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熙笑了笑:“其实和欣,也许你并不知道。情花说的漂亮,讲得好听,也是需要能力的。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怎样努力,也比不上苏言,如果不是戚嫣对我刻意疏远、故意保持距离,我也许根本不会正眼瞧你。你还记得我们两个真正建立印象的那次乌龙么?”
和欣想了想,“陈佳佳那次?”
怎么会忘记?
零八年,她在星都城达还是小协理的那次,她和柳静去看新上映的《画皮》,却被一个趾高气昂的女生往手里塞了一张明晃晃的支票,让她跟纪熙分手。她当时各种莫名其妙,心里还暗想,怎么自己走哪儿哪儿有狗血呢。
纪熙说:“当时是陈佳佳将你认作了戚嫣
原来是这样。
“你们两个长得太像了,一样漂亮的大眼睛,一样白皙的皮肤,一样高挺小巧的鼻梁,甚至笑起来的时候,都有两个小小的梨涡。最关键是,你们两个人都不喜欢在人前哭,有了委屈,有了难过,总是将自己关起来,或者默默流泪
和欣说:“因为我和她是姐妹,同父异母的姐妹。我的爸爸,也是她的爸爸
“所以,也难怪陈佳佳会将你错认成她。陈佳佳只是在我的手机里面看见过戚嫣的照片,后来在单位看见过一次你,就将你当成了她
“但我永远没有她那样坚强,永远没有她那样,我也没有勇气,能够一个人将一个孩子养这样大。我的母亲褫夺了她母亲的幸福,从两个人原本完美的爱情里,生生插进了一笔,造成了她母亲一辈子的不幸,却让我从小到大有了幸福完整的家庭。而后来,她像一根看不见的刺,也插进了我的两次爱情和婚姻里。所以,”她笑着看了看苏言,“我没什么可怪的,从头到尾,从你到苏言,我一直做的都是戚嫣的替身。这够了
“不是的
一直沉默的苏言突然开了口,“小欣,你不能这样说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突如其来一般,带着轻微的颤抖和隐忍。
眼神平静但坚定,和欣也许是好久没有这样细致地瞧着他了。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驼毛毛衣,宽阔的肩膀平整,手腕上的百达翡丽依然还是那一块,漂亮的闪着淬黑光芒。他是一个生活很整洁的人,也是个很爱惜东西的人,那块表,跟了他也有五年了,却好像是才买回来一样,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他静静坐在那里,白皙的面庞让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苏言什么时候敛去了俯瞰众生的气度,变得这样温顺而温柔了。
而很少见的,他居然又说了一遍:“小欣,你不能这样说
她不知道是哪里触动了自己的泪点,但她的眼睛就是闪烁起了泪花,她一字一顿:“那你说,我应该怎样说?苏言,你爱我,你为了我几次出生入死,将自己都快毁掉了。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但你最初的最初,接近我,追求我,娶我,一样不是怀有目的?”
他并未抬头,长长的睫毛打下的阴影遮住了眸光,和欣看不见他到底是什么表情,但他确实没有接话。
是以和欣才能继续说下去,“后来,你和叶溪……我那样哀求你,那样地哭着求你,那样卑微地祈求我们能够破镜重圆,可是你呢?你装失忆,你装虚弱,你装作不认识我,你的演技真是好啊!无奸不商,无奸不商,这话说的真是没错,也许以前我以为,你的精明和算计,只是在生意场上,后来发现,你的情商也不是一般的卓越啊。刚才纪熙说什么,说你不是情圣
“是,你从来不是情圣,你专一,是,你专一。但原来专一的你,折磨人的功夫也是一流的。你还记得那场大雪么?除夕夜的那场大雪?”
他艰涩开口,“记得
和欣又确认了一遍,“原来,原来你是真的没有失忆?”
半响,他颔首,默认了。
和欣已经难受得无法开口,她瞧了瞧纪熙,恐怕连纪熙也不知道那个雪夜发生的事情,恐怕连纪熙也不知道苏言的失忆,是他装出来的。
也许只是为了让她伤心,只是为了让她难过,为了让她后悔,让她以为这一辈子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就真的没办法挽回了。那三年里的日子,她自己都不敢想,行尸走肉一般的自己。放不下,又回不去的曾经,一直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再见到他,发现良人觅了新欢,她又是飞蛾扑火一般地,将自己的未来赌在了一个她并不爱的男人身上。
只怪她不够成熟,只怪她在经历那些天翻地覆的人生变故的时候,还没有完整而平和的心智。
其实每个女人的成长都是需要引导的,可惜,夏翠萍的死,和鹏辉的入狱,还有孩子的流产,让她长久以以为是的任性一下子暴露无遗,却没有人引路。其实,如果当时,在她走入死胡同的时候,能有一个比她年长一些的女性告诉她:孩子,有些事情,不要用眼睛,而要用心。
能模模她的头,陪着她一起哭,跟她讲:孩子,你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能够将她抱进怀里,给她一份温暖,并理解她:孩子,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将它们都归结到自己头上。
她也许就没那么难过,也许就没有那样绝望,那样觉得生命里所有的意义都随着苏言的那一场车祸,而撞碎了。
那一刻,离开的,不止是苏言的身影,还有曾最单纯的自己。
后来的见面,他以那样幸福的姿态,堂而皇之、铺天盖地而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像在嘲笑她,赤`果`果`地讽刺她。
后来,他又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晕倒在了星海证券十周年的庆功宴上。
血一寸一寸流出来,每一寸,割裂得都是她的心。
然后,她才彻底认清了现实,原来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