生态养殖。
虽然徐玲所说之事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徐福顺听的却很入迷。徐芳和徐利国夫妻对徐玲简直是崇拜,李梅梅也很佩服徐玲。
徐玲即是给父亲讲自己的事业,也是在设想自己的美好前景:下步我是这样打算的,重点生产无公害的水果,现在已经有五百亩山林开始生态化管理,实现立体农业,将来扩展到所有果园。这样的产品价格高,还有益健康。
徐福顺开心地夸奖:好,好。当然他只能说好,因为徐玲说的事,虽然一直生活在农村,还是头一次听说,当然也不懂了。然而各级领导都这么重视,那肯定是好事。
这个时候,四姑在院外喊:三哥,记者来采访你了。
屋里人一听说记者来采访当时都愣了,几乎一个想法:这哥俩个没把事情摆平?看到四姑乐哈哈的领人进来,大家才把心放一半。
四姑热情对记者说:记者同志,这就是我三哥,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记者坐在炕沿上,面带微笑地说:大爷,刚才我在二柱子家,看到你俩个儿子去乡亲们家认错,他们说在你的教育下才醒悟,我蘀乡亲们来谢你的。
徐福顺脸通红:孩子,你这是骂大爷没教育好孩子。都是混小子造的孽,我们是赎罪,还敢接受谢吗?
记者对徐福顺更加敬佩:大爷,你宁可让儿子破产,也要为乡亲们负责,这种精神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刚才徐总和大家把真相都说了,要不是你家有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厅长,坚持原则,要不有你这个识大体的好人维护乡亲位的利益,乡亲们的事不会这么快解决。
乡亲们也都纷纷地说感谢话:是啊,三大爷,要不是徐厅长,要不是你,我们现在还在家哭呢,我们是真的来谢你。
记者的话让徐福顺茫然,乡亲们的谢意让徐福顺迷糊。他不是没听明白记者的话,也不是没听明白乡亲的谢意。就是因为明白才迷茫,也不敢答话。徐立新,他太了解,这小子的瞎白话本事太厉害,基本找不到边。把不是当理说的技能已经炉火纯青,没人能模到他的脉路。谁知道他和记者瞎编些什么,要是回答的对不上茬,那儿子的一切努力都泡汤。
唉,虽然恨儿子,关键时候还是疼儿子。
徐立新也着急,汗都下来了。
徐力争更着急,汗也下来了。
还是四姑乖巧,知道其中奥秘,抢先接过话,把徐立新在二柱子家的杜撰之言,添枝加叶说一遍。比徐立新说的还感人,比徐立新说的更动听。
徐立新听完四姑的话都觉得汗颜,这才知道什么叫高人,看来这老太太在农村呆白瞎了。
徐福顺听完四姑的话,瞪了徐立新一眼,半晌才说:我这个儿子啊,唉。心里话,这样也好,至少保住力争的清白。
记者哪知道这些奥秘,只以为徐福顺还生儿子气:徐大爷,通过今天的事,说明你教子有方。和我们说说,你对儿女的期望吧。
记者的话,让徐福顺陷入沉思,目光在几个儿子身上转来转去。他们不再是当年那些需要呵护的幼苗,已经变成一棵棵大树,每个人都能遮住一片天。别说三里五村,就是整个县也没有一家出这些有能耐的人。力争是省级干部,立新是闻名的企业家,玲儿也出名了,连省长都去她的果园参观。芳儿和利国差点,现在在弟弟们的帮助下,也不再低三下四的到处求人。李梅梅这孩子虽然是儿媳妇,一直把她当女儿看,也按照儿女方式管教。有时候立新犯的毛病,我们也把账算在她身上,真委曲她了。
徐福顺看一眼正在地上给大家倒水的王玉枝,深情地说:每个老人都希望自己儿女成龙成凤,我也同样。这些年来,现在我想明白了,儿女成龙成凤也好,老守田园也好,最终要会做人。我大儿媳妇玉枝虽然是一个农村妇女,也没什么见识,可她在做人这方面,她的几个弟弟妹妹比不上。她身体不好那会,生活那么苦,也惦记我和她婆婆。家里有什么活,我都不敢让她知道。她要是知道,除非病的起不来,只要能动就来帮忙。
王玉枝听到公爹表扬自己,转过身笑着说:爹,看你把我说的快成劳模了。那你给我一个奖章吧。
王玉枝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气氛也活跃很多。
徐福顺也笑了,他喝口水接着对几个孩子们说:我夸奖你大嫂,你们可能不服。你们不服是用你们的标准衡量,比如给我多少钱,给我争多少脸。你们的想法,按照当今社会说法也没错。可是爹评价你们的标准是“不求你对社会有多大贡献,只望你们对社会无害。不求你们给家庭多大帮助,只求对家庭负责,孝顺父母,关爱兄妹。”这些只有你大嫂做到了,剩下的或多或少差点。
徐家几兄妹听到徐福顺做人的评价标准,对照自己行为,脸都一红。
徐福顺也许受场合影响,说话挺规范:为人在世,哪个不想富贵荣华,哪个不想拥金坐银。孩子们,要记住古人说的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人间正道。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的钱财,那是不义之财,不会长久的。做生意也好,当官也好,都离不开这个规律。立新和玲儿,还有梅梅,你们做生意,要讲良心,讲诚信。不能为了钱害人,甚至祸及子孙。力争,你当官就要按照党的要求去做,不能贪赃枉法,做一个干净的领导。
几儿女听到父亲的教诲,都惭愧的低下头。
记者激动的称赞着:大爷,不怪你家孩子个个优秀,原来你的治家理念好。我代表乡亲们再次感谢你教子有方,富者仁义,达者谦逊。
徐家二兄弟送走记者,站在门口享受乡村的宁静。
自从离开家乡,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特别是有汽车后,基本都是来去匆匆,更没有机会享受这儿时经常流连的乡村夜晚。
乡村的夜晚真的很宁静,没有酒吧的诱惑,没有舞厅的喧闹,甚至没有一盏路灯。只有那点点繁星给夜行人指引方向,这光亮虽很小也很弱,却也能让行人辨别干路、泥泞和水坑,只需你小心行走,不会走进泥坑里。
徐力争仰望着天空,似乎悟到什么。父亲不就是这不显眼的星星吗?他的能力很弱,却能给探索人生的儿女指引道路,避免他们走进岔路。
徐力争呼吸着少有的乡村清闲空气,对徐立新说:二哥,咱们到柳林里转会。
徐立新也有这个心思,答应一声,转身走进柳林中。
徐力争走到自己小时候常坐的枯木前,感觉很亲切,按照小时候习惯的坐礀,坐在枯木上:二哥,那片被污染的农田怎么样了?农民还闹事吗?
徐立新也坐下,舀过旁边的小木棍,在地上画着:还闹什么,现在这片地归我个人了。
徐力争不解地问:地归你个人?
是啊!徐立新收回目光:当时农民闹事,乡里通过换地办法,让我得到土地承租权。后来乡财政紧张,以每亩五千元的价格,逼着把地卖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