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璃这一声断喝,止住了杏芳的脚步。她的手摁在纸上,抬头对不明就里的杏芳笑了笑。
牡丹红看出来,若璃这是有话要交代!
“红姐姐要拿这首词给曲先生看是没问题,不过,若是曲先生和红姐姐能看得上这首词,妹妹我也不能白给。”若璃厚着脸皮把这番话说出来,瞧着牡丹红的反应。
牡丹红并不是个小气的人,倒是杏芳先叫了起来。
“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若璃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无辜。虽然牡丹红这些日子照顾了她许多,但是她也不能这么没出息地吃人嘴短,该说的一定得说。她笑了笑,接着说:“红姐姐莫怪,且听妹妹把话说完。如今这青楼的行当竞争大,写词写曲的压力也大,要创造出一首词曲皆佳的曲子不容易。曲先生一首曲子也是千金难求呢!妹妹我只要一点小小的回报,这也不过分吧?”
牡丹红点了点头,说:“妹妹说得有理。若曲先生愿为这首词作曲,我自当付给妹妹酬劳,不会让你白辛苦的。”在青楼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些人情世故,牡丹红早已模得通透。何况若璃又没有错,她们之间本就算不得什么特别的关系,若璃并没理由要白白地当她牡丹红的劳力。
若璃听牡丹红答应了,心里松一口气。
谁知杏芳却跳脚说:“有理什么有理!我的好小姐,你听听她这是哪门子歪理?这些日子,她住在忘忧斋,咱们供她吃供她穿,作为回报,她写首词送给咱们又怎么了?”
“杏芳……”牡丹红摇摇头,示意丫头别乱说话。
但若璃已经听到了,也不能装作没听到。她耸了耸肩,从容地说道:“我说的怎么是歪理了?你看,我住在忘忧斋,是因为紫琴公子对红姐姐的拜托,如果要谈回报,那也是你们跟紫琴公子之间的债不是?我呢,就是个普通女人,也得靠自己的能力生活啊!虽然现在红姐姐收留了我,但我总不能一辈子住在忘忧斋,靠红姐姐接济过活吧?”
“这……”杏芳还是觉得若璃这理由怪怪的,但是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她,最后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明明是句句有理啊!
“妹妹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谋生手段,自然是极好的。若我要了这词,就按市面价给妹妹算钱,你看如何?”牡丹红笑起来,心里想着,这堂堂的国师之侄,皇上亲封的宁合郡主,又是未来的绥王妃,难道还缺这五百文钱?
若璃计算的却全是要如何累积原始资本,并未深想牡丹红的心思,笑眯眯地达成了这个协议。
牡丹红捧着那张纸,叫上杏芳和她一道往曲家小宅去了。这些年因着谱曲,曲千金也是赚了不少,加上本来就小有资产,小日子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听说还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娇妻。
但是那小娇妻似乎对她丈夫的谋生手段颇有微辞,每次曲千金出门,她都抱怨一番,这已经成为坊间流传的笑谈。当然,曲夫人最不满的,还是曲千金交往最密切的花魁牡丹红。
若璃也能理解,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和一个名震江南的歌妓有过多牵扯?在这个时代,能有这样觉悟的女人本就不多,有些就算是心里不舒服,也会掩饰着,然后在背后捅刀子,那才是最可怕的。所以对曲夫人,若璃反而是蛮欣赏。
若璃就在屋子里,一边想些将来的计划,一边焦急地来回踱步,等待回应……
牡丹红收了纸张在袖中,刚转过一楼的木梯,迎面就走来一名身姿妖艳的女人。杏芳一见对面的女人,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女人正是忘忧斋里对牡丹红的地位最有威胁力的一个女人,昕儿。
这个昕儿生得娇艳如花,比起牡丹红来并不逊色,且那身子柔若无骨,是缙南当之无愧的第一舞娘。只是在琴棋书画方面比较弱,因此处处被盖着风头,对牡丹红也就恨得咬牙切齿。在忘忧斋里,她是唯一敢当着面儿对牡丹红明讽暗刺的。但凡有人看见她俩狭路相逢,都会远远地躲开,只有几个多事的站在暗处看看热闹。
昕儿早就看到了牡丹红从楼上下来,挺直了脊背迎着走上去,半露的酥.胸也随着上楼的动作幅度轻轻颤动着。到了牡丹红跟前,她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牡丹红是不想浪费时间和她争执,也无意招惹事端,和这女人扩大矛盾,于是想着避开,从旁走过。
但那昕儿立马叫了一声:“哟,红姐姐这是要出门呢?奴家在外面,没看见王府的小轿,难不成王爷是要姐姐自己走过去?”
“谁说我们要去见王爷了?哼!王爷对我家小姐可疼得紧,怎么会让小姐走去王府?你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杏芳是个护住的仆儿,对昕儿也一向不客气。牡丹红性子软,昕儿就见不得别人欺到自家头上,所以就处处出头。
这次昕儿却没有半点生气,反而佯装一脸疑惑,“哦?不是去王府?这就怪了。奴家刚在街上,还碰到了王府的家仆,匆匆忙忙的,说是王爷想听小曲儿了,急着去找人呢。还以为,是来找姐姐的,原来……呵呵,是奴家失言了,姐姐莫怪。”
牡丹红原本淡然的神情稍稍一滞,面上闪过些不自然的神色。
他……这个时候就已经选择弃了她吗?
“王爷想听谁的曲儿,是他的自由,并未规定一定是我牡丹红的曲子。”牡丹红尽量保持着语气冷静,即便是心里有痛,也决不会轻易被想看她笑话的人瞧了去。
昕儿冷笑了一下,点头道:“姐姐说得是。王爷是风雅之士,自然是欣赏文雅的事物。听说近日快活林的汐月,唱出了一支好曲,想来,王爷怕是慕名而召。加上迎亲队伍快到缙南城了,奴家也是替姐姐担心,这牡丹红,怕是要成夕阳红了!”那口气仿若就是在说:你牡丹红,没了绥王爷撑腰,算什么?
牡丹红知道昕儿想说的是这个,心里虽早有准备,却还是感觉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般,眼圈一红。她伤的不是什么第一第二的名头,而是,那个人在离她越来越远……
“小姐……”杏芳拽了拽牡丹红的衣袖,生怕主子会失态。
牡丹红却是摇了摇头,说:“不管王爷召见谁,只要能伺候王爷开心便可。再者,王爷声誉为重,对没有影儿的事情,妹妹往后还是少做揣测,免得被王爷听去了,还道是谁在背后嚼舌根搬弄是非。”
昕儿听到牡丹红在这个份上还搬出王爷来压她,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想说点什么,牡丹红却撂了一句“有事在身”,就再不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忘忧斋的大门,初夏的阳光刺进眼里。牡丹红美眸微眯,才感觉到眼里那一股氤氲着的热气,喷薄欲出。
这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日里在周身笑面相应的每一个,在那道门槛之外,对她都不过形同陌路。除了那个人,那个笑起来如同三月暖软微风的男人。
“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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