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云刚踏进院子,正在给猪喂食的大伯娘就嚷嚷了起来,“他小叔回来了啊!娘啊,他小叔回来了,小叔回来了啊!”
说着大伯娘拿着喂猪的瓢就跑到了田青云面前,激动的道:“他小叔,你该是问到贵生的事儿了吧!”
“嗯,是问到了。”田青云皱着眉,掩住鼻子往旁边站了几步,明显的不待见大伯娘手里那个喂猪的瓢。
大伯娘见他这厌烦的模样,赶忙把手里的猪瓢向后一扔,“哟,瞧我都忘了,咱家小叔最爱干净了……”
田青云见大伯娘搓着手就要过来,赶紧抬手制止大伯娘过来,“大嫂,你别靠过来了,你身上味道熏人的很。”
一股子的猪屎味……他从小到大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个味道了。
老太太刚站到屋子门口,就瞧见了这一幕,赶紧呵斥道:“老大屋头的,你靠那么拢做啥子,你不晓得老四最爱干净了嗦,你还不搞快走远点,莫要挨到他!等哈把他衣服弄脏了,他还咋个见人嘛!”
“是是是。”大伯娘赶忙点头,“他小叔,没把你给熏着吧?”
田青云摇了摇头就随意打发了大伯娘,“进去再说吧。”
“诶诶。”
大伯娘双手在裤腿上擦了擦,跟着就进了屋子。
“呸,四叔又在那里装模作样了!瞧他那样子,真的自己是啥有钱人家的少爷不成,还闻不惯猪味儿了。”田胜男缩着头在灶房的窗台上偷偷模模的瞧着,等到田青云跟大伯娘都进了老太太的屋子,她立马就小声的骂了出来。
“行了,人都进屋了,你还看啥,别看了。”田招娣笑着睨了她妹儿一眼。
“姐,你都没瞧见四叔那样子。”田招娣放下窗子走过来,捏着鼻子学起田青云刚才厌恶的样子,逗得田招娣噗嗤笑了出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叔是个啥人,这有啥好大惊小怪的。”田招娣笑着摇了摇头。
“姐,我哪是大惊小怪。”田胜男抓起一个豌豆荚,发气一样的“噗噗噗”的捏出里面的豌豆,接着道:“我这不是觉得四伯太那啥了,跟你说说而已么。”
“那啥,有啥?”田招娣没看自家妹子,手不停的播着豌豆荚,淡淡的道:“四伯三岁就进学堂了,爷一直说四伯聪明,以后会有出息的,这些年啥都不让四伯做,连地都不让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四伯啥时候去割过猪草,喂过鸡?还不都咱两做的。”
说着顿了顿,端起筲箕抖了两下,接着到:“以前四伯不是秀才,爷跟女乃都不让他干活,现在他是秀才了,爷跟女乃更不会让他干活了。再说四伯又不住在家里,一向都住镇上的,他哪能闻得惯猪屎味。”
田胜男听着田招娣的话只能撇撇嘴,不置可否。
其实田招娣说的她都知道,可是她就是看不惯四伯那做作的样子,以为改了个名字就没人知道他是农户家出生了不成?
有什么好拽的!
“姐,我去听听四伯咋说大堂哥的。”田胜男坐不住,扔了手里的豌豆荚,就猫着腰跑到了老太太屋子的窗户下,巴在墙角下,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大伯娘一脸急切的追问着:“他四叔,那你见着贵生,他就没跟你说点啥?”
“大嫂,你以为那大牢是谁都能进去的吗?”田青云摇了摇头,“我没见着贵生,他的消息都是花钱打探出来的,光就是这些消息,那五百文就花的分文不剩了。”
“啥子,那五百文就用完了?!”老太太一惊一乍的叫了起来。
“嗯,我还自己贴了点进去才刚好够。”田青云点头,说的有模有样的。
不过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五百文他不过只拿了二十文去打点狱卒,问了点消息而已。其余剩下的那几百文,他怎么可能真的全都投到田贵生身上去,当然是拿去招待朋友吃喝玩乐去了……
当然,这件事他自是不会告诉老太太他们的。
大伯娘虽然听到五百文用完了也肉疼了一下,不过也仅仅是一下而已,毕竟五百文里面她只出了七十文。
“他小叔,那,那贵生在牢里没受啥委屈吧?”
“委屈嘛……”田青云顿了顿,看了大伯娘一眼道:“自然是会受一点的。那大牢又不比家里,总该不能吃好喝好伺候着他不是,不过那人也说了,贵生没有大碍,没受啥大罪……而且,我还嘱托了狱卒,稍微照顾着他点,贵生在牢里该是要好过很多了。”
“哦哟,我的贵生啊,真是受苦了啊。”大伯娘拍着胸口,一脸的心痛。
“嚎啥嚎,别嚎了。”老太太听着大伯娘的哭声就不耐烦起来,一下子没了五百文,她心气不顺的很。
“娘,我这是心痛我贵生啊……”大伯娘被骂的收敛了一点,不过还是抽噎着。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看向田青云道:“你没问一哈看有啥法子可以让贵生出来啊?”
“问了的。”田青云点点头。
这下子大伯娘哭也不哭了,赶紧追问道:“他小叔,那人家咋说的?要怎么才肯放贵生出来啊?”
田青云这次没回答,反而是伸出一只手,冲着大伯娘竖起了两根指头。
“他小叔,这是啥意思?”大伯娘不解的问。
田青云挑了挑眉,为难的开口:“大嫂,想要救贵生出来,至少要这个数目才够。”
“二十两?!”大伯娘一蹭就站了起来。
因为有了上一次五百文的前例,大伯娘明白那大牢就是个吃人不见骨头的地方,所以这次根本就没往二百文,二两去猜,直接就喊了个破天的数出来。
可哪知道就是她这个能顶破天的数了,还是没猜对。
“大嫂,二十两你想从大牢里把人捞出来,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田青云摇头,收回手叹气道:“那人说了,贵生是强盗罪,县太爷本来是要把人送去做苦力的,还是我找人说了不少情,才让县太爷勉为其难同意不送走贵生……不过想保他出来,至少要二百两才够。”
“二百两?!”这一下老太太和大伯娘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就连墙根下偷听的田胜男都差点惊叫出来,还好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是那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老天啊,二百两!他们家哪里找那么多钱去?!
“老四,当真要二百两,那大牢才肯放人?”老太太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着实是被这个数字给震的丧失了语言好一会儿。
“嗯,两百两就可以把贵生放出来,我保证。”田青云点头,这一点他倒是没乱说,因为那狱卒说了,要保人出去,给县老爷一百两就行。
至于另外一百……
田青云微微动了动眉梢,烟花巷的小婉姑娘甚得他心,他可是跟小婉保证了的,以后要常去看她的,没有银子怎么能去?
“咳……”收回心思,田青云正了正神色,“总之,想要就贵生出来,就要准备二百两银子。”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
大伯娘小心的偷瞄了老太太一眼,如果说只是二十两,凑凑什么的,老太太咬咬牙还是能拿出来的,可是二百两,这就是把人给卖了也凑不出来二百两啊。
难不成他的贵生就要这样继续待在牢里了?
大伯娘想着就觉得心都痛了……
蹲在墙角外的田胜男听着里面没人喘气,不由撇了撇嘴,无声的冲屋子里头呸了一口,照她说,就这样了还救什么大堂哥出来?
二百两银子不知道可以干多少事情了,买多少好吃的去了,拿二百两去救大堂哥那么个人渣,有意思吗?
救出来也是个祸害!
田胜男心里暗暗想着,突然听到院子外面有动静,赶忙神色慌张的窜到一旁的柴堆里躲起来,刚藏进去,就见老爷子和大伯,还有她爹三人扛着铁锹锄头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老爷子搁下锄头冲屋子里头叫了一声。
下一秒,老太太的房门就打开了,“爹,大哥,二哥你们回来了。”
“哦,老四回来了啊。”老爷子看见田青云楞了一下,大伯,二伯也跟田青云点了点头。
“爹,大哥,二哥,你们都进来吧,娘有事儿跟你们说。”田青云说了声就进了屋子。
老爷子猜到估模是田贵生的事儿,招呼着两个儿子就一起进了屋子里,刚才打开没一会儿的屋子门又重新关上了。
等到院子里没了动静,田胜男才悄悄的从柴火堆里走出来,蹑手蹑脚的又跑回了墙根下,躲在那儿听起了屋子里的对话。
屋子里,田青云把田贵生的事儿又说了一遍,老爷子听着没说什么,只是把烟杆点上了,看样子听到田贵生没受啥大罪,人还算平安之后,算是安了心。
只不过等到听见田青云说,要二百两银子赎人的时候,老爷子抽着的那口烟,狠狠的呛着了。
“咳咳咳……咳咳……”
老太太啥也没说,只是伸手在老爷子背后一下一下的拍着。
等老爷子顺过了气,将烟杆在床脚下磕了两下,这才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老四,这事儿就没其他法子了?非要这二百两不可了?”
田青云看了眼老爷子,点头,“要不是我有个朋友跟县令有些关系,只怕二百两还弄不出人来,谁让贵生这事儿,是让县令给碰上了呢。”
这话也就是说,想要救田贵生出来,只有掏二百两出来,否则……
“不救了,就让他在牢里呆着吧。”一直沉默听着的大伯田求平突然说了句。
“啥?不救了?!”大伯娘一听他这话,立马就惊讶的吼了出来。
“嗯,不救了。”田求平垂着头,叹了口气道,“本来贵生打劫三弟家的就不对,被县令抓着了,那也是他该着。是他自个儿做错了,是要坐牢还是要咋的,那都是他该受着的。咱们想把他从牢里捞出来,这不是咱们想不想就行的事儿……二百两银子……这是老天都不让咱们去捞他。”
这些日子,想着田贵生的事儿,听着村里人的议论,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田求平心里也很是复杂不安,要说他不心疼田贵生那是假的,不管怎么说,田贵生都是他第一个儿子,心里对田贵生的关心喜爱自然要比田进财多那么几分。
只是焦虑了这么多天之后,今天突然听到老四这样说,他那浮躁了好几天的心里突然落下了。
说不准,这就是天意啊。
“田求平!”大伯娘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只看得见后脑勺的田求平,放声道:“你那心是啥玩意儿做的啊,贵生是咱们的亲儿子,不是外头抱回来的,也不是我跟别人生的,你说啥,你居然让他就呆在那个大牢里!你倒是是不是他亲爹?!你晓不晓得呆在那个大牢里头,贵生要受好多罪?我的贵生啊,他咋个就摊上你这么个黑心肝的爹了哦!”
“你瞎嚷嚷有啥用,你没听四弟说,救贵生出来要二百两银子,钱呐,你二百两还是我有二百两?还是咱家有二百两?!”田求平怒道,“还外头抱的,别人的娃,我看你就是想跟别人生去!不晓得心里头在想哪个野汉子!”
“啥,你说我想野汉子?”大伯娘也怒了,“田求平,你个丧了良心的狗东西,我嫁到你老田家来没享过一天的福,给你生了两个带把的,累死累活的,你居然……呸!”
大伯娘一口口水喷到大伯的头顶上,“老娘还没说你是个孬种,窝囊废,求钱挣不到,把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人,你还敢说我水心杨花,想要野汉子。田求平,你模模你自个儿的良心,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说啊,你说啊!”
“你!”田求平擦着头上的口水,气的抬头瞪着大伯娘,“我不跟你两个瞎扯。”
“瞎扯,你说啥是瞎扯,老娘哪里瞎扯了?”大伯娘说着就要去抓田求平,老太爷听着脑子涨的很,烟杆在桌子上“啪啪啪”的敲了好几下,发火道:“有完没完了,闹啥闹!”
见老爷子发火了,大伯娘和田求平两人都闭了嘴,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就僵住了。
田青云扫了眼屋子里的人,这会儿不慌不忙的说了句。
“其实二百两银子也不是没办法。”话一出去,就见所有人都盯着了他,田青云这才接着道:“我今儿听飞来居的小二说了一件事……”