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积雪将旷野染的一片洁白,灞河岸边也早已堆满了白雪。
淙淙流淌的河流并没有结冰,第一场雪虽然会将温度降下许多,却还不至于把河面冰封。
积雪之上,曹军的兵士们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木台,木台上摆放着一张矮桌,在矮桌旁有着一只小小的火炉。
火炉上架着一只铜质的小壶,壶内正烹煮着酒浆。
温热的酒味四溢,伴着飘飞的雪片向四周漫开。
曹操坐在火炉的边上,好似很悠闲的捏起矮桌上果盘内摆放的一颗青梅,有些漫不经心的看着。
两骑快马从许昌城方向朝灞河岸边奔来。
当先那骑快马上,坐着的正是一身华服的刘备,而后面的马背上则是骑乘着一名身穿深蓝白花衣衫的庞大侍女。
到了离木台尚有二十多步的地方,刘备翻身跳下马背,领着那侍女快步朝木台走来。
眼见就要到木台近前,两名守在木台下的兵士连忙迎上,将跟在刘备身后扮成侍女模样的张飞拦住。
被那两个兵士拦住,张飞一愣,不过看着离木台已经很近,倒也没有多说甚么。
“曹公!”走到木台下,刘备双手抱拳向台上的曹操深深一礼说道:“备赴约来迟,万望曹公莫怪!”
“玄德上来说话!”见刘备来了,曹操倒也没有介意他来的迟与不迟,朝他招了下手,脸上带着笑容招呼了一声。
刘备连忙顺着木台边上的阶梯爬了上去,再次向曹操躬身一礼。
扭头看着站在台下扮成侍女模样的张飞,曹操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向刘备问道:“玄德前来赴约,因何不带同你那二位兄弟,反倒带了如此奇丑女子?”
“赴曹公之约,若是带同兄弟便是备无了诚意。”在曹操对面坐了,听得曹操向他问起为何不带关羽张飞,刘备心内顿时一阵郁闷,早知曹操并不介意,也无须多费那些周章,不过事已做了后悔也是晚了,只得抱拳答了曹操一句。
“玄德喜好倒是颇为特殊。”曹操的视线始终没有从台下的张飞身上挪开,他嘴角牵起一抹笑容,对刘备说道:“如此奇丑女子,竟入得玄德之眼,出入带同想来是有奇能。”
“粗鄙侍女有何奇能!”见曹操一直注意着台下的张飞,刘备连忙将话题岔开,向曹操问道:“不知曹公雪天召备来此清冷河边,有何教诲?”
“教诲?”果然,曹操转过了头,一边伸手从身旁的火炉上取下那只铜壶,一边对刘备说道:“教诲不敢,只是觉着雪景甚美,欲与玄德把盏畅谈罢了!”
曹操刚提起铜壶,刘备就连忙站起将铜壶接了过去,欠着身子在矮桌上的两只酒樽里斟满了热酒。
待到斟罢酒,刘备重新落座,低着头对曹操说道:“备乃后生,曹公召唤自是教诲无疑!”
“你我也差不上几岁!”朝刘备摆了摆手,曹操面带笑容端起了酒杯,对刘备说道:“借此雪景,今日玄德与某便畅谈天下大事可好?”
曹操说要与他畅谈天下大事,刘备心头一惊,连忙长跪而起对曹操说道:“曹公乃是世之良臣,备只是下界小官,如何敢与曹公畅谈天下?”
“玄德不必过谦!”细细的抿了一口樽内的酒浆,曹操向刘备比划了个请的手势说道:“玄德且饮了此樽!”
虽然曹操没有把酒喝完,刘备却是不敢与他计较,连忙端起酒樽一饮而尽,随后小心翼翼的把酒樽放在了桌上。
“待到开春,某便要出兵徐州。”待到刘备饮罢了酒,曹操向他问道:“玄德看来,此战某可否全胜?”
“曹公麾下将士乃是虎狼之士,且有曹公决断千里,那吕布断然不是对手!”抱拳躬身,向曹操行了一礼,刘备才带着无尽谦恭的应了一句。
听了刘备的话之后,曹操嘴角牵起一抹怪怪的笑容,随后又说道:“如今天下英雄纷起,某若匡复汉室,须与世间英雄为敌。玄德以为,天下间何人称得上是英雄?”
“秦王刘辩!”曹操的话音刚落,刘备就连忙应了一声说道:“当日洛阳城内守卫森严,秦王带同王妃,竟可瞒天过海逃离洛阳。尔后秦王收拢黄巾各部,逐步壮大势力,如今已是坐拥关中五郡,麾下甲士数十万,可称英雄!”
“是!”听了刘备的这番话,曹操点了点头,眼睛微微眯缝了一下说道:“秦王如今不过二十出头,方过了弱冠年岁便已有着如此成就,当可称作英雄!”
“除秦王外,天下尚有何人为英雄?”曹操显然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又向刘备追问了一句。
这一次刘备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面露难色,沉吟了好半天才试探性的说道:“河北袁绍,也是甲士数十万,坐镇幽并冀三州,当可称为英雄!”
“哈哈!”刘备的话刚说完,曹操就仰脸大笑了两声,对他说道:“袁本初虽是坐镇河北,可他为人刚愎,麾下幕僚、将军各怀异心,虽是强大,却只不过虚有其表,怎可称作英雄?”
“淮南袁术!”曹操否认了袁绍是英雄,刘备又想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淮南地处江淮,物粮丰饶且甲士勇猛,虽说为曹公击退,却不枉英雄之名!”
“袁术!”提及袁术,曹操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一脸鄙夷的说道:“称帝贼子而已,待到击破徐州,某定要擒他以谢天下!”
从曹操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快,刘备赶忙伏子对曹操说道:“备知错!”
“无妨!”曹操很大度的冲刘备再摆了两下手,对他说道:“玄德只管说出心中英雄名姓,某今日便要看看,在玄德心中,这天下间究竟何人方算得英雄!”
“荆州刘表?益州刘璋?夏口黄祖?”刘备一脸纠葛的思忖了好半天,才连着说出了三个人的名姓。
当他说出这三个人的时候,曹操嘴角那抹笑意越发古怪。
“曹公……”见曹操笑的怪异,刘备心内忐忑,抱拳躬身向曹操问道:“莫非备又说错了甚么?”
“哈哈!”刘备如此一问,曹操才仰起头大笑了两声说道:“此三人固守祖基,不思进取,玄德竟会以他们为英雄,岂非好笑?”
“今日某便告诉玄德!”这一次没等刘备说话,曹操便将身子向前探了探,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刘备那张早已满是惶恐的脸,对他说道:“方今天下,唯某与玄德称得上英雄二字!”
从曹操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刘备顿时大惊,连忙站起身走到一旁,跪在曹操面前,磕头如捣蒜的对曹操说道:“曹公乃为英雄,备只是一介庸才,断不敢当此二字!”
刘备倒身下跪,曹操并没上前搀扶,只是面带怪异笑容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朝刘备虚抬了一下手,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玄德起身吧,你我只是闲谈,并无其他,不必如此惊惶!”
直到曹操要他起身,刘备才千恩万谢的起了,不过俩人再喝酒说话也是变的有些索然无味。
半个时辰之后,曹操也觉着河边好似有些太过清冷,便吩咐刘备先返回许昌,他自己则带下令让兵士们先拆了木台,尔后与他一同在河边巡游一番。
刘备领着张飞上了战马,片刻也不敢多做耽搁的快速向着许昌城去了。
曹操则带同一众陪他出城的将军和兵士们,沿着灞河岸边一路缓行,继续欣赏着雪中的河岸风光。
“明公!”负责保护曹操的是夏侯渊、于禁、乐进等将领,待到刘备走远,于禁凑到曹操身旁小声向他问道:“方才刘备在此,明公因何不下令将他诛杀?”
“无有过错如何诛杀?”于禁的问题让曹操也是皱起了眉头,心内很是有些纠葛的说道:“某今日请刘备前来,便是要寻他过错,好找个由头将他杀了。可此人为人谨慎,竟是丝毫破绽不露,日后必定成为某的敌手!”
“既是如此,明公更应杀他。”曹操说出刘备将来必定会成为他的敌手,于禁连忙说道:“某愿引领兵士,前去截杀刘备!”
“万万不可!”于禁的话音刚落,曹操就向他摆了摆手说道:“你可晓得那跟随刘备前来之人乃是何人?”
听得曹操如此一问,于禁和他身旁的夏侯惇、乐进都是愣了一下,很茫然的望着曹操。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刘备的结拜三弟张飞!”见几位将军一脸的茫然,曹操微微一笑,对他们说道:“只是某也不曾想到,刘备竟是有着如此能耐,可让张飞为他剃须穿着女袍!”
“刘备乃是世之小人,会有甚么能耐?”曹操的这句话,让他身旁的几位将军都是心生了一丝不快,夏侯渊更是抱拳对他说道:“方才明公只要说要那刘备之头,某便与那张飞厮杀一场,将他们二人之头献给明公!”
“妙才啊妙才!”听了夏侯渊的这句话,曹操并没有评价他有没有机会赢张飞,只是朝他虚点了两下手笑着说道:“刘备虽是小人不足挂齿,可此人却能骗得天下许多贤良为其奔走。尤其是他那两位兄弟,更是忠义无匹,某着实想不明白,究竟刘备身上有着甚么足以让张飞情愿换上女装,也要前来护持于他!”
与刘备一同离开了灞河岸边,跟在刘备身后策马狂奔的张飞心内很是不解。
待到他们离曹操很远,张飞才向刘备问道:“曹操方才说兄长乃为英雄,兄长却突然跪拜曹操,是何道理?”
“益德不知,英雄与枭雄只差一字而已!”张飞问起刚才刘备为何突然跪拜曹操,刘备一边策马朝许昌方向疾走,一边对张飞说道:“曹操并非真个认同我为英雄,今日若我承认乃是世之英雄,便是公开了与曹操为敌。恐怕日后我这英雄尚未做成,你我便会死于这许昌城内!”
“若是方才曹操有心动手,某便冲上前去,先将他诛杀再说!”听了刘备所说的话之后,张飞拧着眉头,瓮声瓮气的说道:“断然不会让兄长被伤及半根寒毛!”
“怕是曹操已经对益德有了防范之心!”伏在马背上,一边策马疾走,刘备一边接着对张飞说道:“他连番看了益德数眼,若非看出益德非同常人,断然不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