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二十年春,文帝病重,卧床不起。东宫太子杨广与宣华、容华二夫人在旁侍疾,然文帝却丝毫不见好转。
最为此事焦急的,自然是如今的太子杨广。然而别人心急的是如何才能让文帝早日康复,他这个亲生儿子,却是不然…
心爱的女儿灵儿发疯,废掉了疼爱多年的长子,伉俪情深的独孤皇后病逝,这一连串的事件都让文帝便受了强烈的刺激。他再也不复大隋初立之时那般勤政爱民,如今的他夜夜笙歌,整个人都沉浸在温柔乡中。
而朝政大权,则完全落在了当今太子杨广手中。文帝这个皇帝,此时倒似是成了个摆设,朝中之人已皆听杨广所命,只待文帝一死,杨广便可顺理成章的登上帝位。
这一日容华夫人蔡氏正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用帕子为文帝擦着汗,水剪的眸子已然红了个通透。宣华夫人陈柔希在一旁冷眼瞧着,心中虽然不屑,然两条精心描绘的秀眉也已紧紧蹙起,心中不得安宁半分。
虽然,她对文帝没有情分,但是却更不希望他就此死了。如今虽然他已年老,可自己却仍然是这大兴宫中尊贵的夫人之位,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可若他一死,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呢?
一个太妃,只得搬到冷落的偏殿去住,自己如今那奢华无比的兰馨宫,便要让给新帝的宠妃了。更何况,杨广虽然曾经与她有过一段情分,可如今见了她,却像是见了个陌生人似的。
陈柔希念起杨广,心中不禁嘲讽自己当初的天真可笑。帮他气死独孤皇后之时,自己还曾天真的妄想着能与他有个孩子,日后无论文帝是否在,自己都能够成为大隋的宫妃。可是后来,孩子没了,那个男人也不再理睬自己…若他继位,陈柔希是断断没有什么信心能让他好好待自己的。
所以,她自然不希望文帝死,这些日子甚至顾不得与蔡氏吵架,只同她一起好生服侍文帝,希望他的病情能够早日康复。可偏偏,文帝的身子却不争气,即便是御医用尽了办法,却也没有半分好转。
陈柔希心中又气又急,更是添了几分委屈。她见蔡氏在那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心中更是一阵厌烦。眼见夜幕将至,可自己却连午膳还没用,早已饥肠辘辘,便敛衣起身,轻声道:“妹妹,本宫已然在这里服侍陛下好几天了,连衣服都没有换过,实在是穿不得了。正巧陛下还在熟睡之中,劳烦妹妹先在此看护,姐姐过会儿便回来。”
蔡氏虽然从前与陈柔希不和,但此时却也顾不上那许多,只盼着文帝能够早些好,便连连点头道:“是,姐姐快去吧。如果有什么事情,妹妹定然会遣人去通报姐姐的。”
陈柔希对于蔡氏的谦卑很是满意,微微颔首便与侍女走了出去。她终于离开了那充斥着苦药味儿的房间,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心中顿时舒坦了几分。
她正待走,却见一个内监慌慌张张,正在门口东张西望。陈柔希瞧得厌烦,便唤人将他叫来,冷然道:“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
那小内监自然是知晓陈柔希身份的,便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道:“宣华夫人金安。奴才是在找太子殿下。”
陈柔希微怔,心念一动,蹙眉道:“太子殿下?哼,自从陛下病了,他来过几次?本宫日夜在这里侍奉,都没见过他的人影儿。”
其实杨广也并非未来,只是恰巧今日不再,陈柔希又对他心中有怨。不过转瞬,她便意识到自己说的这话并不合时宜。眼看着文帝的身子越来越差,这话若是传到了新帝耳中,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于是旋即又笑道:“本宫常常在内殿,而殿下时常在外殿处理公文,是以见不到。今日…本宫也不知他去何处了。怎么,你有何要事?”
那小内监悄然松了口气,垂首解释道:“回娘娘,是杨素大人的书信,让奴才交由太子殿下。可是奴才已经在此候了多时,却怎么也寻不着殿下,这才到处张望。并非是奴才鬼鬼祟祟,还请娘娘恕罪。”
陈柔希拢了一拢衣袖,见不知何时竟沾上了几块药渍,心头不禁微微厌烦,也不欲在此停留,便道:“这等小事也用本宫交你么?寻不着太子殿下,等会儿陛下醒了,呈与陛下不也是一样的么?反正杨大人给太子殿下的书信,定是些军国大事,虽说如今太子暂理朝政,可这九五之尊还是陛下。”
小内监这才缓过神来,对着陈柔希连连道谢,叩首道:“还是娘娘聪慧,奴才怎么没想到呢。若是耽误了军国大事,奴才便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陈柔希听了他夸赞,心中倒也没了气,只道:“行了,容华夫人还在,你将书信交予她,待陛下醒了过目便是。本宫累了好几天,如今也要回去歇歇了。”
陈柔言沾沾自喜的离开,然而她却不知,正是因为她适才的决断,才为宫中引来了一场大风波。
过了一两个时辰,文帝才幽幽醒转,喜得容华夫人蔡氏又掉下了泪珠子。然而她自然不敢忘了大事,连忙将适才内监送来的书信交予了文帝。
文帝才刚刚睡醒,轻咳了几声,觉得脑中有些晕眩,看着信笺上的字也有些不清晰,便不悦道:“这是谁送来的?”
蔡氏自然是照实答道:“是杨素大人派人送进来的。本来是交由太子殿下处理的,可是太子殿下今日却偏偏不在这里。妾身和姐姐都怕耽误了军国大事,便让人将书信放在陛下这,让陛下过目。”
文帝听得她们也算思路周全,心中的气儿才减了几分,费力地拿起信笺凑近了些。然而待他看清信笺上的字后,原本黯淡的眸子竟突然放大,原本因病而惨白的面色,竟也因气愤而一阵阵的泛起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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