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冬天过去,山地上的药田已经全部规划出来,到了春天,该播种的种子,该种的苗也都下了地,因为帮手多,虽然活又杂又繁重,倒是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岔子。
欧子熹几乎日日早出晚归,一整天的泡在山上药田里,即使陆璟年已经跟他说了很多次不必自己亲自动手,但欧子熹是闲不住的,不亲自下药田给人示范要怎么栽怎么埋他根本不放心。
欧子熹收的小徒弟毛豆儿也整日跟在他身后往山上跑,见缝插针地跟着欧子熹学着怎么播种药材,村里其他有心效仿的人来观摩,欧子熹也多半来者不拒,空下来之后还会亲自指点一二。
陆璟年这段时间倒是很忙,因为买了药厂,基本上一个星期三趟的频率往城里跑,欧子熹劝过他好几次干脆他别回村子里来了,就在城里住,每一回陆璟年都是问他:“你去不去。”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便就摇头:“那我也跟你住这里。”
虽然说是这么说,忙碌起来之后,陆璟年也经常是两三天才能回村子里来一次,而欧子熹因为来回山上和家里耽搁时间,到了播种最忙碌的那段时间,干脆也就跟那些工人一块就在山上搭的临时棚子里住下。
“欧大夫,欧大夫!”
毛豆儿连着喊了几声,欧子熹才回过神,站起身,在田里蹲了快两个小时了,这么猛地一下站起来,还真是有些头昏眼花。
毛豆儿跑过来拉他的手:“欧大夫,回去吧,欧大哥回来了,正到处找你呢。”
毛豆儿这小鬼每次见了欧子熹都是叫大夫,但是对那个自称是欧子熹“堂兄”的,却是一口一句“欧大哥”叫得亲热,欧子熹也是拿他没辙,不过用陆璟年的话说,那是毛豆儿尊重他这个师父,好吧,对这种说法,欧子熹也勉强接受了。
欧子熹抽了随身带的抹布擦了擦手,正要说话,抬头就见陆璟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就站在田边,笑看着他。
欧子熹有些意外,陆璟年已经进城三天了,原本说还有两天才能回来,今天倒是突然又提前回来了,也难怪叫他这么惊讶。
在欧子熹愣神间,陆璟年已经走了过来,伸手帮他拭去了沾上了额头去的泥土,略有些不悦道:“不是说了叫你不要总是自己亲自上阵的?这里这些工人又不是没有付钱,我听毛豆儿说你这几天还住山上来了啊?”
之前因为陆璟年再三唠叨这事,欧子熹被缠着没有法子,倒是答应了他,如今没抓了现行,一时又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飘忽了开:“我就来看看而已。”
“走了走了,回家去,我刚回来又跑山上来找你,累死了也饿死了,我们回去吧。”
于是欧子熹只能是把手里的活交给了其他人,跟着陆璟年下了山去。
一路上,陆璟年兴高采烈地跟欧子熹说他的药妆已经通过了专利申请,生产许可也拿到手了,很快就能投入生产,欧子熹听得有些诧异,没想到他动作会这么快。
“那是不是你以后进城的时候要更多了?”
“还好吧,等到上了轨道,就可以交给其他人去做了,不用事事都非得我去盯着。”
“亲力亲为的好。”欧子熹提醒他:“你别再随便假手于人了。”
陆璟年笑了笑:“放心,我有分寸的。”
俩人回了家去,出门三天才回来又爬山去找人满身臭汗的陆璟年先去洗了澡,欧子熹则去了厨房做饭。
等到陆璟年洗完澡出现,厨房里已经香气四溢,欧子熹看他似乎是连着好几天都没睡好,脸色也不大好,给他炖了萝卜白骨汤,又做了当归炖鸡,陆璟年尝过味道,笑着道:“我再这么补下去,就该气血过旺上火了。”
欧子熹瞥他一眼:“你是想要我帮你泻火?”
“好啊。”陆璟年不客气地点头。
“免了。”
欧子熹话说完,见他脸垮了下去,手指向他眼眶下头的那一圈乌青,问道:“你不是进城谈生意的?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小大夫你是没有做过生意不知道做生意的艰难,”陆璟年感叹道:“要卖药妆,总得先打开销售渠道吧,我得一家一家商家的去谈,也不容易。”
欧子熹听着却蹙起了眉,“很难?”
“那倒是还好,应付他们倒也不是麻烦事,就是要多费些口舌而已。”
“吃饭?喝酒?不会还上夜总会下洗浴中心吧?”
“……”小大夫这是在查他的行踪?好吧,虽然欧子熹对自己上心陆璟年觉得很高兴,但是脑补太多了就不是件好事了。
欧子熹挑起了眉,陆璟年无奈笑了笑:“以后别看那么多社会新闻了,那个都是个别现象。”
“你不是在城里很出名?没有人认出你吗?要是传进了你那个哥哥耳朵里被他知道了怎么办?”其实刚才那些都是欧子熹跟陆璟年说笑的,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没事,”陆璟年道:“我很小心的,那些人都只以为我是药厂厂长欧大夫你的堂哥而已,没有人会想那么多的,不过你说的对,确实不能让他这么早知道我还没死,要不他一准要出来找麻烦。”
欧子熹抿了抿唇,道:“你心里有数就行。”
锅子里的汤已经开始翻滚,欧子熹把火调小了一些,让陆璟年看着自己也去洗了个澡。
毛豆儿模进厨房里头来,见只有陆璟年一个在,问他:“我师父呢?”
陆璟年笑了:“小鬼,你是闻着香味来蹭吃的吧?”
毛豆儿吐了吐舌头并不否认这话,陆璟年也懒得跟他计较,又多添了一副筷子。
毛豆儿尝了一片先端上桌来的凉拌黄瓜,酸甜适口又带着咸辣香味,确实十分好吃,然后他放了筷子问陆璟年:“欧大哥,你们晚上去喝喜酒吗?”
“喝喜酒?什么喜酒?”
“隔壁的大明叔娶新媳妇啊,晚上他们家摆喜酒。”
“啊?他又娶媳妇啊?”陆璟年听着有些意外:“虎头才刚死了他就又娶媳妇?”
毛豆儿撇了撇嘴:“就是虎头死了他才要赶紧再生儿子啊,王婆婆想要孙子呗。”
陆璟年对村子里这些人这种守旧封建的思想很无语,当然不关他的事情,他也懒得置评就是了。
毛豆儿却依旧在嘟嘟囔囔地说着:“听说师父承包山地分的钱他们家就用来买了这个媳妇呢,之前的大明婶也是他们花钱买来的,生了虎头之后就跑了,要不是师父的钱,他们哪里来的钱再买人来生儿子,哼,王婆婆对大明婶一点都不好,我以前就看过她打大明婶,嫁到他们家才倒霉。”
这下陆璟年当真是惊讶了:“你说他们家的媳妇是买来的?”
“可不,之前大明婶逃了好几次,每次都没他们一大帮子人抓了回来,然后又是一顿毒打,最后好不容易才逃出去的。”
“……”
欧子熹已经洗完了澡回来,头发湿漉漉的手里拿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进厨房来,先看了眼灶上的汤,见差不多了就直接连着锅端上了桌子。
陆璟年问他:“你知道隔壁那家子从外头买媳妇的事情吗?”
“听说了,他们晚上办喜酒,请了全村单单漏了我们。”
“那媳妇难道是他们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大概吧。”
陆璟年看欧子熹回答得这么淡定,诧异地几乎把眼珠子都给瞪了出来:“他们这是犯法的事情!”
“我知道,”欧子熹道:“不过这村子里的人都是抱团的,也没有人去说他们,外头的人也不会来管。”
陆璟年的三观下限被刷新,他一直就知道这村子里的人愚昧,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愚昧到这个地步。
吃过饭,毛豆儿回了家里去,欧子熹开始收拾桌子,见陆璟年不搭理自己,才无奈说道:“你是觉得我跟他们沆瀣一气,助纣为虐?”
陆璟年抬头看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不信你是那样的人。”
“之前的那个小明婶是我给放走的,”欧子熹解释道:“她逃了几次,都被抓了回来,然后就是一顿毒打,后来是我帮她联系了她家人来做接应,又找了机会给她做掩护把她给放走了。”
陆璟年疑惑道:“为什么不报警?”
“这种事情在这附近一带屡见不鲜,只要不是女方家里找上门来,一般报警了也没人管,也管不了。”
“……”
欧子熹摇了摇头:“那一次他们家其实就已经怀疑是我做的了,只是没有证据而已,所以虎头死的时候王婆他们才会反应那么大,算是新仇旧仇一块算吧。”
“那他们现在又买了个回来,你还管不管?”
欧子熹斜睨他:“你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吧?”
陆璟年确实不爱管闲事,但实在是看王婆一家的行径不顺眼。
欧子熹再次摇了摇头:“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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