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对此嗤之以鼻,冷冷的勾着红唇,目光随意瞟向他处,却不想,入眼的画面过于震撼,如墨的黑瞳映着弑杀的气势,那伛偻跪地的身姿,那依旧昂然的身影,还有那身后高高举起的屠刀,以及隐隐隐没在风中的高喊声,都是如此的刺痛她的眼眸。
身旁,宇文允自是感受到周身的变化,苍白的小脸我见犹怜,的确有惹人怜惜的资本,当真是可惜了。
他轻挑眉角,幽幽一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神色如常:“看见没,你至亲的亲人,正面临着死亡,你却无能为力,而那真正下决断的人,想必不用本王多说言昭公主也猜到了。”
言昭倏地转身,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俊毅非凡的脸庞,一张酷似宇文皓的俊颜,眉目如画,只是眉宇间多了分器宇轩昂的阔气,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同样坦然的面对她的直视。
她轻笑,笑容不达眼底:“德亲王的目的现在不是已经达到了吗,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皇母后死在对方手里,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来的更狠,更绝。”
她的眼神是狠戾的,她的神情是冰冷的,浑身似凝了千年的寒冰,冰冻琉璃般的眸子宛若一把锋利的剑,直直的刺入宇文允的胸口。
“呵呵,言昭公主还真非一般人,面对如此场景,居然依旧有此定力。”宇文允狂妄的笑恣意响彻,连连回荡在空中,“现在离午时还有一刻,公主若是快马加鞭,或许还赶得及。”
他好听提醒,只是配上如此桀骜不羁的神态,怎么看都欠缺说服力。
言昭回眸再次眺望远方,她看到行刑台旁围满了人,耳旁呼啸而过的寒风似乎带着百姓的sao动声,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连带着眼睛都未眨一下。
她也在权衡,因为言昭清楚,就连她本身都对眼前的一切是不忍的,更何况是真正的言昭呢,她说过,她会代替她好好活着,便会替她照顾好她的亲人,可如今,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颗颗头颅滚落,鲜血四溅,洒了一地。
言昭只觉着她眼眶泛涩,明明是该落泪的,可却连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眼睛像是充血了一般,通红通红,她想眨眼,可好似肢体失去了调配能力一样,只能任由她睁着,亲眼目睹如此残忍嗜血的一幕。
蓦然,她猛地回转,看也未看宇文允一眼,双手提起裙摆,疾步朝着来时的路奔去,那极力奔跑的身影,宛若飞蛾,哪怕她明知即便此刻她站在宣政殿前,怕是也不能左右他的任何决定,可她不死心,没有努力过就认输,不是她言昭的风格。
宇文允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离去的身影,风吹起裙摆,随风飘散,外披翠绿薄烟纱,更似随风起舞的蝴蝶,又似清零透彻的冰雪,恬静中自有冷然,而淡雅中又透着高贵。
她给宇文允的感觉,总觉着有股令人捉模不透的内敛,明明只是一个被捧在掌心的小丫头,他怎么就从她身上看到了一抹不属于她年龄的成熟冷静呢。
言昭来不及喘上一口气,脑海中只有一个信念,她不能,不能就这么……
她疯了一样的往宣政殿奔去,路上遇见的宫女太监无不以看怪物的眼光瞅着她,可她丝毫不以为意,直到自己眼前赫然醒目的宣政殿三个大字苍劲有力的挂在上方,她才觉着自己的双腿已然不是自己的了。
她双手依旧紧紧拽着裙摆的边缘,上等的绸缎都被她捏的变了形,可她浑然未觉,脚底仿佛在这一刻被钉了钉子,怎么都抬不起,更别提踏上第一个台阶了。
吱呀一声,厚重的红木雕花古门缓缓打开,背光的阴影下,只见一纤长的身影走出来,言昭看不清是谁,只是潜意识的有种想逃的冲动,很是莫名。
一路奔跑,松散的发髻更是有好几缕发丝垂落,发上唯一一只雕花玉翠簪也斜斜的歪着,风吹起,及腰长发席卷而起,巴掌大的小脸更是遮去了一般,看不清神色,只是殷红的唇瓣血色尽褪,若是在黑夜,如此更似鬼魅。
元寿脚下的步子不敢怠慢,神色也不佳,走近言昭的时候,眼底有着几分担忧,他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主子,皇上正在等您。”
言昭瞧着元寿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目光流露薄怒,冷笑:“元寿,你那皇上还真是能掐会算啊。”
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在这宫里的一举一动,自然有人会一一向他汇报,只是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今天这么一出,想必不出一刻,就能传入宫里各主子的耳内。
“主子又何必说气话,皇上待主子的心,主子难道还不明白吗?”元寿实在有些于心不忍,看着两人如此互相折磨,他这个一旁看着的人都跟着犯愁。
言昭冷冷的睨他一眼,或许在很多眼中,都是她言昭不识好歹,一亡国公主,能得到皇帝垂帘,那是天大的龙宠,可她言昭却永远在不识好歹,又怎么不会引得天怒人怨。
她不再多言,目光若有所思的停留在宣政殿这三个字上,紧紧一秒,她已然平静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抬起右脚,有力的踏上寒玉白阶。
宣政殿的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合上,沉闷的响声,宛如敲击在她的心头,起伏不定。
这里不比金銮殿恢弘气魄,但同样是金色铸就,每一件摆设,每一件物品,都彰显着帝王尊贵神圣的身份,那份不容抗拒的威仪,总是压人于无形。
往日,宇文皓是觉不容许任何妃嫔进入这里的,毕竟宣政殿是连同了金銮殿和昭阳殿的纽带,所有的政务都将从朝堂上移至宣政殿,而每日,宇文皓也由多半的时日会处在此处批阅奏章,召集朝中要职重臣商议国事。
金色的日光缕缕闲散的从花格窗纸中洒入,细碎的打在他的侧脸,本就俊美绝伦,宛若雕刻出来的无暇五官,更显得精致,棱角分明。
有那么一瞬,言昭差点被他那完美的皮囊给蛊惑了,都说男人在工作的时候是最为认真的,这句话到了古代,同样可行,这个宛若神邸般的男人,手掌天下。
“看够了,嗯?”他磁性细腻的嗓音带着笑意,手中的朱砂轻轻搁在一旁,抬眸,好整以暇的迎上她看来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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