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扭曲,灵气暴/乱。
小镜湖平静的湖面此时剧烈的翻腾着,像是一锅沸腾的浓汤。
戚珃资质修为浅薄,老老实实地躲在傅衍的羽翼之下,看着原本分四象之位守在小镜湖旁边的四位大修同时出手,以**力撕扯着那未成型的空间裂缝。
待那裂缝被撕至可容一人通过时,处于东宫苍龙位上的鹤发童颜老者骤然低喝了一声:“容若!”
早已候在裂缝正前方三丈之外的容若,立时御剑射向那空间裂缝,一往无前,转瞬便没了踪影。
*
眉眼锋锐,神情冷峻的青年男修瞬间飞至容若方才静立的位置,掌心托着一个白底黄斑纹的同生螺,宽大的黑色衣袖被暴/乱的灵气鼓胀刮扯,堆叠在手肘处,露出一截女敕滑如白色软玉般的手臂。
很美。
戚珃如是想着,眼睛落在那男修手腕上便有点移不开眼。
他前世练飞刀留下的后遗症,就爱盯着别人的手、手腕和小臂看,尤其以手腕为重。
傅衍不知内情,只以为戚珃是在盯着那男修眼睛冒光,霎时不悦地冷了眼:“戚珃。”
戚珃不明所以侧过头看傅衍——干嘛?
傅衍眼底没有笑意,嘴角却偏生要挂着温柔的弧度,以神识传音道:“莫逼我动粗。”
戚珃嘴角抽搐:“傅真人,你还讲不讲理了?”
傅衍哼笑了一声,眼盯着那黑衣修士,神识传音冷得像是挂了冰碴:“你既与我结成了道侣,便趁早把那乱七八糟的师兄忘个干净,莫再在大庭广众之下盯着人发痴丢我的脸。”
“……”卧了个大槽!
戚珃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个黑衣修士正是他家三师兄吕方。
据记忆记载,仙二代戚珃对这个吕方似乎是比对旁人亲近许多啊。
不过,戚珃斜睨着傅衍冷笑:“傅真人,还请你别用你那龌龊的思维诋毁我与我师兄之间这份纯洁的兄弟情分。”
“还是老话……”傅衍也不传音了,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他对戚珃说的最多的两句话,“莫逼我动粗,少给我丢人。”
这也就是傅衍和戚珃站得位置略偏,两人说话又压低了声音,此时大家注意力差不多都集中在了空间裂缝上,几乎没人留意他们,否则,以傅衍的脾性,说不得真会直接动粗,**给他丢人的戚珃。
当然,暴力必须是隐形暴力,别人看见的只会是他们二人的“情深意厚”“你侬我侬”。
几句话的功夫,吕方掌心里那枚同生螺上的黄色斑纹已然亮起,散发着柔和的光。
光芒凝聚,在同生螺上方形成了一个与之色泽完全相反的同生螺光影。
屈指微弹,同生螺拖着光尾嵌进草丛里,眨眼间便已光华散尽,重新变成了那不惹眼的海螺。
指尖翻飞,吕方快速变换着诀印,将一方方阵基错落有致地射向空间裂缝的四周,逐一嵌进依次亮起的节点上。
直至最后一方阵基归位,吕方那抿得笔直的唇角才恢复了原有的弧度。
草丛里的同生螺再一次亮起,吕方这次却未有动作。
与此同时,守在四象位上的四位大修,不约而同地将自身法力注入了同一节点上的阵基中。
须臾,真元便满溢。
溢出的真元抽成细丝,以此节点为始,循着无形的规则流向下一节点,冲入此节点上的阵基之中。
如此循着玄奥至理,繁杂的阵图逐渐成形,半丈长的空间裂缝在阵图的拉扯下逐渐扭曲、旋转,缓缓凝成了一个稳定的黑色漩涡。
“成了。”傅衍的言语间洋溢着喜悦。似是要为他的言语提供佐证一般,水蓝色书生装的少年人自漩涡里踱步而出,发丝微乱,袍角上黏了些微暗红泥土,却依旧端方如玉气质如兰。
容若向四位大能微微欠身,将十五枚流着金芒的白色玉符给了黑衣修士吕方之后,便朝着傅衍走了过来。
*
“临时传送阵能维持一年。”容若的声音如同一把温润的泉水,缓缓流淌,荡涤人心。“我将在此处静候师弟师妹们历练归来。”
言毕,容若轻拂衣袖,十六枚同样流着金芒的白玉符分别飞向丹鼎门小分队成员:“这是定位玉符,总共可刻入五十个坐标。方才在秘境里静候传送法阵成型之时,我已帮师弟师妹们传送法阵处的坐标刻了进去。”
“秘境里兽类繁多,危机重重,进入历练是机缘,亦是磨砺,诸位师弟师妹当小心谨慎为上。”
“务必将此玉符仔细收好,以防因为在秘境里迷路寻不着传送阵的方向,从而过了传送法阵关闭的时间。”
仔细推算,田容算是容若的远房姑表妹。
仗着自身与容若有这么丁点的亲戚关系,田容与容若说话时向来比其他师弟师妹们少了几分拘谨与恭敬:“大师兄,秘境里的妖兽可厉害?万一记错了时间,可有别的法子能出来?”
“方才,我以神识大略扫了一下传送法阵附近的妖兽修为……”容若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半分亲昵,“师妹小心一些的话,以你的修为在秘境里撑上一年应不是难事,但若想撑十年二十年便不好说了。”
“如若被困在秘境里,要么以合体期的修为强行撕裂空间,要么就只能等十年后下一次传送法阵开启了。”容若噙着笑扫了诸位师弟师妹一眼,温声警告,“既说到这处,我便再多一句嘴,师弟师妹们千万好生记着时间,切莫心存侥幸,因贪多而误了性命。”
“乱花渐欲迷人眼,秘境里的天材地宝却是比凡俗界锦簇的鲜花动人的多,还望师弟师妹们坚守本心,莫被那些身外之物乱了道心,做出那残害同门的勾当。”
“否则,若是被我知晓了,必定严惩不贷。”
一应丹鼎门弟子齐声应诺。
傅衍笑道:“大师兄且安心,我定当看护好师弟师妹们。”
“人力有时穷,傅师弟一人看护他们十五人,不一定能顾的过来,倒不如我先把丑话说在前边,令他们多少存些畏惧之心,谨慎行事。”容若扫了一眼一干师弟师妹们,“这就是一帮子初生的牛犊,傅师弟有的心操了。若是有那不把门规放在心上的,傅师弟也不必心慈,处置了便是。”
傅衍弯着嘴角,欣然领命:“师弟领命。”
容若笑得宽慰:“如此我便放心了。”
戚珃把玩着定位玉符,眼底不由露出几分讽笑——门规说的冠冕堂皇,说白了也不过是约束这帮子人不可抢同门,要枪便抢那五华派而已。
便是当真抢了同门,只要手脚干净,谁又能知道呢?
再者说,他可不信这道貌岸然的傅真人不会趁机除去几个异己。
不过,这到底只是丹鼎门之事,与戚珃无关,他只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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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华派的修士,领队是戚珃的二师兄杨海。
戚珃有四个师兄,这杨海却是修为最低的一个,才不过元婴中期。
以前只当是他资质悟性只勉强够得上中等所致,现如今想来,却是因为他心性不够坚韧,歪向了旁门左道罢了。
看着五华派最后一个修士亦进入了传送法阵之中,戚珃随着傅衍缓步走向漩涡,却在距离漩涡三尺远的地方顿了顿脚步。
傅衍以眼尾睨了戚珃一眼,以为戚珃是在怕那传送法阵,心中不无鄙夷,却还是安抚了一句:“无需害怕,届时我自会护住你。”
戚珃没有回头去看给他传音之人,紧走一步,拽住了傅衍的衣袖,无甚诚意的道:“啊,那便劳烦傅真人了啊。”
傅衍动了动手臂,见戚珃攥他衣袖攥的紧,便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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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珃虽是一行人中修为最低的一个,但因有傅衍护着,却成了过传送法阵过得最轻松的一个。
进入秘境之后,一干金丹期的弟子尽皆脸色苍白,迫不及待的嗑药并席地打坐恢复法力,戚珃却还有精力去观察周遭环境。
暗红色的泥土,绿草幽幽。
极目所望,山峰绵延起伏,这秘境之地却像是一片草木繁茂的荒野。
以凡人的思维观览了景色,戚珃这才后知后觉地道:“这里的灵气好浓郁,像是上赶着往体内挤一般。想来便是不往里面走,只在此处打坐,一年下来也能大有进益。”
傅衍闻之摇头失笑,却并未说什么。
此处灵气是浓,堪比中型上品灵脉的脉心之处的灵气。
然则,此处灵气里却夹杂着细微的暴戾之气,并不适宜心智不坚的低阶修士长久修炼,否则定会心魔缠身。
不过,他并不愿此时提醒什么,毕竟,一丈之外还杵着一干五华派的修士,而那杨海此时虽未入定,却也正在吸收着这灵气修炼。
“补足真元便够了,莫要把时间浪费在打坐之上。”唤醒打坐的同门,傅衍笑着朝杨海拱拱手,“杨道友,就此别过。”
杨海捋着山羊须,看了戚珃一眼:“傅道友,请。”
两派协议,进入秘境之后由对秘境毫无了解的丹鼎门先行选取探索方向。
傅衍随手一指,便指了东方:“便是这边吧,结阵前行。”
十四位金丹修士,四位为掌门一脉丹鼎峰弟子,四位为地火峰弟子,余下六位弟子神火峰与神农峰各三位。
傅衍一声令下,神火峰与神农峰弟子便自发聚在了一处,丹鼎峰弟子里又有一位加入其中。
如此十四个金丹修士便分成了两队,迅速结成了两个北斗七星阵,保持阵型不变,并行而进。
而戚珃,自然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傅衍身边,紧缀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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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所言不虚,这看上去静谧宜人的荒原上兽类繁多,在行至第三日时,竟是遇到了一头外界极为罕见的凶兽。
此兽身形像牛,皮毛如尖刺,叫起来的声音有些像狼嚎,颇有几分上古穷奇之姿。
好在这头凶兽修为仅为四阶,七人结阵便将其灭杀了,并无凶险。
仙界有仙兽,神界有神兽。
修真界的飞禽走兽却是细分成了凶兽、异兽、妖兽和灵兽四种。
凶兽和异兽皆是上古异种,洪荒血脉,天生凶悍无比。
异兽虽修行艰难,如遇机缘尚可开灵智,化人形。
然而,凶兽却是除非遇到大机缘,否则终其一生都不开灵智,不可化形,全凭自身本能吸收天地灵气。
与凶兽相比,灵兽可以说是受天道眷顾的。
灵兽天生开灵,修行瓶颈少之又少,性情温顺,极少与修士为恶。
至于妖兽,或可以称之为妖修。
理论上讲,世间飞禽走兽皆可修炼成妖。
或是日积月累吸收灵气,或因机缘巧合吞食了天地灵物,或受修士点化,或得自父母血脉传承等等,它们踏上修行之路的因果不一而足,但却是数量最多的一类。
妖修按修为境界可划分为聚灵,通智,锻体,炼骨,妖丹,化形,出窍,分神,合体,渡劫以及大乘十一个阶段。
妖兽到了化形期,渡过了化形雷劫之后便有了的人形。
人类修士通常只称化形之后的妖兽为妖修,化形之前的具皆视为妖兽。
所谓妖兽,不仅可为修士坐骑灵宠,骨血皮毛,更是全身是宝,正是修士们炼丹、炼器之良才。
戚珃一路上看着修士们对着所遇妖兽“手起刀落”,期间还有一丹鼎峰弟子收了一只三阶妖兽疾风雕做了坐骑,真可谓是收获颇丰。
理论伴着实际,如此被科普完毕,戚珃不由问傅衍:“既然这凶兽也是稀罕物事,战力更是强过同阶妖兽,何不留下它收做灵宠?”
“凶兽无法驯化,稍有不慎便会噬主,只能斩杀。”傅衍倒背着手,悠然地看着师弟师妹们把那凶兽剥皮抽筋,漫不经心地道,“更何况,传承至今,这些凶兽的上古血脉大多都极为稀薄,相较起来,不开灵智的凶兽远不如开了灵智的妖兽便宜。”
得!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妖兽一经收伏便能自主参战,而凶兽还得分神去驱使嘛!
凶兽已是被解剖了大半,戚珃突然眯眼盯着那些被剥出来的鲜女敕脊肉和花肉,吞了吞口水:“傅真人,可否帮我讨点凶兽肉尝尝?”
“只怕凡火烹不熟这肉。”
“放进储物戒指里,千八百年内,这些肉并不会变质。”千八百年,足够他结丹结婴,拥有本命真火了好吗?
“唔。”傅衍领着戚珃踱到近前,“哪块儿的肉鲜女敕一些?”
戚珃眉开眼笑,指尖疾点,迅速把刚才盯好的几块肉点了个遍:“这些就不错。”
傅衍点头:“齐师弟,这些肉我要了。”
齐师弟名为齐磊,乃神农峰弟子。
不说神农峰与神火峰向来交好,便是换做在场的任何一人都不会拒绝傅衍的要求。
这不单是因为妖兽、凶兽以及异兽身上最不值钱的便是身上的肉,更是因为傅衍的资质与修为。
戚珃见那些修士给肉给的痛快,傅衍心情似乎也不错,不禁攥住傅衍的衣袖晃了晃:“傅真人,可否再为我讨些凶兽身上的毛刺?”
那些毛刺扁平,呈半月状,简直就是天然的飞刀。
戚珃于近前看了,不由见猎心喜,收集飞刀癖一起,便忍不住又求了傅衍。
傅衍噙着笑,饶有兴趣看着戚珃:“我帮你讨些毛刺并非不可,只是你要予我何种好处?”
戚珃嘴角抽搐,跟傅衍摆事实讲道理:“刚才求你帮我讨肉时,你也并未问我要好处便讨了。”
傅衍含笑把齐磊奉上的凶兽肉收进自己的储物戒指里,看着戚珃愤懑的眼神,悠然道:“那是因为这些肉是我讨来让你烹给我打牙祭的啊。”
早就不再对他家道侣的品格抱有什么奢望了,戚珃听傅衍说完倒还是淡定无比的:“就拿那些毛刺当做是酬劳好了。”
“酬劳?”
“傅真人,刚才不还说要让我帮你烹那些凶兽肉?您应该不会平白使唤我吧?”
“难道说那肉烹熟了之后,你不吃?”
“不、吃。”
“唔。”傅衍皱眉沉思片刻,“我记得凡俗界里洗手作羹汤是为人/妻者分内之事吧?”
戚珃信口雌黄:“你记错了。”
傅衍眼底笑意一闪而过:“也罢,便算是我记错了吧。”
戚珃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看着傅衍——毛刺。
傅衍笑着向围在那分割毛皮的小师妹温声道:“赵师妹,可否给我一块?巴掌大小就可。”
傅衍索要巴掌大小,那位赵师妹足足给他了两尺见方。
不管是肉还是皮毛,都是戚珃开口让他讨要的,一些兽肉倒还好说,这皮毛可是难寻的炼器材料,恐怕便是他出言刁难了几句,也难保这些师弟师妹们不会对戚珃心生不满。
傅衍索性便拿出一瓶他所炼制的上品回元丹做了交换之资:“我也不好白拿师弟师妹的东西,这瓶子回元丹送予师弟师妹们,权当是我占了你们的便宜吧。”
傅衍说的谦虚,但他手里的丹药便没有次的。
得了他的丹药,这下子便是心底隐有怨气不满的那几个也全变成感激了。
别看傅衍面上不显,甚至是对戚珃百般刁难,骨子里却是极其护短的,颇有一种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的风采。
这不,分明是回护了戚珃,可转过头来,傅衍却对戚珃笑吟吟道:“别急,待你把我那几株天星草尽皆温养成熟之后,我自会把这块皮毛赏给你。”
“……”你妹!好想把那块兽皮抢过来,把长刺的那一面糊在我家道侣脸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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