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阳轻轻抚着我的头发,沉静地说:我只知道,人有阳寿,鬼有阴寿。阳寿尽了为鬼,阴寿尽了才能投胎转世。听说每一个鬼魂,在人间都会有一个引路人,如果鬼魂看见那个引路人了,就说明,时间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等到投胎的机会,所以其实,一点经验都没有。不过我知道在我们的那个时候,死亡和活着的界限是很模糊的,死去的人会回来看望还活在世上的亲人,甚至在投胎了以后,还会跑到前世的家里去看他们原来的亲人,弄得一切都很混乱,有一段时间,在长安城里,你甚至分不清在大街上走着的那些人到底是死去了的还是活着的,甚至自己到底是不是活着都变得很不确定。听上去很可怕对不对?所以我觉得,一个人在投胎之前还是忘了从前的一切比较好,把死亡当作终点和新生活的起点,不是很好吗?
我点头。
然后我想起刚才他说的一个词。
长安城。
我想问问他是哪个长安城,是不是我们现在地理课上学到的那个长安。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站起身自顾自走掉了。
回去吧,小暖,很晚了。
我追下看台,没追上他,操场上漆漆黑的一片,根本没办法把他从糊涂涂的人影里找出来,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宿舍楼的方向冲,可刚穿过操场,猛地就撞到别人身上了,很重很疼的一下,我和被撞的人同时惊叫一声,然后也同时一跌坐在了地上。
我知道都是我不对,顾不得疼,赶紧起身准备去扶他。可他也正赶紧站起来准备扶我,于是我们两个人又一头撞在一起,更疼的一下,真是惨透了。
我捂着额头站定,跟同样捂着额头站在面前的那个模糊人影道歉,很认真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也在很认真地跟我说对不起。
于是我们一起笑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把这个看上去和我们的故事,和我们的人生没有什么关系,没有什么意义的场景记得这么清楚,头顶是漫天繁星,周围有远的近的欢呼笑闹声,我根本看不清楚被我撞到的那个男生的样子,可就是清晰地记住了这个场景。我还记得笑完以后我转身就跑,他远远地“哎”了我一声,好像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但我没顾上听。
我一路疯跑,马不停蹄奔上三楼,寝室门大开着,金杰人穿着一件巨大的粉红色睡裙坐在床沿边呼啦啦地翻着一本杂志;池宁在卫生间里洗衣服;啊呆戴着随身听的耳机闭着眼睛听歌。我扶着门框喘气,想着赵阳现在可能在什么地方,会不会是走丢了。金杰人抬起眼皮翻了两下:操,你什么情况,跑成这样?碰见田娜了?不可能吧?那婊子养的东西刚才还在隔壁寝室发飙啊!
我摇头。
啊呆把左耳的耳机拿掉,浅浅地笑着说胖子,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她刚才没来找我们麻烦算是很客气的了。
啊呆这句话把胖子给惹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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