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烦,一把将他握住皮包拉链的手甩落,抢过了皮包:“我爱糟蹋就糟蹋,身体是我的,都要离婚的人,你凭什么管我?!”
苏言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她。
神色复杂。
他自然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突然发生了变化,以往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现在她的神态动作都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咪,温顺但不整齐的羽毛也变成了带着倒钩的爪子,保持着戒备的状态,好像随时都会扑过来。
但她没有,只是快速取出烟盒,又快速地点上,快速地衔在唇上。然后将那张举报信回执,不动声色地捏进睡衣的口袋里。
苏言依旧是望着她,清澈的眸子在墨黑的夜色中泛着流光,像是能看进她的心里去。和欣熟视无睹,一把将他的皮包和剩下的烟盒,丢在了茶几上。
擦过他的身,径自回了卧室。
苏言皱眉,俯身,将打火机和烟盒拾起,拉开窗帘,将两件东西一并从窗户上扔了出去。
如果在以前,他也许还会笑一笑,温柔问她,怎么了。
可是,和欣的眼神变了,不过是二十多天的消失不见,回来之后,他所看见的和欣,不再是那个又闹又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和欣了。她的精疲力尽,她的心烦气躁,她的放任自流,不带任何掩饰。
可是谁不会累?
如她所说,已经要离婚的人,还互相约束,有必要么?
翌日,阳光来的很晚,冬半年的日出,总是要等到凌晨六点之后。
和欣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苏言也没有到晨跑的时候,依然在沉睡。她先是静默地打了豆浆,烤了面包,煮了两个鸡蛋。匆匆忙忙吃完早餐,拎起包就出了门,出门前,还刻意去客厅看了看,那盒烟和打火机都不在了,有些失落。
于是在小区超市,买了一包茶花,看着包装上那行字,有些晃神。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赶到恒银律师事务所的时候,天才完全亮起来。和律师魏晟平核对了口径,模拟了公诉人可能的问话,讨论着对策,有几份材料的副本需要她签字,全部搞完正好到了吃饭的时候。一边将要看的材料放进提包,一边起身,出于礼貌,她还是问出了口:“魏律师,中午有时间么?可否赏光,一起吃个饭?”
魏晟平也不推辞:“好啊
于是挑了家最近的主题餐厅,包间宽敞,装潢优雅。又点了几个家常小菜,也算是尽了心意。席间不算相谈甚欢,但也没有冷场,一直在讨论案子,三菜一汤两碗米饭,愣是吃了两个小时,吃好饭也到了上班时间。
她结完账,将小票放进手包。魏晟平瞥了眼,又看了看腕表,笑着摇头:“和小姐,你可真会压榨劳动力。我一个小时的咨询费就六百块钱,你这一顿饭,两个小时,才三百块钱。你是赚了,但我真不值啊
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她也不生气,“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放心放心,只要官司赢了,你的辩护费还能再加五个点
这里离他的事务所只有两站路,两人便步行回去。前方是少年宫,因为是寒假,又到了上班时间,所以家长和孩子特别多。慢慢走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就听见了一个熟悉而沉稳好听的声音:“听老师的话,好好练琴,下了课,我再来接你
因为隔着不远,但角度正是她能看见他,他却看不到她。
和欣顿住了脚步,看着左前方那个颀长伟岸的男子。他穿的很薄,一件驼毛的衬衫,也没加外套,袖子还捋到了肘间,修长漂亮的小手臂上,那枚百达翡丽的商务表,显得更是璀璨,显示了这个男子的品味和身份。
苏言一直是这样讲究的。
但她的目光,却停留在他牵着的那个小女孩的身上。
粉色的小书包,粉色的小公主裙,粉色的小棉靴,脑顶扎着两个黑黝黝小羊角,衬着白女敕的脸蛋,圆鼓鼓的小腮帮,越看越讨喜。从身高来看,应该是五六岁的样子。
和欣一直没动,听到小女孩女乃声女乃气应了一声:“好
然后小女孩又蹦了蹦,拽着苏言的袖子,“爸爸?爸爸?”
苏言桃花眼迷成一弯月亮,俯来,让视线和小姑娘平行,温和宠溺的笑容又浮现:“苏小妹小朋友,你要和爸爸说什么呢?”
“不说什么小姑娘笑嘻嘻:“你让我啵一口
苏言微笑着侧过脸。
粉嘟嘟的小姑娘就凑上去,吧唧一下,就亲在了他的脸颊上。然后她又跑又跳又摆手,就进了少年宫。
和欣在转角站着,止不住地发冷,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中午,可她却感觉自己身处三尺地窖。旁边的魏晟平发现了她的异常,就准备问,和欣突然转过头来,微笑了一下:“魏律师,我有些不舒服。你先走吧,我再打车
魏晟平自然知道她是碰见了什么人,也没有点破,“行。你脸色不太好,回去要多注意休息
她目不转睛地点头,微笑。
对面的苏言依旧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微笑着看小姑娘的身影消失,转身,从口袋里取出钥匙,向着停车场那辆纯白色的保时捷ra走过去。她几乎没有听见开锁的声响,就看到他潇洒拉开车门,潇洒地坐上去,然后潇洒地绝尘而去。
爸爸?
那是苏言的孩子?那是她老公苏言的孩子?六年婚姻,他居然在外面有着一个将近六岁的孩子?!
是啊,苏言那么优秀,本来就不可能属于她!从前不可能,现在不可能,将来更是不可能!
只有她这个傻子才会相信,无来由的体贴和迁就只是因为他爱她,可是爱不也要条件么?家世好又怎样,长相清秀又怎样,他终究只是利用她!只是将自己的六年时光打包成一个三亿元的价码,卖给了她!
而她就是个傻瓜,他在外面有情人,有孩子,而那个孩子都五六岁了,她现在才知道!
这是彻头彻尾的算计,而她就那么相信又那么配合地过了六年!她低下头,想整理一下心情,可已经迟了,满眼的泪水哗啦一下就掉下来,鼻子也酸涩得难受,五脏六腑全部被攥紧,小月复又是一阵一阵坠痛。
意识还清醒,她连忙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拉开门,几乎要瘫倒在后座上,说话也是有气无力:“麻烦,建国南路,和风小镇
但她还是放不下,苏言有了孩子,他有了孩子,可孩子的母亲是谁呢?突然想起柳静给她说的戚嫣有私生子的报道,用手机一搜索,果然立刻就跳出了内容,上面不但明确报道了戚嫣有私生子的事情,还确认是个女孩,不到八岁。那,孩子的母亲,会不会是戚嫣?
打了12580查询少年宫的电话,询问到了钢琴版的班主任的电话,“喂,您好,请问你们班里,是不是有个叫苏小妹的小朋友?”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
“那能不能麻烦您查一下苏小妹的班级?”她笑了笑,“我是苏小妹的姑姑,她妈妈有点儿事,不能来接。让我去接,但是我忘记她是在哪个班了,我给她妈妈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打不通
“那我帮你找找对方似乎翻了翻名册,“苏小妹,找到了
和欣嗯了一声,“请说
班主任的警惕性还比较高:“那麻烦你给我说一下她妈妈是谁吧
她猜测似的回答:“戚嫣?”
但很显然回答对了,那边的班主任微笑了一下,“苏小妹小朋友在小提琴一对一中级班。下午六点半下课,你六点出门就可以了
她道了谢,挂了电话。
心累身累,在出租车上,都打起了盹。最后师傅将她叫醒:“这位小姐,到了。三十块。谢谢
她掏出钱,递过去。
拿出钥匙,却发现苏言已经到了家,门还给她留了一条缝,她推开进去,才发现所有房间都没有开灯,巨大的墨色窗帘也是紧闭的,光线被挡的密不透风,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沙发的位置好像有一点稀薄的光亮,如同黎明前最黑暗时候那一颗星,这点亮,却微弱的可怕。
手下意识就打开了墙面的灯掣,黑暗一下变得通亮。
她看见,是苏言斜倚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印象里,他刚才的意气风发和温文潇洒都全部跑了光,此刻,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颓废和疲惫,他清瘦的身影像全部陷进了黑色的真皮中。她缓步走过去,他缓慢地转过头来,微笑的心不在焉:“你回来了?”
声音温和,但遮不住地沙哑。
和欣的心口突然就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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