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境迁,杨广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风度翩翩的俊朗少年了。如今的他,削瘦的脸颊愈显冷峻,而从前清亮的眸子中,如今只透着无穷无尽的**。
杨勇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对着杨广,自己斗了这样多年的兄弟、如今东宫的新主人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良久才将心头的怒火强忍了下去,只冷冷道:“你尽管放心吧。”
云凌在一旁,轻轻握住杨勇冰凉的手心,对他释然一笑,转而才望向杨广,淡淡道:“不必太子殿下费心了,勇哥住哪里,民女便住在哪里。”说罢望向高洛卿,道:“高姐姐,你呢?”
高洛卿自然也是不愿面对杨勇,但是又犹豫不决,生怕打扰了杨勇与云凌的兴致。此时听得云凌这样说,自然是欢喜不已,矜持地颔首道:“若是与你们分开了,又有什么意思呢?我自然是随着你们。”
她们两个女人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对于太子被废,她们已为庶人这个悲惨的遭遇毫不在意,让杨广心头适才还存着的几分得意瞬间便被浇熄!
杨广的目光逐渐下移,望见杨勇与云凌紧紧牵着的手,没来由地竟觉得才舒坦的胸口此时又憋闷了起来,眼底流露出冰冷刺骨的寒意,宛若一把利刃。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人,竟然对杨勇这般死心塌地!原本,她不该是自己的女人吗!
杨勇有什么好?他软弱无能,如今不仅太子之位被自己所夺,更连皇子的身子都失去了,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庶人。然即便这样,云凌竟然还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难道她此时不该痛哭流涕吗?不该为自己今后的生活而发愁吗?难道不该来求自己念着旧情,放他们一条生路么!
杨广冷峻的面颊微微抽搐着,因劳累而显得憔悴的面色此时更加苍白了下去,手指紧握成拳,骨节发出吱吱的声响。
几许秋风袭来,倒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意,金色的落叶被风卷起,在空中漫天盘旋着。从始至终,云凌都未看杨广一眼,此时盈盈对杨勇道:“勇哥,我们走吧。”
杨勇的嘴角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颔首道:“好,咱们走。”说罢又回身望向高洛卿,也顺势牵起她的手,宛若一个大哥般,道:“洛妹,咱们走吧。”
三人回身并排而去,再也没有与杨广说上一句话,而杨广,已然听见了自己牙齿几乎要被咬碎的声音。
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才能有今日,断然不能让他们过得这般舒坦!而云凌…她原本便该是自己的女人,以后,一定还会是自己的女人!
自从杨广入住东宫之后,云凌三人是彻底失去了自由。美其名曰暂居东宫,其实则是变相的囚禁。他们也不被允许初入东宫大门一步,每日只得在偏院之中,衣食供应更是不复从前。
而杨广,即便如今已经身为东宫太子,却决定一切规格还都如在晋王府一般,任何事情都绝不因为自己地位的改变而有半分奢侈,这让文帝和独孤皇后十分满意。然而身为太子妃的萧筎,面上的笑容却是一天天的淡了下去。
她与杨广夫妻多年,自然看得出杨广虽然做上了太子,却并不是真的高枕无忧。既然太子已废,文帝为何还要将杨勇留在东宫之中,而不是赶出皇宫另辟王府呢?这明显便是有备无患之意…而且灵儿…
灵儿的身孕,是杨广与萧筎一手策划的,当时只为骗过文帝,便于两月前买通了毓灵殿的宫女,在灵儿的茶中放一些可以推迟月信、造成怀孕脉象的药物。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文帝爱女情深,竟然将灵儿留在了琼华殿中。
虽然侍奉灵儿“身孕”的御医原本便是晋王的人,如今也可借机继续为灵儿在补品之中放入药粉,保持着怀孕的脉象,可是灵儿的肚子,却是永远都不会变大的…久而久之,文帝怎能不疑心?而若到了那个时候,查出了蹊跷,便难保杨勇没有东山再起之日了!
她踌躇再三,终究还是将心底的担忧对杨广一一道出。而杨广听闻这话,唇角竟是出奇地扬起了一抹笑容,道:“筎儿,你的心思愈发缜密,如今正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太子妃,日后也定然能够做好一个皇后。”
听到杨广的夸奖,萧筎的面上不禁一红,道:“多谢殿下。”
杨广微微颔首,望着深沉夜色中的如钩皎月,冷然道:“你说的皆是实情。如今我虽坐上了太子的位子,可是这个位子实在不稳。父皇如今虽然年老,可脑子却并没有糊涂。当时废了杨勇,原本就是因他知道灵儿的事后一时冲动,也许此刻,心中便在后悔自己当日的旨意呢。”
萧筎深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位杨广添上一盏茶,道:“还好,母后倒是一直支持殿下的。”
杨广剑眉一挑,嘴角泛起了一抹苦笑,道:“不错,从始至终,母后却是愿意扶持于我的。若是当年没有薛美人的事情便好了…可如今母后的身子,你也是知道的,她即便有心,却也没有精力在父皇面前为我说上许多好话了,所以母后的想法反倒不重要了。”
萧筎念起独孤皇后的身子,心中没来由地一酸,轻声道:“是啊,如今母后也无力帮衬咱们了。她的身子最近也越来越差,已经…已经咳血了好几次…”
杨广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然见萧筎的眼眶已然湿润,便也不再冷然,微叹道:“好了,筎儿。人都有生老病死,母后自然也是的,这是避免不了的。”
萧筎红着眼圈连连颔首,忙恢复成往日那副矜持有礼的样子,沉声道:“殿下说的是。不过还好,如今父皇倒是常常来看母后了,连陈贵人也不宠幸了。不过父皇与母后的感情极深,若是母后哪一日…父皇定然…”
然而萧筎这一番话,却恰恰让杨广的心中一动。若是有一日独孤皇后去了,文帝自然是会悲痛欲绝的。而沉浸在痛苦中的人,头脑也断然不会清醒…
“你说陈贵人?”杨广反问道。
萧筎一愣,不解其意,不过仍是照实答道:“是,陈贵人,就是南陈宣帝的十四女陈柔希,曾经那个陈美人陈柔言的姐姐。陛下前些日子十分宠幸与她,让母后生了好大的气,最近才终于消停了些。”
随着萧筎的芳兰轻吐,杨广唇角的笑意却愈积愈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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