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官说得特别动情，几乎能算是煽情了，可惜金杰人完全不领情。她直着眼睛说呸，你才哭！你才后悔！你才不听话！李教官没生气，柔柔软软地笑着看金杰人，说倒也是，像你们这样倔脾气爆性子的家伙，说不定过十几二十年，结了婚生了孩子，还会跟孩子吹牛说想当初，我们军训的时候是何等威武何等潇洒何等叱咤风云何等不把教官连长放在眼里，对吧？
金杰人又直直地扔过去一句：那是必须的！
李教官不接她的话茬，继续跟我们说：听着，我们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你们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把我忘记。我也一样。这世界，谁又不是谁的谁，谁又能记住谁多久，对吧？可是不管怎么样，我很高兴认识你们，虽然你们是我见过的最疯狂最没纪律最不听话听让人头疼的小孩。
金杰人还想插嘴，却被丁力抢了先，他用金杰人的格调无比生猛地爆过去一句：你才是小孩！你才让人头疼！
很多人都笑起来。
李教官也笑。
我没有笑。池宁也没有笑。我听出一点小悲伤。池宁写在脸上的悲伤比我更重，她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天空变成了深蓝色，变成黛蓝色，然后一点一点变成黑色，路灯一程一程亮起，我们在模糊的光线里变成一个一个模糊的剪影。
李教官又说：接下去的三项比赛，我一点都不指望你们能拿第一名第二名这样的好成绩，但是也绝不希望你们拿倒数第一，所以，不管你们到底能不能做好，都给我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好不好？
没有人答腔，但几乎所有人都在昏暗光线里点头。这是李教官这几天以来所呈现的最温柔最动人也是最沉重的一面，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我们心里激荡起愧疚和抱歉。我甚至想着如果能够重新来过的话，我们会不会做得更好一些，让他更高兴一些。但是一想到田娜就坐在我们中间，这样想想而已的念头都被打碎。只要有田娜在，哪怕重来十次百次，都不会有什么变化。所以我们谁都不说话，只是静默地听，心里面吹过微凉的风。
李教官朗声笑起来，说你们可真的非常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我应该好好享受一下这种感觉。但话我还得往下说。你们自己也清楚，从我认识你们的第一天起，你们就一直在闯祸，吵架，打架，骂老师，骂教官，迟到早退，溜队，爬墙，通宵打游戏，企图给教官下药，等等等等，反正一个学生能闯的和不能闯祸，你们全都给我闯遍，我几乎想不出你们还能玩出什么更新鲜的招术来。即使是这样，我也只能算了。已经发生的事情，谁都没有办法，可是，就算是我求你们，求求你们最后的三天，别再闯祸了，可以吗？一个大丈夫要说出一个“求”字有多不容易，你们不会理解，我话也出口了，你们总得给我一个明确的保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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