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明亮的也不过是那月色,可恍惚之间,杨勇却觉得似是到了白天,好像整个东宫都亮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股的热气,将那夹杂着几许清凉的夏风尽数掩盖。
云凌已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在杨勇的脖颈之间流淌着。然而此时,杨勇的心中却悄然而生了几分不祥的预感,肩头也是不禁微微一凛。
自从杨勇被废后,他们一直住在东宫的偏殿,适时杨峪还小,云凌cao劳过度,此后的睡眠也变得极轻。杨勇的肩头微微一动,云凌便已轻轻睁开了眼,有些疑惑道:“勇哥,你怎么了,可是冷了?”
不过转瞬间,她便蹙起了眉头,惺忪的睡眼向外一望,几乎要睁不开,道:“不对,怎么这么热?一晃的功夫,便天亮了么?”
杨勇一直清醒,自然知道此时还没有天凉。而这唯一的解释,便是…
“勇哥,你看!”不待杨勇想完,云凌已经玉指一伸,有些慌张道:“他们是谁?”
只见一批批的军士举着火把,已然进入了东宫之中,迅速的将他们所住的偏院团团围住,显然有些不怀好意。而云凌强自清醒,心中的恐惧却更甚。
而看到最后走进院中的杨广与杨素,云凌更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一定是一场阴谋,而她与杨勇,注定只能任人宰割,无法逃月兑了!
杨勇的手心已然沁出了汗,腻腻地握着云凌冰凉的手。而云凌,也与他靠的更紧了一些,望向杨广的眸中满是寒意。
杨广望见他二人情深意切的样子,心中不知怎地,适才文帝驾崩的喜悦已然烟消云散,反而似是被笼罩了一层阴霾一般。
杨素见他只闭口不言,不禁悄声在旁提醒道:“陛下,要当机立断。”
杨广听闻此言,微微颔首,强自压下心头的郁郁,冷然道:“庶人杨勇接旨!”说罢,便从杨素的手中拿来了一卷圣旨,假意摊开。
那圣旨之上,自然是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字,更没有文帝的玉玺大印…
杨勇似是已看穿了他的诡计,握住云凌的手又紧了一紧,道:“父皇当真让你来宣旨么?”
“大胆杨勇,还不跪地接旨!”杨素一想起杨勇曾经对他的冷嘲热讽,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连忙召唤一旁的禁卫军。而禁卫军们一见杨素的命令,又哪里会对这个已被废为庶人的太子有半分敬重,直直过去便将杨勇与云凌按倒在地。
“阿凌!”杨勇见云凌被狠狠推到在地,原本肤若凝脂的手心已然被磨破了皮,眼中的血丝交织盘错着,狠狠地瞪着面前的杨广。
而杨广,自然也不会有半分恐慌…文帝已死,如今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相反,杨勇越是恨他,越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反倒觉得愈发开心!
杨广微微冷笑,便似平日讲话那般漫不经心,道:“陛下诏曰:‘庶人杨勇,此前作恶无数,朕有心偏袒,是以并未重责。然朕思索多时,终觉亲情不可与法义相较,是以决断公平,赐废太子杨勇死,谥号,房陵王。’杨勇,接旨吧。”
虽明显知道是假,但杨勇听闻这一道“圣旨”,仍是忍不住怒道:“杨广,你假传圣旨,可知该当何罪?父皇如何会下这样一道旨意!”
杨广唇角一翘,望着这个曾经得到文帝无限器重,死前还想重新立为太子的杨勇,深邃的眸中不禁沁出了阵阵寒意,道:“父皇为何不会?”
“陛下自然不会。”不待杨勇回答,云凌已然冷冷答道。
因着夏日,她所穿衣衫也很是单薄,适才狠狠跪在地上,膝上已被磕伤,几朵血斑已然沁出了洁白的裤腿,令人看着触目惊心。然而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漠然跪在地上,面上犹如极北之地的冰花,没有半分温度:“陛下仁厚,如何会有这样的旨意呢。这种旨意,恐怕只有你杨广才能想得出。”
杨广原本洋洋得意,然听闻云凌这般不屑的语气,心中好不容易熄灭的怒火又一次燃起。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样说自己?在她的心中,自己依然如此不堪了么?
杨勇,究竟有哪里胜过自己!
然云凌自然是不会体谅杨广的心情,见他微微错愕,唇角溢出的冷意更甚,水剪的眸子一撇,终是不再看他:“假传圣旨乃是大罪。深更半夜的来一场闹剧,当真不是你是何意。若是无事,不若回正宫歇息吧,天色已晚,我们也要休憩了。”
她说的那样平淡,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对于杨广的咄咄bi人与来势汹汹根本没有半分在意。然而别人不知,杨勇又怎会感受不到她瘦弱手骨的微微颤栗…
“假传圣旨么?”她越是不在意,杨广便越是愤怒,冲一旁的武士一挥手,便让他将那空白的圣旨端到了云凌面前,道:“云姑娘不若看一看。”
云姑娘…呵,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叫过了,更是有很多年,没有从他的口中听到过了。这个看似平常的旧日爱称,如今在云凌的耳中听来,只有无限的讽刺与嘲弄。
然云凌不会生气,不会怨恨,也顾不上这些。如今的她,心心念念的,只是与杨勇这样平平淡淡的活下去。原本,她想要的很多,想要一心相爱,想要出宫,想要自由,想要退出深宫的明争暗斗…可如今,这一切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只要,能够与他在一起,一起活下去…这便够了。
云凌嘴角一翘,淡淡道:“明知是假的,还有什么可看的呢?不若是你从哪里偷来了玉玺,伪造了这一卷圣旨吧。没有用的,我们不会信,你也不必再装。”
“呵,”杨广讽刺一笑,悠闲地玩弄着白玉束带上的小玉佩,道:“无论真假,也希望你能够看一看。”
云凌不解其意,然而却也无从辩驳,只得从那武士手中接过了圣旨。然而打开之时,却只见到一片空白。
云凌微微蹙眉,道:“你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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