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宁想了好一会才开始讲。她说我没有爸爸,是妈妈一手带大的,我们住在一个很破很破的房子里,没有锁,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和妈妈就一起把一个最重的箱子搬到门后抵住门。所以我的力气特别大,能挑七八十斤的担子走很远的路,以后你们有什么力气活干不动,只管叫我。
我想起白天看见池宁的时候,她站在寝室门口玩那把锁,锁上,打开,打开又锁上,像是小孩玩最喜欢的玩具一般满心喜悦。我觉得我要哭了。然后金杰人开始骂,她说操,好好的搞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她说你们统统闭嘴,闭上眼睛睡觉!谁再讲话我就灭谁!
可我怎么都睡不着,天太热,所有这一切都太鲜然,还有刚才她们讲的故事里面的人,以模糊的样子,颠来倒去反复。头顶天花板上迷蒙的光在吊扇的转动里有规律地变化,值日老师每隔一个小时都会打着手电筒过来查夜,敲那些还有人在说话吵闹的寝室的门,用一次比一次严厉的声音提醒时间。
等金杰人他们终于都睡着以后,我悄无声息地下床,蹑着手脚走路,小心翼翼开门,尽量大努力像猫一样不发出丁点声音。我走到梧桐树的下面,往繁茂枝叶的深处张望,把手拢在嘴边,用近于气流的声音喊赵阳的名字。
连喊了三声,赵阳才终于从树叶里扔出一句话:你干什么?深更半夜不睡觉跑来扰我清梦是什么意思?
我笑起来: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会变成一只鸟然后飞走了。
他把脸探出树叶:呸,你才会变成一只鸟!一只笨鸟!我警告你,该去睡觉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
我问他睡在树上难不难受,会不会很硌。
他好一会没说话,紧接着突然坏笑两声,他说小暖,要不你上来陪我睡一会看看,这样就知道硌不硌了。
我猛地踹了树干一脚,发出一声冷哼,转身就准备往回走。可他却又把我喊住了,我没好气地折回去问他想干什么。
他的语气特别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他说小暖,你会不会是因为我没有陪在身边,所以睡不着?
我真的要被他气死了!巨大声地朝上“呸”了过去。
他躲在枝叶里笑得乱七八糟。
那声“呸”扔出去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响,不知道有没有惊到宿舍楼里的人,赶忙捂了嘴上楼,刚到三楼,一转身,就看见307寝室门口站了一个人影,黑漆漆的,面朝着我,跟个鬼似的一言不发,吓得我差点没一坐在地上。
那个黑影说:别怕,是我。
我听出是张扬的声音。
我在微弱光线里朝她笑了一下,她的表情很严肃,但是眼睛里泛着一抹隐约笑意,像精灵的颜色。我朝她笑了笑,就回了自己屋里,爬上床躺下以后我开始想刚才我跟赵阳说话的时候,张扬是不是有听到什么。这一秒钟我觉得应该有,毕竟隔得并不远,我的声音好像也有点大,而且当时周围又是那么的安静。可是下一秒钟我又安慰自己说她应该没听见什么,不然肯定会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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