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淑容心中忖度了一番,便顺着皇后的话道:“嫔妾运道差,犯在了娘娘手里。眼下嫔妾同嫔妾的母家都攥在娘娘的手心里,听凭娘娘处置便是了萧清婉嘴角微弯,朱唇轻启道:“运道差?你有今日,只道是运道差?”文淑容静听下文,果然萧清婉又道:“你可知道,自你有孕,这宫里多少人来本宫跟前揭你的私密?你母亲买药、你使小内监私自于御花园内挖掘伤胎野菜,桩桩件件皆有人瞧见。你现下便如行走在悬崖峭壁间,任是谁在后头推你一把你就要落入万丈深渊,更何况是那么多人在后头下手?”文淑容抬了头,索性便道:“娘娘要嫔妾怎样,娘娘直说便了。娘娘若能容下嫔妾,嫔妾一家自然感恩戴德。若是不能,嫔妾一家也只好引颈待死了
萧清婉浅浅一笑,道:“本宫不要你怎样,只要你安分守己,好好的保住你肚子里的胎儿,平安待产文淑容微怔,望着皇后。萧清婉见她面带疑虑,又道:“本宫不会对你和你的孩子怎样,但旁人是否出手,本宫可不敢担保了。贵妃那脾气性格,淑容是知道的说着,就起身上前,亲手挽了她起来。文淑容跪了好一阵子了,双膝酸软,腿脚麻痹,依着皇后才慢慢站了起来。萧清婉握着她的手,说道:“那些东西,还在本宫那儿存着,你几时产下孩子,几时便销了这笔账。如若哪日你滑了胎,本宫担不起知情不报的干系,自然往皇上那儿去说了。这宫里等着落井下石的人不少,本宫想到了那是,纵然本宫有心保你,也保不住你了。往后路要怎么走,淑容还该好好思量思量说着,略停了停,又动容道:“虽然还小,究竟是条性命,又是自己的骨肉,淑容怎么能忍心?”言毕,便唤了人进来,吩咐了仪仗伺候,就去了。
待皇后一行人离去,文淑容便独个儿在床畔坐了,心里计较,身上冷汗兀自不干。一时窗口有微风吹入,她打了个冷战,忙开口呼道:“来人!”巧慧应声入内,垂首问有何吩咐。
文淑容道:“把窗子关上了,风扑了我的身子,怕对孩子不好巧慧听了,便走去将窗子放了,又仔仔细细的将窗缝关了个严实,才又走回去。她虽已是猜到文淑容此番举动,必是方才皇后话语奏效,只推不知,笑着问道:“主子这是怎的了?日常都只说屋子里燥,风多吹吹的好,要是借了风的手就更好了,省了咱们一番功夫,今儿倒是转了性儿文淑容却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巧慧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又是心里有病的人,只强笑道:“主子为何只顾瞧着奴婢?莫不是奴婢脸上胭脂膏子花了?”文淑容缓缓开口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还不给我跪下!”声儿虽不高,却甚是愤懑。
巧慧慌忙跪下,仰头哀声道:“主子在哪儿听了谁的什么话来?如何将这样的话来斥责奴婢?奴婢承受不住文淑容冷声道:“你承受不住?我才一句话儿你就受不住了。你将我卖与皇后,让皇后方才那般的审我,你问问我受不受得住?!”巧慧眼圈一红,泣道:“奴婢自到主子跟前,主子待奴婢如同姐妹一般,奴婢感念在心,日常服侍,不敢说功劳,也是尽心尽意的伺候主子,主子若不信,就想想奴婢以往。奴婢随主子不是一日两日了,奴婢若有二心,主子又安能平安到如今?今日皇后娘娘忽然过来,奴婢实在不知,主子为何要说是奴婢私传了消息与皇后娘娘?”文淑容心里思量着,口里又厉声问道:“小吕夜里出去采掘野菜,这等私密的事儿,皇后是如何得知的?莫不是我自个儿睡糊涂了,说出去的?定是这绛雪轩里出了内鬼!”巧慧道:“这件事虽是私密,但也并非只奴婢一人知道,保不准是旁人说出去的呢?主子怎能认定了是奴婢传的消息?”
文淑容冷笑道:“这件事先不提,那药包素日都是你收着的,如何今日就掖在了枕头底下?如何就叫皇后搜了出来?我说适才你话里话外都顺着皇后的话说,总要引着她进了内室才好,原来是早已串通好了的!”她话到此处,心里已是气急,抬脚就踢在巧慧的肩窝上。她是有身孕的人,这一脚无甚力气,巧慧却仍被她踢的歪倒在了一边。
文淑容是自来不会打骂下人的,这次气恼上头,头次动手打得又是自己素日的贴身侍婢,心里也略有不安。巧慧自地上爬起,不顾身上尘土,只含着泪扶着主子的双膝道:“奴婢贱命一条,主子要打要杀皆可。只是如今主子有了身孕,还要小心身子,不要为了奴婢着了气恼,反伤了自己眼看文淑容默默不语,便将先前在肚子里计较了几天的话说了出来:“主子若真是疑了奴婢,这便叫姑姑报了掖庭局,将奴婢打发出去。只是主子还容奴婢说句话,奴婢只怕奴婢这一出去,主子反吃人暗算
文淑容看着她满面泪痕,髻歪钗斜,又听她言辞恳切,气也消了小半,道:“你且说来巧慧便道:“那药包虽是奴婢收着的,但奴婢是按着主子的吩咐,收在妆奁里的,主子也是日日过了眼的。今儿早上主子吩咐再炖一碗来吃,奴婢拿了药粉过去,就又包好了放了回去,这主子是亲眼瞧见的。主子这屋子,不只奴婢一个能进来,这药包又是奴婢收着的,若出了事,人必疑我这个做监守的动了手脚。奴婢怎会愚至如此地步?主子还要细想想说毕,更泣得语不成声。
文淑容听了她这话,也暗自琢磨,主仆两个一时都没有话说。便在此时,翠儿打外头进来,见这样子,不由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巧慧姐姐怎么跪着,眼睛也揉肿了?”文淑容便搪塞道:“不过是我方才闹肚子疼,叫巧慧给我揉揉。又说起她母亲,她想家了便岔了话头,问道:“什么事?”翠儿便笑道:“皇后娘娘着人送了一盅鲫鱼姜仁汤过来,说适才同主子说话时候长了,怕主子伤了气,特特命坤宁宫的小厨房炖了,给娘娘安胎的。奴婢接了,在外头放着,主子要喝,奴婢就倒一碗来文淑容良久不语,半晌才道:“先放着,到了午膳时候,叫灶上给热热就端来翠儿应了,又笑道:“皇后娘娘待主子,可真不同一般呢,前儿送了珍珠过来,今日又送了鱼汤,放眼满宫里能得皇后如此对待的,也只有宸妃娘娘了。还有件新鲜事儿说与主子听听,京城里那家咱们在家时常去抓药的铺子,竟是皇后娘娘族里的产业呢说着,就又去了。
文淑容望着门上,半日才揽了巧慧,低声道:“你说的不错,这屋子不只你一个能进。药是你收着的,若出了差错,也只会疑在你身上。想来,与皇后有沾染的,是她了说着,又替她挽了髻子,道:“方才可踢痛了你?我气急了的,是我不好巧慧抽噎道:“都是被人作弄,奴婢一片赤心,主子知道就好。奴婢贱躯不足挂齿,倒恐气着了主子。主子现下觉得怎样?要不要传太医来?”文淑容摇了摇头,道:“我不觉如何,也没什么难受的地方,好好的叫什么太医,倒弄得满宫风雨巧慧又道:“既然这屋子里有了皇后的眼线,主子还是谨慎些的好,不然有些什么传到皇后耳朵里去,就坏事了
文淑容银牙暗咬道:“她是我娘家带来的人!怎能同外人一道来害我,实在可恼可恨!”巧慧想了想,问道:“皇后娘娘今儿过来,是什么意思?抓了主子的把柄,却不发落?”文淑容道:“她也是为自保,要挟了我叫我好好儿生下孩子巧慧便道:“既这样,主子不如就顺了皇后的意思。主子在宫里孤立无援,旁的妃嫔又虎视眈眈,不若就趁此机会,顺水推舟的靠到了坤宁宫那边去。皇后不同别的妃子,她这位子稳当长久的多文淑容叹道:“已是这样了,我还有的选么?咱们之前的功夫,全付诸流水了巧慧见她神色颓丧,便劝了几句,又道:“皇后送来的鱼汤,主子当真吃么?”文淑容满面凄楚道:“有那么个耳目在,我怎敢不吃?我不吃,皇后能安心么?”巧慧便低了头。
文淑容突遭变故,忽的又想起日前皇帝来时的情形,因着怀孕不能侍寝,皇帝待自个儿已较往日淡了许多。在这当口上,自己若真失了这一胎,只怕再不会得皇帝宠幸——之前的苏修媛、林惠妃就是现成例子,旁人岂有不下手的道理?怕也就如了邱婕妤一般,随她们摆布了。想到这一节,她身上不禁又冒了层冷汗,肚里也隐隐的有些疼痛,心里就慌了起来,拉住巧慧道:“快,打发人去太医院,请王太医过来!”
萧清婉出了绛雪轩,上了轿子,叫人抬了缓缓的往坤宁宫去。跟在轿旁的穆秋兰回身望了望,便在窗口边道:“娘娘,绛雪轩的人进去了萧清婉浅笑低语道:“吩咐的话,可传了?”穆秋兰回道:“赶娘娘同文淑容在屋里说话的当儿,青莺当闲话与翠儿说了。那翠儿是个没成算的,想必要着了机关了萧清婉微笑不语,穆秋兰又道:“只是不知巧慧能不能取信于文淑容萧清婉道:“那就要瞧她自个儿的本事了。出来有一阵了,那鱼汤该好了,你打发个脚步快的小太监,回宫取了给文淑容送去穆秋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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