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茹兮用铁钳将熔炉中的剑佩衔起,见槐木雕的外鞘上均匀的裹了一层乌青的外坯,便转手将其淬入身旁的冷水中。
炽热的剑坯一遇冷水哧嗤的冒着白烟,如此反复浇铸了几次,剑鞘结出了一快厚厚的铁枷。
“我原想在剑佩上雕出赤焰成翔的纹样,可眼下手上落了伤不大方便……话说这剑旁人怕也是随意触碰不得的,打磨之事还要劳烦杨姑娘自己动手了!”莫茹兮将长剑递还到杨槐儿身前,又奉上了一块金刚砂布。
杨槐儿接过砂布反复搓起鞘身,莫茹兮在旁也不时指点一二。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原本凹凸不平的鞘身也变得平滑整洁,握在手中也不似之前那般烫手。
莫茹兮不住的点头,赞叹道:“天青玉石坚硬,乌金韧性极佳,二者相熔做护甲之器是再好不过的!……就是这色泽不太鲜亮!带我再熔些金银钿来包上一层就好看了!”
杨槐儿听罢连忙拦道:“这天青石难得!承蒙莫大小姐不弃相赠,已是受之有愧!况且金银钿精贵,我道行微末,拿出去未免招摇!”
莫茹兮收起笑脸皱眉道:“若能雕些精纹装饰倒也罢了!这光秃秃的像什么样子?!”趁着仆役换水之际,吩咐他们将东西备下。
杨槐儿不辞劳苦来到天兵奇巧阁并不是为了问兵,所以也不愿在这些事情上耗时耗神,可她见莫茹兮如此执着,只得向姚双姝暗暗使眼色求助。
“我师妹说的也在理!她一个丫头片子。拿着这么一个明晃晃的东西,的确不大方便!不如暂且作罢!日后有的是机会!”
莫茹兮见杨槐儿将长剑紧紧攥在手中,连声符合着,便晓得自己无论怎么劝说,她是不会将剑再交付给自己,只得作罢。
晚些时候,莫阁主差了莫剑臣过来请杨槐儿与姚双姝前去一叙,莫茹兮一连试探了几番确定是莫连祁本人要见她二人。便放心让她们随莫剑臣去了。
二人一路前行,横传过大半个园子,只见路上往来的仆役端举着行行色色的兵器往来不息。其中除了常见的刀剑枪棍之外,还有好些叫不出名字的奇兵利刃。
“听我一位朋友说,这世间的兵器种类繁多,铸兵之人若能将其中钻研到极致已属不易,如滇南铸剑山庄专司铸剑。蜀中金羽门的暗器乃是一流,而天兵奇巧阁却是包罗万象,将世间的兵刃一网打罗,鬼斧子前辈的技艺实在是了得!”
走在前面的莫剑臣听到姚双姝的夸赞后,转回身子躬身淡淡道:“姑娘谬赞了!”之后便不再多言。
行至一处高楼,他驻足转身,恭敬道:“二位贵客里面请!”
杨槐儿举目望去。楼阁的牌匾上写着“百炼”二字。穿过门前的精铁屏风,只见厅堂中的正墙上也挂着一副牌匾,上面用行书撰写着“铸心”二字,。
厅中的桌椅全是用精钢浇铸而成,尖锐的棱角被磨的浑圆蹭亮,丝毫不用担心会被挂伤。
二人才一坐下就见仆役奉来了茶点,临走时还特意跟莫剑臣回禀这泡茶的水是昨日下午汲来的。但见一切打理妥当,莫剑臣便动身去请莫连祁。
杨槐儿原本无意饮茶,看那装茶的茶盅全是银器打造,上面雕满了细腻的图案。她好奇之下就端起细细打量起来。
许是初次见到莫阁主时那种压抑令人难以忘怀,再见到他时,杨槐儿紧张的手上一滑,竟将手上的茶盅弄翻在地,好在那茶盏不是玉瓷之器,直是滚落到一旁,并没有碎掉。
惹出这番差池,杨槐儿不禁涨红了脸。小声说道:“……小女失礼,还望莫阁主见谅!”
转眼只见姚双姝一脸嗔怒的望着自己。
莫连祁丝毫不理会杨槐儿只是,默默撇了莫剑臣一眼就落了坐。后者不动声色传来了一名仆役迅速的将地面打扫干净,同时又为杨槐儿与莫连祁奉上了新茶后。又双双到门外,偌大的楼厅内,只留杨槐儿三人无言相对。
见莫连祁一言不发,姚双姝暗暗攥了攥满是汗水的手心,强装沉静。
西北的天气一向干燥,打翻在地上的水渍不消片刻就被蒸发的一干二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莫连祁端起自己的青瓷茶盏细细撇清了杯中的茶沫轻啜一口后,沉脸询问道:“二位不远千里来到我天兵阁不知所谓何事?”他余光扫了一眼姚双姝的长水剑后,补充道:“二位有机缘寻得解兵之器,恐怕不是来求兵的吧!”
他声音如洪钟般清亮,震得杨槐儿耳中一阵嗡鸣。
姚双姝一脸恭敬:“回阁主的话,我与师妹此行的确不是为了求兵,而是寻人!”
莫连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对着门外高声喊道:“剑臣!”
莫剑臣闻声进到大厅之中,静静立在屏风一旁候着,没有任何逾越。在杨槐儿印象中对这个老者的唯一印象就是恭敬,虽说他说话办事前总是躬身一拜,但起身后腰板还是如苍松一般挺拔。
“我莫家中人久居漠北之地,向来少于世人打交道,除了求兵之人,一年到头甚少有访客来此,不知姑娘所寻之人姓甚名谁,不如说与剑臣听,这天兵阁上下没有他不知晓的!”
听莫连祁道出这番话后,莫剑臣再次躬身说道:“愿为二位姑娘效劳!”
姚双姝不再客气,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所寻之人的名讳小女无法据实以告,不过世人都说他姓叶,别号‘鬼斧子’!”
此话一出,莫剑臣眼皮一跳,抬眼与莫连祁对视一眼,见莫连祁表情变得凝重,于是低声说道:“姑娘说笑了!身为空山弟子姑娘如何不知,先人鬼斧子与无讼居士乃是旧交,无讼居士如今早已仙逝,试问鬼斧子又如何安在?”
姚双姝点头应道:“这个小女自然清楚,人虽故去,总会留下一些事物共后人慰藉,关于鬼斧子前辈小女有不少疑问,还请莫阁主能够为小女一一解开!”
“先人鬼斧子以乖张闻名于世,当年他去世时并未留下一子半女,只是将一身技艺授给了一名亲传弟子,此人便是我莫家先人,至于他老人家生平之事,我后世子孙怕是也不会有人知晓,请恕莫某爱莫能助了!”
此时若是有人向杨槐儿询问无讼子当年生平之事,她也不一定能说出多少来,同理那莫连祁除了将鬼斧子的那些铸兵之术学到手之外,别的自然不会了解多少,想来他这么回答倒也不为过,于是恭敬说道:“即使如此,倒也不为难莫阁主了!”
莫连祁没想到她们会这么轻易罢休,神色中放松不少,再次端起桌上的茶盏。
“我与师姐此番出山,先是去了翠桐山庄——”杨槐儿再次开口时,清楚看到莫连祁听到“翠桐山庄”四个字时身子一僵,送到嘴边的茶盅漏下几滴茶水滴在了他的衣服上。
“项庄主可还无恙?”莫连祁将茶盏合拢放到了一旁,将声音放平说道:“听说西凉城的护商头人与乔家堡前几日碰出了些事情,项庄主为此应该没少费心吧?”
“那件事情到没什么要紧的!听说已经解决了!那些胡商头人如今都在天兵阁的!阁主若是关心项庄主可以喊他们来问问清楚!”杨槐儿不紧不慢的答着,之前的紧张之情有所缓解,讲起话来底气也足了。
“项庄主如今最最放心不下的是项家姑太太的身子!”姚双姝见时机已到,将莫孤尘的遗孀项家老太太的事情和盘托出。
莫连祁听后,脸上却丝毫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倒是莫剑臣俯身道:“老奴还要提阁主督促下人们清理熔炉,恕老奴告退!”见莫连祁颔首后,他头也不回的踏出百炼楼。
“……伯母她如今身子可好?”莫连祁嘴中虽是关心,言语中却没有半分关切之意。
“项老太太思念夫君多年,时常会说出一些语无伦次的话语。”杨槐儿将她所见之事一一道来,“来之前,她一脸病发了两次,口中反复念叨着,修塔、瓦片之类的话语!”
莫连祁轻叹道:“我这位姑母的确不易,虽然我出生时她就已经回了翠桐,并没有相见过,仅仅是从家母和仆人们那里偶然听人提起过她的事情。父亲当年体恤她年轻守了寡,又无所出,因此才会将她一直留在了翠桐山庄那边,只盼她能另觅人家,不累及一生。”
一番话说得杨槐儿心中唏嘘不已:“莫老阁主若是此意,应当言明的!可怜那项家老太太一直等着莫家人去翠桐接她回来,累的她久病成痴!”
“为此父亲大人没少自责的,所以早早将阁主一任交付于我,自己则时常待在大伯去世时的坊楼中哀思。”
姚双姝继而发问道:“听闻莫孤尘前辈是在修补天兵神器昊天塔时不慎逝世的?”
“莫连祁颔首:“正是!”
“那请问阁主昊天塔是不是遗失了四块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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