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和谁?”
“和谁破?”
仇老头吓了一大跳,问:“你还在乎这个吗?”
他自己最怕女人找上门来,料想其他人应该和自己都是同一个想法,是以有此一问,可是无心之语,却诈出了银锁心中内鬼,她立刻不敢再问,嘴硬道:“随口一问,不说算了
仇老头点头道:“嗯,白吃的午餐,便是没有那么齐全……不过只要你给我五文钱……”
银锁迅速数出五个钱来,放在他摊开的手掌心里。
仇老头握起手只一翻,再摊开来时钱已经不见了,不知被他藏去了什么地方。
“这个,和谁么……”仇老头心虚地看了银锁一眼,“没算出来……非是我昧下你的钱,只不过安然到了明年,你就会知道
银锁阴着脸道:“还钱
仇老头双手背后,直摇头:“老夫吃下去的钱断断不能吐出来,最多我请你吃汤饭……”
银锁阴着脸道:“打包
仇老头唤来酒保,替她点了一份汤饭,还能替她借一个食盒装那扁扁的海碗,只不过她出门之时,那酒保同仇老头一直跟在她身后,不住地提醒她一定记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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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锁晃到这会儿,已然宵禁入夜,她反穿外袍,融入夜色之中,一路向西北走去,很快走到了金铃处。
她踏入南平王府内,本来清明的感觉立刻笼上一层黑纱。
由于修炼焚心诀的缘故,她的感觉其实与常人不同。寻常人等,看到的便是眼中所见,听见的便是耳中所闻,模到的便是皮肤所触。银锁眼中世界,乃是由“见”“闻”“触”“嗅”“尝”五感交互“通感”而成,此“通感”者,类似闻到肉香便能描摹出它在口中的口感滋味,听到“杏子”一词便会油然而生酸涩感,看见桂花开了就好似能闻到一股甜香。
此时接近南平王府,受不明原因的影响,她藉由焚心诀提升的各种感觉,都有不同程度的削弱,是以眼中所“见”也变少了起来。
然而这感觉却正是说明大师姐在家。不过这个时间若是金铃不在家,才真该叫银锁担心。
果不其然,她倒挂在屋檐下,就看见往常进出的那个窗子无声无息地开了,里面露出一张秀丽的女人脸,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袍,正冲她点头。
银锁抓住窗框翻进来,嘻嘻笑道:“大师姐可是闻到香味,才迫不及待跑出来接应我的?”
金铃见她手中提着个食盒,讶然道:“你带吃的给我?”
银锁道:“怎么了?你吃不下了吗?”
金铃摇头道:“非也。我今天睡过了饭点,正要爬起来找吃的,若是你不来,我就去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店
银锁笑道:“省得你跑一趟啦,我替你带来了,里面有调羹,你快吃吧
金铃接过食盒,双眼亮了一亮,虽只一瞬,还是被银锁捕捉到了,她几乎是立刻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同平常的鬼灵精相去甚远。金铃心头一暖,也笑了一笑,拉着她坐下来,又立刻松开了她的手。
“大师姐,手好凉
“一年四季都这样
案台上的油灯闪着昏暗的灯光,灯芯浸在油面上,暗淡极了。金铃没去拨灯芯,直接掀开盒子,从里面端出碗来。银锁道:“肯定不若刚出锅的好吃。你若想吃了,我改天来找你,再一起去一次
金铃早已开始默默扒饭,听她这么说,点头说:“好,等你来
银锁抓着脚踝,静静地看着金铃。
金铃感觉到她的视线,头也没有抬,直接问道:“你总不能是专程来给我送饭的吧?”
银锁道:“唔,今晚月黑风高,又正值邓二郎轮班,正好带你进去见见大师伯
金铃点头道:“我也正好有事找你
银锁睁大眼睛,道:“什么事?”
金铃犹豫了一下,道:“回来再说
“唔,你先吃饱……”
金铃吃饭动作优雅文静,显然是自幼家中管得严,只是速度奇快,不一会儿碗就见底了,她把碗刮干净,轻轻放回食盒里,盖上盖子,丢在屋中一角,站直起来,对银锁道:“我更衣
银锁正发着呆,听见“更衣”二字,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站起来往金铃腰上伸手,伸到一半方才醒悟过来,现在金铃说更衣,并不是要她帮忙更衣的意思。
她走到衣柜前,月兑下外袍随手扔在地上,从衣柜最下面压着的棉被地下拣出银锁赠的夜行袍子披在身上,轮到系腰带时,她忽然停下来,转身对着银锁。银锁自觉上前,拉住腰带两段,替她绑好。
“你们西域人绑腰带的花样,我从未见过
银锁道:“这是我圣教的系法。若不这样绑,看起来未免不英挺飒爽
金铃道:“我好像已经学会了
银锁抬起眼笑道:“你下次自己绑,我看看像不像,若是连我都觉得像,你也可以考虑来我教中供职,说不定可以接替影月右使之位
“不了,你当吧
银锁跳上窗台,推开窗子便不见了踪影,金铃紧跟着也跳上去,反手扣在屋檐上,微一用力,翻上了房顶。
天黑得透彻,金铃黑衣黑帽黑面巾,只露出眉间一点白来,若不是银锁听力远超常人,此时已找不到她。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模近向碎玉所在的单人牢房,银锁下去与邓昭业打招呼,两人走到门口附近,留向碎玉师徒二人在里面说话。
向碎玉见了金铃第一件事,便是要她伸出手来,探探她的功夫练得如何了。一探之下,便皱眉道:“你最近与人动手了?怎地有受过内伤的痕迹?”
金铃眼都不眨一下,道:“义父义母有一子,名唤萧留夷,乃是屯骑将军,武功不错,听说我也习武,非要与我比试
向碎玉道:“你赢了还是输了?”
金铃道:“我打了一会儿,输给他了
向碎玉道:“唔,输了好
她当然不能说最近想到一个偏门的恢复功力的方法,是以搞成这个样子。张口便撒了个谎,之后心下暗暗自责,这不是和小师妹显得一样油滑了吗?
向碎玉又道:“现下你的功力大约已恢复了七八成,单说内功,足可小压银锁一头,只是……”
“师父请明示
“只是你小师妹滑头极了,我不担心的武功,只是担心你上当受骗。从前你还可仗着武力,压她一头,现如今旗鼓相当,唉……”
金铃拱手,想说点什么,又发现既不能反驳,也不能附和,只好什么都不说。
向碎玉道:“你义父义母对你好吗?”
金铃道:“义母常常拉我出去郊游
向碎玉皱眉道:“你还是少出去为妙,出去也稍稍易容,勿被兄长的人发觉。记着,韬光养晦
金铃躬身道:“谨遵师父教训
向碎玉暗道此刻身陷囹圄,无法亲自教导金铃,遂觉得此事实在无解,叹气道:“乌山可有消息吗?”
金铃道:“已拜托小师妹帮忙,只是现在还没消息,我一会问她,下次来了再告诉师父
向碎玉点头道:“你回去吧
金铃躬身后退,走出门去。
银锁扭头的时候,正看见金铃朝她走来,便笑着与她打招呼:“大师姐,要走了?”
金铃向邓昭业问好,然后与银锁一同跃上房顶,回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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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王府离皇城并不远,两人须臾便到。银锁站在屋顶上,忽然问金铃:“大师姐之前是什么事找我?”
金铃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道:“进屋说,外面冷
银锁想起了她冰凉的指尖,点头道:“也好
金铃推开窗子,率先跳进屋里,月兑下袍子,又塞到被子底下去,换上了之前那件白袍。
银锁笑道:“大师姐穿白袍,要比黑袍好看许多
“哦?哪里不同吗?”
“黑色太严厉了
金铃面色不变,点头道:“嗯,你调皮捣蛋,自是怕人严厉
银锁稍稍抬起音调,道:“大师姐,请讲
金铃盘膝趺坐,给两人都倒了一杯水,自己捏着杯子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请你……帮我寻一个人
“哦~我上回已同你说过,要我动用圣教的人马替你跑腿,是要付报酬的,若是付不出报酬,需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替你垫付,”银锁眼珠咕噜噜地转,促狭道,“什么样的人,值得大师姐来求我?”
金铃的眼睛眨了几下,却始终都盯着自己的杯子,长长的睫毛像是小扇子,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她沉默良久,终道:“此人是我的旧识,因故失散了。现下……我想寻她
银锁心中砰砰直跳,问道:“可有什么线索?”
金铃摇摇头,道:“我只知她姓龙……大约……比你我二人小上一两岁,是个小姑娘
银锁的心重重挛缩了一下。
只听金铃继续说道:“她……与你一样,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左边的眼角下有一点瘢痕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角,示意了一个位置。银锁忍不住抬起手来,也模了模自己的眼角。那处确乎曾有一处伤疤,已被洪水旗旗主试验的药物给洗掉了。
“……她腰间有一条银色的锁链,细细的,”她比出一指的宽度,“磨砂的,女乃白女乃白……”
银锁看着金铃,心里有那么一瞬,盼着她抬起头来。
金铃却仍然盯着杯子,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师姐,可有别的线索?她现今大概在什么地方?是什么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小师妹把“和大师姐谈恋爱”以及“和大师姐做盆友”这两件事分得好清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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