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捕头从顾容亭那里得到了妖怪作祟的暗示后,心下大定。这除妖之事就不是他的事了,就算上头怪罪下来,也有推托之辞。只不过自此之后白陶镇轰轰烈烈的道士做法运动又将开始新的一轮。
守在陆府也是无济于事的,这个妖怪看起来颇有脑子,有道士在是不会出现的,还是须从长计议。
四人离开陆府回庄府,一路上顾容亭神色淡漠。
雾茗偷偷说:“你说此事是什么妖魔所为?”
“管他什么妖魔,只要是妖,就要除尽雾久面无表情道。
跟在身后的章毓有些愤慨,忍不住插嘴,“凭什么是妖就要除尽,人都要好坏之分,妖就没有?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除妖,它若从无坏心,缘何就不能存活于世?”
“妖就是妖,就算暂时不做坏事,也不能保证它就永远不做,养虎为患,不如乘早灭掉,以绝后患雾久道。
“岂有此理,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与虎又有何干?为何不能和睦相处两不相干,你这是逼妖为孽章毓反驳。
“我觉得姑娘说得有理雾茗回头对章毓笑笑,露出一口虎牙,“妖也有好坏之分的
雾久肃然,“我辈以斩妖除魔为己任,雾茗你白受掌门的教诲了
章毓摇头,“再说了若是妖除掉的是坏人,又有何妨?不正是顺应天意看庄大善人多么委屈,因为没有证据,明知真相,都奈何不了仇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缠绵病榻,现在这个妖怪除掉了人渣,还算做了好事呢。
“人犯错自有人来论断,何须妖出手,随意剥夺人的性命,便是错,妖就是妖顾容亭清淡的话传来,他的眼光掠过章毓的身上,章毓忽然就噤声了。
算了算了,她的情况最是复杂,人与妖都算,怎么说都不对,就不淌这个浑水了。既然出了人命,这个作祟的妖物自然是没有好下场的,她还是离远一点吧,免得殃及池鱼。
入了府门时天色已渐晚,章毓慢吞吞地落在最后,就想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明日一定对管家说,这个差事她干不了,还是换人来伺候吧。
她的脚步才转弯,已有一白衣男子站在她面前,头顶上传来清冷的声音,“你和我来
章毓惊愕地抬头,什么意思?
顾容亭正低头看着她,神色淡淡,眼里容光意味不明,他没有停留,转身往前走去,眼光扫动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了然。
章毓心惊肉跳,她很后悔刚才的言论,做贼心虚,早知刚才就不辩白了,她怎么就忍不住呢,在道士面前,妖要有妖的自觉。
他的眼神如此锐利,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呢?
章毓进了房间,雾久不明所以,刚要跟进去,雾茗一把拉住了他,“雾久师兄,我有点事想不通,要麻烦你
“何事?”雾久顿住脚步,看了眼屋里的两人,有些犹豫。
“大事雾茗拉住他,随手关上房门,就把他强行拖到自己房间了。
章毓在心里大骂雾茗,这个三八的道士多事,她怎么又和顾容亭单独相处了呢?刚才他那句“妖就是妖”总觉得是对她说的。
“不知顾道长还有何事?”章毓离门只有一步之遥,随时准备逃跑。
顾容亭把剑放在桌上,淡淡地说:“你的原形是什么?”
章毓瞪圆了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是怎么发现的?什么时候发现的?脑子里纷乱异常,脚步已经自发地开始逃跑,她转身就去开门,那扇门明明就在眼前,伸手就可以够到,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碰不到门,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有一层无形的东西把她远远的隔开。
她的心焦灼异常,忽然就想起了那次离海上的紫色雷电,也许过了一会她就会化为一堆灰烬了。谁让她是一只没有任何法力的妖怪呢?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她有些颓丧,放弃了无望的挣扎,停住脚步,转身抬头看着他。
“你待如何?我从没做过坏事她有些愤怒,又有些委屈,玉白的小脸上苍白一片,没有一丝血色,玫瑰一般的唇瓣微微颤抖,那双翦水双眸里似有浅浅的水流在涌动,仿佛大海上突然卷起的浪潮,白色里夹杂着盈盈蓝光。
她的额头上一阵微凉,有一种冷冷的尖锐透过薄薄的皮肤传到了她的脑海里,她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顾容亭站在她面前,广袖白衫间青锋剑已出鞘,长长的剑身锐利又寒冷,似有一层青光环绕在剑刃,剑身上那排铭文仿佛游龙一般,已露出狰狞的面容。
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握着长剑,剑尖抵在她的眉心,疼痛已经开始,只要再进一寸,她这辈子就结束了,无论作为人还是章鱼,因为对章鱼来说,这里就是最致命的脉门。
章毓垂下眼帘,没有能力反抗,除了等死她无能为力,事到如今她反而不在乎了,反正已算做回了人,如果没有化形,也到了章鱼的死期,这辈子没什么可以后悔的。
“要杀便杀她嘴角轻启,睁大眼睛看着他,睫毛微卷,又长又密,宛如一把小扇子,乌黑的眸子里一片淡然与清冷,大海的潮水已退,留下礁石与沙滩。
不分清红皂白地乱杀无辜,又算什么正义之士,以自然法则而言,众生平等,谁又有权利剥夺谁的生存权利,什么眼睛里容不下沙子,不过自诩清高的卫道士而已。
章毓的眼神清透澄明,对死亡并无畏惧,一派坦然。
顾容亭眉眼清冷,目光专注,手腕并没用力,却已有一丝蓝色的液体在剑尖处渗出,沿着小巧而高挺的鼻梁缓缓而下,宛如一条彩带,在干净如玉的面容上,描绘出了一分诡谲的妖艳。只是她的眼光太清亮,那双眼睛太美丽,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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