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言醒来,已经是一个星期过去了。
这个城市的春天,总是阴雨绵绵,绿叶子刚刚冒出了新芽,就被打湿,小草也是被淋得蔫头耷脑的,到处都泛溢着泥土的气息。这家医院位于城市的最西边,是家私立医院,环境好的可以当宾馆,院子里也是女敕绿一片,法国梧桐和杨树都栽着,在半空中交错着,从窗户望过去,是新意盎然的。
到了下午,雨也终于停了。打开窗子,还能听见那滴滴答答的声音。
远处是红色的屋顶子,掩映在高大的树木之后。再往远里瞧,便是这个城市的高楼大厦,钢筋水泥围成的建筑们,泛着铁色。绿江的水常年不断地流着、流着,带着一轮一轮的变迁。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感伤。
好像突然有点儿文艺,让他自己都受不了。
穿着病服,一个人坐在病房里,一坐就是一天。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和欣,问了医生,医生告诉他,“您太太早就出院了。做完手术的第二天就出院了。”
他很焦急:“那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医生摇头,仰着头回忆道:“不清楚,是有一个和她同龄的女孩,接她走的。♀那个女孩个子不高,身材和您太太差不多,叫什么什么的,记不起来了。”
他问:“柳静?是柳静吗?”
医生点头:“是。对,就叫这个名儿。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你太太一见她就哭,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虽然流产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但她那么伤心,让人很难理解。而且。你是她的丈夫,我们跟她讲了你在住院,她只是哦了一声。就和那个柳静什么的走了。连问也不问,看也不来看的……”
苏言一脸淡然:“可以理解。”
医生叹了一口气。“冒昧问一句,你们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啊?是正打算离婚么?”
苏言笑了笑:“没有。她是我前妻。”
“怪不得,那就可以理解了。我就说,哪有做妻子的,这么不称职的,不关心就算了。还当着我们的面儿,说你是活该。我们都听不下去了。”
苏言还是笑了笑,云淡风轻,“是我对不起她。没事的。”
医生瞧了瞧他,“小伙子还这么年轻。一次跌倒了还有两次嘛。两次跌倒了还会有三次四次。总不能次次都遇人不淑吧,那姑娘我也感觉出来了,不爱你。你这要样貌有样貌,要气质有气质的,怎么着?就没再婚?”
他面上有些自嘲:“我现在身体这个情况。还是别去祸害人了。你们是医生,在我这病人面前,自然是捡着好听的说,但我的情况,我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在美国的时候。就已经确诊了,我活不了几天了。就算再婚,那也就是让别人守活寡,何必呢?”
医生听口音像是北京人,一口京片子十分地道:“你啊,也别悲观了。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什么病治不好啊。”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虽然只是妇产科的医生,对于你得的是什么病,在哪个科室我也不清楚。但是吧,良好的心情对于病情的缓解可是大有裨益的。你还是好好回去躺着吧。你那前妻啊,回了。你要还担心,自个儿打个手机问问。”
他笑:“好的。谢谢你。”
“别谢啊。应该的。”
他的身体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走了几步路,就跟长征一样困难。缓慢地回到病房,却看见张钧涵已经坐在了沙发上等他。瞧见他推门进来,立刻站起身,打着招呼:“苏总。”
他微微点头:“你怎么来了?”
张钧涵来,是有些公司的事情要他拿主意的,但瞧了瞧他惨白的面色,还有额上的冷汗,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微笑着放下了手里的营养品:“来看看你。”
“我的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倒多亏了你帮忙打理着苏氏。”苏言何其精明,瞅了瞅张钧涵一手背着的公文包,也不点破,而是问道,“公司最近怎么样?各方面还好?”
张钧涵道:“还好。”
“嗯。”苏言慢慢地往前走,张钧涵一下走过来要扶他,他却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肘从张钧涵的手窝里抽出来,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要他扶。张钧涵有些尴尬,笑了笑,缩回手来,又连忙帮苏言将被子掀开,苏言坐上床,张钧涵连忙将被子边沿递进苏言的手里。
苏言微微笑了笑:“又不是老头子,我没那么严重。你别搞得我跟老态龙钟了一样。”
张钧涵有些不好意思:“你现在是住院了,那就得好好休息,好好被人照顾着。”
“那倒是没错。”苏言顿了顿,“不过既然你来了,就跟我好好把公司的事情汇报一下吧。”又指了指张钧涵的公文包,“我看你那包鼓鼓的,装东西了吧,里面要有什么重要的文件也给我看一下。我住院了,这次可能和以往不太一样,以往是两三天就回公司了,这次……可能就再也不回公司了,你就定期来这边给我汇报吧。”
张钧涵心里一酸,却还是笑着,没个正形:“什么叫可能再也不回公司了?怎么,你是想把这一大摊子事情全撂给我?我告诉你,没门。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可以,两次三次可不行。那公司叫苏氏,又不叫张氏,挂着你的名儿,凭什么让我当牛做马?”
苏言也笑:“我是没精力了。你要是想把那公司改名叫张氏,我没意见。”
张钧涵哈哈一笑:“你啥时候不管了,我就啥时候去工商局改名儿去。”
苏言只是摇头。
张钧涵瞅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面上还是喜气洋洋:“苏氏老总,您听见没?要不要我再说一遍啊?”
“听见了。我就一普通人,生老病死的,这辈子马上就要过完了。生前的事情,我还能管一管,身后的事情,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管不着。”他还是闲云浮水一笑,对张钧涵道,“但是,我能管的,趁着现在还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你就赶紧给我把事儿汇报了。少废话了。”
“唉。”张钧涵从包里拿出了文件递过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这次找你,确实有公司的事儿。刘甄那个戴利报业的子公司,还要不要收购了?刘甄已经进局子了,戴利已经沾染上了产业纠纷,其他公司,没个硬底盘的,根本就不敢动心思,就是有了背景的产业,保守点儿的,也不敢打主意。眼下,就咱们知道内情,也只有咱们肯出价。但这次已经把人家涉及几十亿的产业压得成了白菜价了,别说市值赶不上,就是那些个固定资产,也比这个高好多。破船还有三寸钉呢,咱们就给了人家一寸钉的价钱,这就是明摆着要把刘甄往死路上逼啊。有句话是什么?逼急了,兔子都会咬人呢。刘甄也是商圈里模爬滚打了多少年的老狐狸,咱们这样儿对付他,他别狗急了跳墙,反诬咱们一口。这件事儿,你拿个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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