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欣僵硬着。
酒吧里光线明明灭灭,他的轮廓放大,在她眼里毫发毕现。
但迈克还不知道抱住的人正是她,只是笑得肆意而爽朗,“hi!marry_,please_tell_me_what_your_name_is?”
然后,她说:“michael.”
迈克电打一般,一下将眼前的蒙布扯下,凄惶后退,整个人像喝醉了酒,从眼睛到脸颊都涨了红。
和欣转身要走,陡然被他拽住了手腕。在场的人都不明状况,拍手声,口哨声,尖叫声,还有噪杂的音乐声,接连响起,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让人心烦。走也走不了,她一双大眼睛瞪着迈克,但迈克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清,只是被推着、搡着、簇拥着,就上了楼梯,进了酒店房间。
他身上有酒气,还有女人的香气。
和欣的情绪一下涌上来,这就是她曾最爱的人,曾刻骨铭心的人!她一直在心里骗自己,当年的分手很和平。现在想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有那么撕心裂肺的和平分手吗?有那么在街边忘乎所以痛哭流涕的和平分手吗?有那么大醉酩酊瘫软如泥的和平分手吗?!当年做过的傻事,她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汗颜。
就连高数强悍的柳静,都没办法细数,她为迈克做过的傻事。
逃课,进酒吧,甚至与他组建了疯狂乐队,主唱是她,迈克是当之无愧的吉他和贝斯手,偶尔也和她一起唱歌。因为迈克一张脸长得十分英俊,笑起来的时候又干净又迷人,活月兑月兑从格林童话里走出来的白马王子,自然是人见人爱。所以柳静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对和欣感叹道,啊,原来这世间还真有仙德瑞拉的故事,而且就在我身边!
说的真婉转,不过就是嫌她不够漂亮,活月兑月兑一个灰姑娘。
那时的迈克是标准的好情人。温带海洋气候的冬天,潮湿得像浸在水里,穿着高领的羊绒毛衣还是惹了感冒。房东太太和她漂亮的女儿也去了苏格兰探亲,她一个人躺在床上鼻涕眼泪把把流,只有力气哼哼唧唧,却没有力气出门。迈克把电话打过来,她难受又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完就晕过去了。大晚上的,他敲门没人应,愣是爬墙翻进了院子,然后将她用被子裹得只剩了眼睛,送进了医院。
没过几天,和欣又生龙活虎活蹦乱跳起来,便又开始了各种折腾。非拉着他去峰区国家公园逛,开了三个小时的车,才到peveril教堂,高耸尖顶的纯白建筑,月光刚好打下来,恍若童话世界。那是她第一次进入纯正的英国教堂,两人挽着手,说着话,上方的穹顶如天空一样圆而大,高窗上是刻着镂空花纹的玻璃,光影浮动,粼粼如水。正前方的十字架上,是白色石膏材质束缚着的耶稣像。
他信教。所以神情是专著而肃穆的,他说:“和欣。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冲破一切,也要和你在一起
那时候的和欣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听见这话,只是喃喃:“嗯嗯,真好,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真好。
被人疼着的感觉真好。
后来,艺术设计研究中心有个新生看上了迈克,几次被她逮住两人坐在一起。她醋劲大发,好几天都没理他,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不接,找她她也不见。后来总算在教室门口截住了她,她摆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迈克真是没办法。
迫于情势所逼,迈克做了他这一生最不齿、最难为情,但是也最有效果的事情,从户外活动社借了好大好大的氢气球,挂着超级大的条幅,整个哈勒姆大学中央校区的同学都能看见那样显眼的英文:
can_you_five_me?under_it_all,i_love_you!
原谅我吧。
一切都抵不过,我爱你。
她的名字,迈克的名字都标署得清清楚楚。
她是想告诉那个新生,看,迈克多爱我!你来掺乎,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没用的!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迈克虽然不是那啥,但他心定志坚,人家也不会太自不量力,用漂亮亮的脸蛋去贴你的冷不是?
十九岁的和欣说,“亲爱的,今晚上我想看烟火
于是迈克花了三小时车程,去曼城工业区,给她买了中国浏阳产的正宗烟花。
二十岁的和欣说,“亲爱的,《最后一支舞》在伦敦首映。我想去看
于是迈克干脆翘了整天的课,拉着和欣直接上了国民特快,五个小时后风尘仆仆到达,恰好赶上第一场。
二十一岁的和欣说,“亲爱的,好想办个假面舞会
于是迈克召集了能召集的所有朋友,为和欣在她生日那天办了几乎轰动半个谢菲尔德市的生日舞会。
二十二岁的和欣说,“亲爱的,我想回国
于是迈克借口回中国看父母,陪着和欣第一次来到大洋彼岸的中国,也见到了和欣的父母。
于是,他们的感情,也第一次出现了裂缝。
没过多久,和欣就提了分手。
……
以前,和欣也是认定了迈克就是她这一辈子要托付终生的人,就像迈克曾为她写的那首诗一样:“i_love_you_once,i_love_you_;i_love_you_more_than_beans_and_rice.”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我爱你。天荒地老,此生不渝。
和欣过去的二十多年生活里,一直顺风顺水,像大多数的中层家庭子女一样,沿着既定的路线走下去。所以,遇见迈克后,她自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到达一个圆满点,再无他求。从没想过,这条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是被她自己亲手毁灭。
柳静劝她完全没用,只好冷言挖苦,“我以前以为,王子配公主,灰姑娘配平民。却从没想到,王子倒追灰姑娘,还被灰姑娘甩了。瞧瞧,多么台湾小言,多么富有戏剧性啊!”
她已经哭得双眼像个桃子,话都说不清楚:“是啊。这个姑娘眼瞎了,心黑了,不辨是非,不懂好坏,还不知好歹!”
可学期还没有过完,她还得返回学校。大概心情真的能影响身体,已经有整整两年没再生过病的和欣,一回到那边,她就生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病。
明明已经分了手,他还天天背着她跑上跑下,和欣觉得心酸。
稍微恢复一些,她就坚决不再见他。
是觉得愧疚,那么愧疚。
……
此刻,迈克也看出了她眼里的愧疚。
他的唇齿启了又抿上,最终还是开了口:“我没想过,你、你……会来
窗帘并没完全拉上,外面哄闹的人群还在往里面望,坏笑和尖叫一直在继续。迈克有些心烦,大步走过去,唰一下关闭了帘子,又打开了衣帽间的门:“你要难为情,我送你从另一个门出去
她摇头,没说话。
他径自在里面取了一件外套,就准备拉着她的手腕,推门出去。
熟悉的气息,还有熟悉的牵她方式,和欣的感情瞬间绝了堤。她转身,踮起脚尖,对着迈克的脸颊,就吻了上去。
迈克先是一惊,然后就是迎合着她的吻。那么用力,辗转吮吸,细密但温柔,和欣有些喘不过气,但他的唇齿间还萦绕着榛子酒的清香,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干爽而熟悉的气息,只是让和欣沦陷。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
大概是怕,这次之后,再无见面的机会。那样漫长的人生岁月,再没有他。何不不计后果地疯狂一次?
这个吻绵长而亲密,她觉得自己已经失了力气,浑身都有些软绵绵。
他的唇际还在下移,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开始解她衬衫的扣子。眼看着上衣要被剥落,她存着最后一丝清醒,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他的指尖灵巧,瞬间十颗扣子全部离了扣眼,她的上身只剩下了内衣。
和欣有一瞬间的心悸。
脑海里是谁昏迷不醒,将最后的生机给了她?是谁在千钧一发的关头,紧紧将她护在怀里?是谁拼着最后的力气,也要将她安全地赎回来?然而,一切的思绪都抵不过意乱情迷,她只是随着他的脚步急促地后退,终于双双倒在了床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