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背对着大门跪在佛像前,正让颜初夏自个出去玩,不要打扰她,根本没看见他的人。
而颜初夏只是眼角余光一扫,瞥见了那个影子,却当做什么也没看见,自然更不会提醒她娘。
事实上,自他们洗清冤屈之后,颜韫文偶尔会来西苑看她们母女,近两年来,更是每月必来一次,但是碰到这种情况,他只会悄悄离开,从来没有声张,仿佛他就压根没来过一样。
颜初夏以为这次,他也会自动离开。结果颜韫文站了一会儿之后,打断了她们母女的谈话。
现在的林君,再见到那位夫君,已经不会像以前一样心情激动手足无措了。她的脸始终是平淡无波的,带着清淡的笑意。
“过两天就是初夏的生辰,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前半句是对林君说的,后半句是对颜初夏说的,没有一字多余。颜韫文的口气依然很淡,神色也颇为严肃,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一般。
这个父亲终于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的存在了吗?
颜初夏心里却很淡静,只道:“跟往年一样,我只想跟娘好好吃一顿饭就行了。”
对,只是跟母亲,跟你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没半毛钱的关系。
如果说这些年颜初夏已经笼络了颜府所有人,但惟独两个人不在她笼络范围内,那就是颜韫文和颜研。
看到颜韫文他会想到颜研,看到颜研他也会想到颜韫文,父子俩在某种程度上作风的相似令她很反感。
她的态度是,绝不主动去招惹他们,也不会明面上跟他们对着干。一直保持河水不犯井水的态势!
颜韫文从袖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初夏已经长大了,适当地给她打扮一下。”
说罢,拂袖而去。
解决事情用的时间比他在外面站的还短上几分。
如果说颜初夏懂得的是掩饰锋芒,那她母亲就已经升级为韬光养晦了。女儿的锋芒在哪里她比谁都清楚,所以颜初夏至今没有像正常人家的女儿家画过娥眉,点过胭脂。衣着也跟她一般朴素无华。
但作为一个母亲,多少让她心里有点泛酸。
颜初夏捏起那锭银子,放到母亲手里:“娘,存起来吧。”
“你先拿着,你师父那边不是还要买食材吗?”
虽然林君并不喜欢颜初夏做厨娘,但是还是默认了她的决定。事实上,只要女儿能过得开心,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什么不乐意的。而且那一年夏天的那把火,虽然没有人提过,但她知道,那是小初夏为了救她而放的。
当她意识到这个结论时,已经无法再将她当成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对待。凡事多了几分尊重和肯定。
颜初夏也一直很感激母亲的体贴宽容,所以她尽量将在外的时间缩短,不让母亲为难。即便六年过去了,颜府上下也没人知道她在外面学厨的事情。只知道,她喜欢穿着男装出去买食材,仅此而已。
因为穿着男装,掩饰了她颜府三小姐的身份,只要她不走正门出入,颜韫文倒是听之任之,只要没有丢他颜家的脸面,这个女儿想要干什么,他也懒得过问。
颜初夏将银子替母亲收进盒子里,笑道:“娘,你太小看女儿了。师娘把我做的糕点摆了个小摊,每天也能赚几个钱,所以食材的事情不用操心。”
李根山不收拜师费,但是每次颜初夏学习用的食材都必须自给自足。顺道连他们的午饭和晚饭要的饭菜也一起做了,倒也省下了他们一笔开支。
实在贵的食材,他们便会上醉香楼里,在那边的大厨房教习。
李根山一家知道颜初夏的真实身份那是在她拜师的第二年。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太子太傅的亲闺女会在他们厨房里洗菜烧饭。
这种违和感直到九岁的颜初夏一本正经地跟他们申明“走出颜府,我就是林夏,跟颜府没有半点关系”,他们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同时对这个小家伙另眼相看。
生日那天,颜初夏一大早提着一大篮子的糕点去李家,方十娘刚准备好出来摆摊。李沫正在吃早饭。
看见颜初夏进来,他放下筷子起身相迎。接下食盒,放进方十娘准备的兜栏里。转身拿起毛巾让颜初夏擦汗。初夏时节,提着重物走这么一段路,多少都会发热。而颜初夏因为身体已经发育,为了掩盖她的胸围,她就在腰围上绑了一块绵软透气的东西,这让本来就胖的身体,变得更肥了。知道她胖的李家人直接当那是她的赘肉了,师娘不时还要调侃一下她:“该减肥了!你看你把自己养得跟头小猪似的。”
“今天不上私塾?”以前她来的时候,李沫要么已经走了,要么在看书,难得今天还在吃饭。
“嗯。”李沫淡淡的应了一声,也不多话。
颜初夏看了他一眼,就算你话少,可也不能少成这样吧。
方十娘从兜里取出一包铜钱,放到颜初夏手里:“这是昨天卖的七百八十文,你点点。”
颜初夏眼睛一眯,“比前天多呢。”
也不用跟她师娘客气,转身就跑到阁楼上在她休息的小房间里放好,顺道记下帐,每天的收入支出明细写得一点不差。颜初夏看看最后的总额,这些年她已经存了两百三十两,还多出几百文,光看看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下楼时,那美滋滋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太傅千金。方十娘不禁莞尔,“你存那么多钱,难道是想给自己置办嫁妆?”
颜初夏只是笑眯眯地,故作神秘状,不透一丝口风。谁会相信她存钱是为了给她娘俩养老呢?
方十娘将食盒里面的糕点翻出来,眼睛也眯了起来,伸手先拈了一块放嘴里:“今天都是米粉松糕吗?味道真不错!绝对比你师父做的好吃!”
虽然都是米粉松糕,可是样式却有六样,每样十个,刚好她做的工具一笼,六笼连蒸省时省力,关键还可以多卖钱。
颜初夏交代了一下每样的价钱,方十娘便提着篮子走了。
她做,师娘卖。这种模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这样形成了。原本只是拿来讨好方十娘的小点心,在被方十娘分给邻居吃过之后,受到高度评价,事情后来就慢慢演变成了这样。
有李根山这位醉香楼的大厨做招牌,颜初夏的糕点比一般的地方要贵一两个铜板,每次方十娘只需要往门口放上半个时辰,准能卖光,倒是也不费事。于是,他们渐渐地就做起了这个小生意。
但是方十娘总有点不知足,毕竟他们这里是个小地方,所以天气好的时候,她会挎着兜栏去外面。私心里,她总觉得不能埋没了颜初夏这手艺,巴不得越多的人知道她的味道越好。
而有些时候,她的宣传还真有用的,有一两个小饭馆,时常会来李家订购一批糕点,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只不过她只帮着做好,挂的依然是对方饭馆的名字。
这种替他人做嫁衣的事情,颜初夏想想应该提早结束,要不然以后自己要单独做时,多少会有些障碍。在这一点上,方十娘跟她心有灵犀,所以对那些饭馆收的价格一点也不比单独卖便宜,如果那些饭馆要再提价赚差价,那势必会比他们的价格高,这样,他们算是免费给颜初夏的糕点做了宣传。结果,反而会让方十娘这边的生意更好。
因为这味道只要吃过的人,一吃就能吃出来,有心要模仿的人不是没有,只不过都是徒劳一场。
李家虽然不富裕,却都是有义气又勤劳踏实的人,这几年方十娘一直做着这事,却没拿过颜初夏一个子儿,除了会“偷吃”点她做的糕点外,纯粹是为她无偿贩卖的。
对于独自外出赚钱这事儿,大家心照不宣,也没人透露是颜初夏的手艺。
如果说她这个太傅之女单纯只是凭着兴趣或者为讨好未来公婆学厨完全不需如此大费周章,早在几年前,李根山夫妻就看出来了,这小家伙是想**门户。一个女子能有这志气,豪气干云的方十娘是很欣赏的,所以一再怂恿她丈夫好好带带这个前途无量的徒弟。同时垫吧着,还想要撮合一下自己的儿子。
这丫头,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脾气又好,平日里老是弯着眉眼,一副天真无辜样儿。做事麻利干净,又能吃苦耐劳,怎么看都不像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老两口早就在心里达成了默契,所以对颜初夏越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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