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长君低头瞥了一眼名贵的华袍,溅起的泥水弄脏了他的袍角,让好干净的他不由皱了皱眉头。
像这样的公子哥,向来受不了普通百姓的无礼对待,何况是眼前这小乞丐,在他们眼里恐怕就是所谓的贱民。这小乞丐真是流年不利,居然往这样的枪口上撞!若璃想着,却是听到漪涟先呵斥起来。
“这熊孩子,怎么走路呢?还不快向公子道歉!”
若璃看了一眼漪涟挤眉弄眼的模样,明白过来他是在给那孩子递眼色。这个白面书生,做起样子来真是有板有眼,不由得让若璃想起了那日在摘星阁作画的事情。难怪自己会被他骗!
那孩子似乎是吓到了,满身泥水地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身子哆哆嗦嗦地认错:“对、对不起,对不起!”
“算了。”赫连长君见漪涟还想说什么,摆了摆手,接着打量了小乞丐一眼,见那小孩跟个落汤鸡似的,浑身脏兮兮地站在雨中,刚刚才舒展了一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侧身从后面的小厮手中拿过伞来,走上前塞进小乞丐手里。“赶紧回家吧。”
小乞丐涨红了脸看着赫连长君,憋了好久,终于像一只怕被宰杀的小鸡一样,飞快地跑掉,连伞都打歪了。
赫连长君摇了摇头,目光流露出几分无奈。
“小王爷保重身体。”漪涟赶紧上前一步,将伞撑在赫连长君头上。
长君未有多说什么,回过头,却见若璃一脸呆愣地看着他,不由扬眉问道:“看够了吗?”
“诶?”若璃错愕,一下子红了脸,有种被人抓包的心虚感,赶紧解释,“谁稀罕看你!”
瞧见那赫连长君仍是一副嘲弄的模样,她撇了撇嘴,换了调笑的口气:“我只是在想,等某个人发现他腰上少了东西的时候,还会不会为刚才笼络人心的举动沾沾自喜。”
那什么“笼络人心”和“沾沾自喜”,倒不是若璃看出来的,不过是想给赫连长君扣个帽子罢了。反正她是不能把这家伙想得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样善良。不过前一句话,倒是真的,那孩子的手法实在太拙劣——至少跟她比起来,简直连入门都不算,偏偏赫连长君这个倒霉蛋中招了还不知情。
听得她几句话,赫连长君才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腰带,原本别在腰间的那枚翠绿的玉佩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顿了一下,赫连长君才反应过来,可小乞丐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小贼!”低低骂了一声,赫连长君眼中涌出懊恼神色。
“小王爷……”漪涟本想说两句,却被赫连长君喝断。
“立刻去查!他拿了玉佩,一定会去典当行,把人给本王抓回来!”这话是对着后面随行的小厮说的,吩咐的口气不容置疑。
本来看到赫连长君不痛快,心里颇感畅快的若璃,忽然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撇嘴道:“不就一块玉佩,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的吗?堂堂的小王爷,原来是个小气鬼!”
赫连长君向来无视激将法,对于若璃这两句揶揄也只是淡淡瞄她一眼:“那也是托你的福,让本王有了发作的理由。”
他直指若璃的多嘴,让她心里一下又憋闷起来。这该死的赫连长君,总是几句话就把她堵得没话说,而他似乎还很乐在其中!
继续无视蓝若璃吹胡子瞪眼的表情,赫连长君转身向既定方向走去。
不过两个大男人挤一把伞,怎么也不够用,漪涟尽量把伞往赫连长君那边靠,但赫连长君似乎并不领情,大步往前走,让漪涟这个文弱书生难得跟上,伞也就全落在了漪涟头上。等到了难民安置区,赫连长君的衣服几乎从上到下都湿透了。
“小王爷,就是这里了。”在村口的时候,趁着赫连长君停下脚步打量眼前环境,漪涟靠上来说道。“这村子从前就是个流浪者聚集地,这次动用了官府,把它规范了一下,让难民都临时住到这里来了。”
然后漪涟又给指路,将赫连长君带去东边难民聚居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大的空荡荡的屋子,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就是个简陋的大棚,四面漏风,头顶一片摇摇欲坠的木棚遮挡,地上铺了些干草,但也都被渗进来的雨水打湿了。难民们躺在干草上,裹着王府发的被子,一个个都无精打采。
角落里偶尔还传来咳嗽抑或是病痛的呻.吟声,难闻的药味和潮湿的霉味混合在一起,呛得漪涟眼泛泪花。
若璃却很淡定,对她来说,这样的难民区不算新鲜。她连住都住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或许正是曾经的落魄,才让她不断地磨练自己,将蓝家的“绝学”发挥得越来越好,终于有足够的资本挑选下手的对象。对于那些穷人,她实在下不去手。不能为了自己活着,就去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力,这是姑姑不愿她沾染偷盗的原因之一。
“因为对他们来说,你偷走的东西,可能就是他们全部的希望。”
现在,当蓝若璃以一个施舍者的姿态站在这里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番心境了。
赫连长君一边解上湿透的披风,一边皱起了眉头:“这就是所谓的‘安置区’?这到底是在安置人,还是安置牲口?”
若璃闻言,扭头看着赫连长君,发现他的拳头紧紧握着,脸上浮现恼意。
“小王爷息怒。我们手头的经费实在有限,能够搭建这个大棚,给每个人发上一床薄被和夜里御寒的衣物,已经尽力了。”漪涟低着头,语气无奈。
赫连长君压抑着怒气,沉声问道:“官府的流动库银少,那民间呢?不是让你去募捐了吗?那些钱去了哪里?”
说到这个,漪涟眼眸一黯:“小王爷有所不知。臣下的确带着王府的旨意去一一拜访了城中的乡绅土豪,但那些人听说是要为难民募捐,纷纷找借口说,没有可以周转的资金。臣下跑了好几趟,也收获甚微,就忘忧斋和快活林比较配合,拿出的银两多些。其他的也就只是意思意思,一些碎银子就打发了,连塞牙缝都不够。”
漪涟的话是事实。其实一开始,赫连长君也想到了这笔钱不会太多,但没想到会到了让人如此失望的地步。
他一拳打在旁边的木板上,咬牙切齿:“这些人握着缙南的大笔财富,却没有一点责任心,真是民之不幸,国之不幸!”
虽然愤恨,但是又无何奈何。这种事情,终归是要自愿,商人们只要交足了税款,官府也不能再逼着他们拿钱出来。这一点,连若璃都明白。她绞着十指,自顾自地思量,脑袋里小算盘打得飞快。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了慌张稚女敕的童声,带着哭腔。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你怎么了?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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