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亦文酣畅淋漓地大声喊完之后,亭子的下面突然也传出同样的喊叫声,而且还不止一人。
他好奇地低头看去,发现是杜思危和许崇。他们也正抬头,冲他挥了挥手。
“我们下去吧。”
待景亦文同容歆绿到达亭子一层时,里面只有他们两人,并未看见霍容,容歆绿便问:“霍姑娘呢?”
“在寺里上香呢。”杜思危答道:“咱们现在去找她吧。”
可他们四人在灵泉寺里外都搜寻了一圈,依然没有发现霍容的身影。
“到哪儿去了?”杜思危不由得着急起来,“她刚才与我说想去寺里上香,让我先到缥缈亭,她随后就到。怎么就这么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
“你先别急。”景亦文安慰他,“这地方也不算太大,我们分头去找,以半柱香为限,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回到这里。”
就在众人替霍容担心的时候,她此时已经从山顶下来,都快到半山腰了。
霍容跑一段路,便要回头看两眼,她怕杜思危他们发现自己不在了,便会追下来;她还不时地模模胸口的位置,好确认那东西还在。
那东西是她今日一定要出城的原因。它是一份地图,画得是哪儿,霍容并不清楚。
霍恭肃已经近月余没有回京城了。霍容不知道爹爹做什么去了,可她害怕爹爹会把她和娘亲扔下不管,是以前两日接到霍恭肃的密信时,别提有多开心了。
信中让她务必在今日清晨出城,将指定的东西带出来,届时他自会派人前来接应。
霍容完全没想过霍恭肃为何不自己回家来取信,或者派人来取。
她只想着,若是自己按照霍恭肃的吩咐去做,他便会把她和娘亲都接出京城,和他呆在一起。
她不要留在京城霍府,她不要天天学规矩,然后嫁给跟她爹爹差不多年纪的皇帝。她害怕,她怕进了那座皇城,就再也出不来了!
霍容的身边没有得用的人,正发愁,不知道怎么样可以在半夜偷偷出城,恰巧碰见杜思危他们,知道他们恰巧今日要去灵泉山,便央求杜思危带着她一起。
本来出城之后,她便该找个理由借机月兑身,可是景亦文一直盯得她死死的,她实在走不月兑。好容易到了山上,她借机烧香,摆月兑了杜思危,这时天也差不多亮了,马上便到约定的时辰了,她急匆匆地朝山下跑去。
快到山脚下时,霍容突然看见皇城禁卫军……
景亦文他们在山上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霍容,杜思危这时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哪儿去了呢?这能跑到哪儿去呢?不会……不会出什么危险吧!”
“她会不会……先走了?”许崇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也许,霍姑娘觉得这里没意思,便先走了呢?”
“不管如何,她都应该跟我说一句呀!”杜思危左手捏成拳,急得不住地砸着右掌。
景亦文想着霍容先前种种奇怪的举动,也许她真的是先走了,不过,肯定不是因为这山上没意思,他思索一番后,提议道:“这山顶我们都搜遍了,不如下山去找找。”
待众人下到山脚下,突然发现山下围了一圈禁卫军,而其中一名士兵手中钳制住的,赫然是霍容,另外有一名士兵,正探手在她的怀中模来模去。
见此情景,杜思危怒火中烧,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景亦文见到禁卫军在此,心中咯噔一下:禁卫军受皇帝直接管辖,做事一向不讲情面,又掌有可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此番前来,怕是事有不妙。
后来景亦文又听见杜思危那一声大喊,生怕他冲动误事,伸手想要拦住他,一个没抓住,杜思危便挺身冲了出去。
他略微思索一番,便转身对许崇说,“烦请许兄送容姑娘回医馆。”
容歆绿不想走,可是又怕留下来不但帮不上忙,还会给他添麻烦。她有些犹豫地拉住他的衣袖,用商量的语气,小声问:“我想留下来陪你,好吗?”
许崇在一旁看见如此情形,也心知不妙。可他并不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遂说道:“咱们三兄弟,有难同当,我也不走。”
景亦文拍拍他们的肩膀,宽慰道:“没那么严重,若你们真不想走,便留下吧!切记要保持镇静,不可随意与他们发生冲突。”
待两人都点头答应后,景亦文才带着他们过去。
他们三人走到杜思危身边,便齐齐被禁卫军拦了下来。
杜思危使出全身力气,也冲不破军队的阻拦,他急了,大喊:“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胆敢随意掳人,你们可知,她是谁?”
这时,禁卫军都尉走了过来,他手上拿着一面玄铁令牌,在杜思危的面前晃了晃,道:“禁卫军奉旨捉拿叛党,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乍一听见叛党这个词,杜思危只觉脑子里哄地一下,炸开了,“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大哥,大哥你看看她,还是个小姑娘呢,怎么可能是叛党?”
景亦文一直站在他身边,见状轻轻拍了拍杜思危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后又自腰间取下牙牌,上面刻了他的姓名,任职机构以及官衔等级,递与头领,朗声道:“在下翰林院景亦文,敢问都尉,这督军府家的姑娘,怎么就成了叛党了?”
都尉验过牙牌真伪之后,递还给景亦文,并上前两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景大人您还不知道吧?霍督军他……反了!”
霍容离他们也比较近,而且那都尉的声音,真心不算轻。
霍容听见都尉说自己的爹反了,先是呆愣了一下,而后立刻激动起来,“不可能,你骗人,我爹不会反的,我爹效忠于皇上,他怎么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哼哼……”那头领扬了扬手中的信件,那是刚刚从霍容身上搜出来的,“若不是反贼,你爹为何要你将京城格局图带出城交与他?证据确凿,还想抵赖?”
“不是的,那不是格局图。”其实霍容自己也不清楚,那究竟是,或不是。
因为她每次出行,不是坐马车,便是乘轿子,对京城的大街小巷一点儿也不了解,她无力反驳,只得不停地重复,“那不是格局图……”
“一切自有皇上定夺。”都尉对士兵挥了挥手道:“好了,带走吧!”
“啊~~~我不去,不去,”霍容一听要被带入皇宫,发了疯似的拼命挣扎,“我要去找我爹,我要去找我爹……”
抓她的士兵有些钳制不住她这样疯狂的举动,一个不留神,手松了,霍容立刻向后一撞,把那人撞倒在地,然后她便像没头苍蝇般,胡乱窜着。
“快,抓住她!”
霍容身材娇小,动作十分灵活,左躲右闪地,禁卫军竟然拿她没有办法。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霍容胡乱跑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一个士兵相对少一点的薄弱地方,便朝那边猛冲过去,竟然真的让她突围了。
“站住!”禁卫军都尉大声喝道。
霍容置若罔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过这几人,便可以找到爹爹派来接应的人了。
都尉见霍容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眯起双眼,握紧了手中的亮银色长枪,缓缓举了起来……
“不要,阿容~~~”
“霍姑娘,停下,快停下!”
霍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杜思危撕心裂肺的大喊,还有景亦文,也在高声喊着她的声音,她有些迟疑,但是脚下没停。
突然,她听见身后隐约传来很细微的嗡嗡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着自己,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只觉后背一凉,接着是一阵剜肉剔骨般的剧痛……
霍容亦被惯性带着,身子朝前一扑,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她慢慢低下头,看见一柄铮亮的银色长枪头,从自己的前胸穿出,牢牢地扎入土中。
霍容,被一杆银枪,钉在了地上。
见到眼前这一幕,容歆绿的眼泪哗地便流了出来。
她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想要把枪头从地上j□j。景亦文同杜思危许崇也都过来帮忙,他们合力,费了好大的劲,才小心翼翼地把枪头从地上拔出。
容歆绿轻轻地把霍容翻转过来,让杜思危扶着,她自己则按压了霍容身上的几个穴道,想帮她先止住血,又往她嘴里塞了几颗续命丸,希望能挽救她的性命。
可是血,不断地从霍容的嘴里,往外冒着……
霍容曾经那样地陷害过容歆绿,她确实不喜欢霍容,可是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让她去死,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法。
她想救她,她还这样年轻!
霍容不知道容歆绿所做的努力,她只觉得冷,她觉得身上的热量,正源源不断地从胸口那个大洞流走,她抬起手,想去捂,却怎么也捂不住。
慢慢地,她的手垂了下来,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禁卫军都尉缓缓走到他们旁边,伸手握住枪柄,猛然向上一提,便把枪拔了出来。霍容的身子像块破布一般,随着他的动作猛烈一颤,接着,便瘫软在地。
杜思危见他如此不尊重霍容的尸身,气的目眦尽裂,便要起身,被景亦文死死摁住了。
都尉斜睨了他一眼,接着把枪立在一边,好让血顺着凹槽流入土中。他又看了看身旁颓然坐在地上的四个年轻人,慢慢道:“景大人,您是不是该入宫一趟,跟皇上解释解释,你们为何与叛党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